第一百八十二章 前后分明

话头终于被秦王转回到正题，在场的众人也随之面色整肃起来，即便是顾瑱、叶珏、林馨宁三人也是如此。

只是想到北进在即，而事出仓促之间，暨阳郡中将士们连一应所需之物都未必准备齐全，众人心中又不免为这一次进击北宁郡一线捏了一把汗。更有甚者，如刘道和等人已经暗自想到，当初车骑将军也曾在寒冬时节越过无终山脉，然而最终却是数万人马伤折惨重，无功而返，不知这次秦王北征，是否会重蹈覆辙？

暨阳郡目下已经是寒风颇为凛冽，但相较北境其他地域而言，此处节气还尚属温和，真若到了北宁郡，甚至是到了无终山脉一线，只怕冷风如刀、飞雪似箭，确非常人所能经受。

顾霄霆心中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他除了知道应当让所部将士多备寒衣等物之外，便是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但是以他自己的亲身经验来说，也知道若仅是如此，只怕仍然于大局无补，何况北境苦寒之名天下皆知，远非‘多备寒衣’四个字便能解决。

厅中众人之内，只有王景略算是久居北疆，比他人更加明白，此战的凶险其实尚不在于北戎兵马多寡、战力高低，而是在于天公之意是否能够容得他们安然挺进。

就如当初焱朝车骑将军白威也是武艺精强之辈，彼时他麾下将士也绝非不勇，然而在越过无终山脉后，不仅被连续的风雪天气阻挡得几乎寸步难行，而且一仗下来，全军在交锋中战死、受伤者不过数千余众，被冻死、冻伤者却有上万之多。

有鉴于此，便可知此时强令秦王等人率部北上，实在是有些‘借刀杀人’之嫌。况此战若败，则溃兵即便还能生还暨阳，恐怕也再无余力守卫城池，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暨阳郡内外构筑的城、堡、寨等防御措施，到那时只怕再也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到了那时候，北戎人马必然趁势南下，莫说这暨阳郡，即便是更远的白壁关也难以挡住北戎精骑的攻击。而在千军万马所组成的汹涌洪流之下，即便再是武艺高强、真气雄厚，也只能徒呼奈何，甚至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未必便能保全。

一念及此，王景略心中更是焦急起来，难不成自己方甫归附焱朝，便要亲身经历一场如此败绩，甚至连自己也难说安然么？

情势如此，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挺身而出，向秦王等人说道：“殿下既然已经接下了太子令旨，则不能再行推脱，不过以在下看来，殿下若想此战得胜，倒也并非全无可能。北疆苦寒，自是诸位已有所知，不过众位也应当想到，天寒地冻固然足以伤人，但是此等天象却也不能做到无懈可击......”

王景略尚未说完，尚在列坐之中的刘道和等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到底刘道和此时出言的速度没能比得上霍山侯杨君爱和刘道和二人。

而杨君爱和刘道和两人此时说出来的话也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区区的两个字——“速度”。

顾霄霆耳中听到这两个字，初时尚懵然不觉，但不过片刻，便已经明白了几分他们的言下之意。天象之变为人力所不能更改，但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长久不变，而作为行军作战的将帅而言，便应该在其中找到自己所能亲手掌控的机会。只有当真抓住了那一分常人难以企及的可能，才能在两军将士殊死相搏之时，做出妙之毫巅的指示。

而对于此时的秦王等人而言，他们所需要抓住的，便是速度二字，只要能够保证以快进、疾攻、速战的手段应对北戎军将士的守御，才能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之中，求得取胜之机，

不过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将起来却是当真不易。

天下皆知北戎的精骑冠于诸国，他们在攻守之时的速度本就较之其他兵种更快，而向来以混成兵团作为将士主力的焱朝兵马，要想做到在速度上更加快捷，难度则必然更大。

况且这次作战，秦王等人麾下将士可不仅仅要快过敌军，更是要比天象更快，只有快过了寒风，快过了暴雪，快过了时节，甚至要快过时间，才能夺得那最终的胜利。

当此之时，若是北疆将士们心中只是存着如何抵御天气、如何挡住即将临身的风霜，那便是永远走在了天象的后面，就只能亦步亦趋，只能随之而动。当然，这般想法并不能说是错误，但如此一来，便容易让自己囿于固定思维，也容易让自己忽视了原本能够拥有，或者是已经拥有的东西。

秦王顾霄霆既然想到此处，便即又开口道：“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而小王想来，如今我军既要进击北宁，除了如景略先生等人之意，要尽力做到一个‘快’字，也要让敌军以为我军速度远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迅捷。”

说道此处，陵阳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瑧首微动之下，目光转到秦王身上，轻声问道：“兄长方才所言，莫非是说......”

顾霄霆不等她说完，便已然点头承认道：“此前我已然决定，此次出兵是由叶珏所部与陈子云所部分为两队，同做先锋，既是要想在敌军不知不觉之间便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致，那便教二者前后分明，分批进军。不仅如此，在进击之时，两队人马以及在其后行进的主力部队，也都应当做到有明有暗，让敌军不能尽知我军之行程。”

他这些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此时在顾瑱听来，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激灵打了个冷战，如此一来，焱军的取胜之机自然增大了许多，可是对于有些从征的将士们而言，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中，所要承担的风险和危机，比之此前，却要更加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