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正本清源

征尘飞扬，人影缭乱，耶律川与叶珏在互相纠缠之中越斗越快，身影也越来越飘忽不定，双方将士修为不足者，纵然已是全神贯注，但举目屏息望去，也只能看到隐约两道身影被色彩交融、凌空叠爆的气芒笼罩，根本瞧不清其中内情。

在场之人中，只有岳万里等寥寥数人可以看清此时叶珏和耶律川之间的动作，完颜宗辅生怕叶珏当真将耶律川杀得战败身死，硬撑着坐在马上，倒是看得比谁都认真。

不过在有实力看清这二人激战之状的那些人心中，目下的叶珏也好，耶律川也罢，显露于人前的，并不是他们真实的自己。

耶律川自不必说，他身上伤势未愈，一臂运转不灵，即便是向全力施展自己所能，也不能如愿以偿。

让人更觉奇怪的还是叶珏，如今碧蚺霜锋虽是翠光大放，锋芒毕露，但当空回划搠刺变化，仿佛却与往日不同，尤其是在曾与其交过手的完颜宗辅眼中看来，更觉疑惑，不知何故。

以他此前经历而言，叶珏与人动手交锋时，最大的独特之处便在于一往无前的气势与悍不畏死的方式，甚或与对手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如同一柄双刃剑，利弊皆存。

然而此时的叶珏，手中长枪的路数虽与日前大致相同，可交锋之时却是法度井然，攻时敬、守时严，颇有章法，但如此一来，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丧失了他自己最大的特点。7K妏敩

完颜宗辅猜不透叶珏心中所想，况他伤处现下仍是剧痛不止，能够勉力强忍，举目观看二人对阵交锋便已是难能，又哪里来的兴致去猜测叶珏此时变化究竟从何而起？

倒是岳万里曾听叶珏说起过彼与武成侯府大小姐林馨宁定亲一事，心中大致猜得其思，明白如今叶珏的变化因何而来。

只是他虽明其故，心中却并不赞成叶珏在与人交锋之时主动求变，盖因沙场征战，动辄便是与人以性命相搏，当此之时，能够维持自己的本心，便已然是难能可贵，又何必再去强求什么变化呢？

就如叶珏此时与耶律川争锋，若还如往常一般，一经交手便不遗余力，只怕以耶律川此时之能早已落败，就结果而言，远强于如今的大费周章、畏首畏尾。

心思电转，岳万里忽而张口吐气开声，向着叶珏纵声喝道：“君镝兄弟，须知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只有弱者才会总想着战胜他人，而真正的强者，想得都是如何战胜自己！”

话音随着岳万里真气催动，远远传了开去，身在场中正与耶律川厮杀不止的叶珏，自然也能听得历历分明。

他闻此一言，心中随之一震，暗想：万里兄这是当真瞧出了我如今的症结所在，只是眼下我又岂能只顾自己杀得痛快，全然不顾念他人所想？

不等叶珏改换路数，也不等他百忙之中还言解释，蓦地岳万里话声又复响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顺其自然才是天道常理，你若还是这般强自压抑自己心中本性，只怕是更会误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到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岳万里言语之声在内劲催发之下遍传四野，犹如雷鸣，听在叶珏耳中，更是振聋发聩，让他心旌动摇。

他原本想着，自己婚事既定，自今而后便当一改昔日之风，即便在临阵对敌之时，也当以稳重为先，以安危为重，往常的凌厉刚强不必再提，却不料这般想法竟是对自己有益无害。

旁人身处局外，自然不能尽知叶珏此时感受，素来全仗一股英风锐气，才能不落人后的他，如今循规蹈矩之余，确是觉得束手缚脚，施展不开，听岳万里一言，方才明白其中道理。

心念转处，叶珏真气随之一变，竟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汹涌澎湃如长河破冰，春江怒潮，碧蚺霜锋也因之光焰倍长，在辽阔的天穹之下，宛如一道青翠长虹，向着耶律川迎头怒刺。

岳万里寥寥数语，对于叶珏而言，固然有正本清源之效，助其寻回自己的本心本性，以便让他的能力激发至最大，但对于耶律川而言，却如同一剂催命的毒药一般，让他倍感艰难。

当日耶律川身无伤痛之际，论及能耐高低，也不过是与叶珏参差仿佛，不易分出高下，如今伤病未曾愈可，自然非其对手，方才叶珏自缚心性之时，尚不算十分艰难，可现下叶珏改弦更张，竟让他觉得即刻便左支右拙，难以应付。

更兼耶律川所用黑纹锯矛虽也是天下十大名枪之一，但世间但凡使用双枪，必然要讲究左右呼应，前后盘旋，如此才能胜敌于阵前，目下耶律川偏生一臂转换不灵，纵使心有与敌一决之念，手中亦无与敌一决之力。

随着心念已变，碧蚺霜锋上青光缭绕，叶珏周身碧焰飞腾，他再也不想安坐于马鞍之上，与敌按部就班地厮杀，索性在真气冲涌间凌空纵越，枪花朵朵如碧桃灿烂，其中又隐伏着无限杀机，向耶律川步步紧逼而来。

在叶珏逐渐加劲，青焰丛生之际，原已挡下碧蚺霜锋七八十招进击的黑纹锯矛，在两军将士惊呼声中，随着耶律川逐渐显露颓势，其上紫光委顿，不过二三十招之间，便渐次被那桀然天半、汹涌而来的碧色光焰压制。

心中桎梏已去，叶珏越斗越是痛快，长枪当空圆转如意之余，不禁张口发出一声爆喝：“大丈夫生当生如芳菲绚烂，死如星辰璀璨，将士们，如今敌军气势已衰，是好汉子的，随我一道，让他们的鲜血，浸透咱们的征袍！”

焱军将士虽不甚明白他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但眼见敌将耶律川确是难以久持，又听他呼号如雷，胸中不禁也涌起豪情，纷纷应诺，就连主将岳万里此时也被其感染，素电虬龙枪随之银光吞吐，当先纵马冲阵，向着北戎各部人马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