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道人擎天

道人常说，天下有三，唯情字一隅难以瞥见。

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山间官道，总有人失足滑落悬崖或力竭掉队。

张北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只是跟着最前面的那个人，那个弃城而逃的城主。

没有人会在意掉队的人，无论他们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长长的队伍就只剩下了权贵。

荒谬。

竟弃城而逃。

若有人记得这一日的光景，恐怕要免不了一顿的嘲讽，堂堂大唐，境内八荒，附庸权贵趋炎附势之人竟占了大半个唐朝。

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与城抗战到底？

就没有人上报朝廷诉说妖患之痛？

还是有的，只是那寥寥数人也被金银铜臭之气压在了皇权之下，无法翻身。

道人，默默的走在最前方，他知道为什么司无流不上报朝廷，他怕，那与他别无二致的皇帝会将他推出去保全自身，保全什么？

这皇朝的食人丹，早已不是多稀罕的是，只是，终究不能暴露在人间，否则，哪里来的忠智之臣拥护皇权？

天灾人祸已经将摇摇欲坠的大唐王朝逼上了陌路悬崖，再往前一步，就是山河破碎，暗无天日的乱世。

临了末了，妖族虎视眈眈，即将从数百年的沉寂中缓缓苏醒。

道人回头望了望那已成孤点儿的青城，叹了口气，颓然下马朝着司无流拜首：“五年前儿从山来，观父雄心已无，且助纣为虐，成人间之大魔，实为儿臣之不耻，数日前那仙人庙之高徒寻仇上门，儿臣便知，此一事无法逃避，既如此，儿弃城而去，遇妖魔而避，愧对圣山之训，乃我辈修道人之耻辱。”说罢抽搐一柄刻字小刀。

扯出一缕头发，轻轻一割，一片头发随风飘落。

古有割袍断义，今有割发断亲。

道人再次上马，朝着孤城奔袭，他要完成他的使命，哪怕明知妖王之威。

黄粱站在城墙上与柯白摇摇相望，末了一转头嘴角的笑容止不住的扩散，直到整张脸都是那种带着痛苦的笑容。

“你为何不走？”

“此刀名为‘斩妖’。”柯白抚摸着刀鞘，仿佛那破鞘而出的煞气根本侵蚀不到他。

“小子，你若是连一个妖王的斩不得，那如何称得上是我二人的弟子？”

“师伯，你也是死在我的刀下。”

“哼，运气索然，那日我气候未成，又有章鸿牵扯一二，你以为你小子能斩得了我？那满座的金身佛像我本以为只是摆设，没想到，章鸿那小子竟然炼成了佛子，满座的佛像禁锢我的煞气，不然，你二人岂能留得住我？”

“是是是。”柯白点头。

“说到底，你还是我仙人庙唯一的弟子。”

“那您还要食我血肉？”

慈眉摇头：“那又如何？说不定你行走天下之际也会遇到，而后你被食了血肉，还不如便宜我。”

柯白嬉笑，愈发现师伯这个大魔头越来越跳脱。

“您现在只能说说。”

慈眉沉默，煞气凝成的身躯有些涣散。“谁知道呢？”

砰！

熊妖猛地跃上墙头，一拳砸碎了登楼。

柯白提刀欲向前结果却被飞来的碎石砸中，飞了数米之远。

“它成了妖王，小子，大妖入妖王，要的就是浑身气息成一体，身成金刚，寻常的武器伤它不得，你需以煞气为刃，贯穿始终。”

“咳咳。”血止不住的从胸腔里咳出。

柯白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胸口，提刀飞身扑向妖王。

熊妖浑身一紧，咆哮声顿时充满整个天地，惊醒了沉睡的地龙。

柯白提刀格挡，不料被一爪子拍向空中，熊妖飞身一跃，身体砸向在空中努力保持平衡的柯白。

噗！

城墙出了个窟窿。

一道影子猛地从碎石中钻出，柯白狼狈的躲闪着熊妖的突袭。

刚刚近身之下柯白挥刀带着煞气砍了几下，结果原本对熊妖有巨大伤害的煞气未能起效。

“你该拔刀了。”

柯白摇头，他知道慈眉打的什么算盘，所以，不到关键他还不能拔刀，只能等莫愁了，莫愁啊莫愁，你倒是快些。

柯白感受到了一种无力，当初面对慈眉时他遭遇着比这百倍的杀气，但，那时候有师尊怒目，可现在么......就剩下了他自己。

再一刀，还是无用，甚至连挠痒痒都做不到。

妖王，真就无法力敌么？

天空的星火，越来越多，白日的天空也无法掩盖那些悄然滑落的星火。

熊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看向眼前于他来说不大的小人：“人族的末日即将来临，不久我们就会夺回这片焦土。”

柯白擦了下嘴角，脸上忍不住的勾起笑容：“我也没觉得这人间有多好，所以这人道的劫难于我来说，尽是瘙痒。”

柯白起身横越，煞气和佛光尽数外放，随后二者有短暂的交融。

佛门圣法，金身佛像！

柯白将刀合在两掌中央，身坐平台上，身如佛陀作法。忽然，金光大显，掩盖了那滔天的煞气。

“你我修的是正统的佛法。”

“自上山之后再未食肉。”

金身化作五指，朝着熊妖狠狠压下，大有镇压之势。

熊妖咆哮，没想到这仙人庙，还真的有正统的佛道光辉。它浑然不觉已被佛光灼烧的皮毛，狠狠的朝着五指顶了出去。

霎时，柯白一口鲜血喷出，金身被破。

回春法迅速补全气血。

这妖王，好生厉害，竟以蛮力破了金身。

熊妖朝着动弹不得的柯白扑来，血盆大口正要一口咬下柯白的头颅。

正是危机之时，只听到一声暴喝：“那妖孽，岂敢放肆！”一道拂尘在空中旋转而出，金色的雨丝绕过熊妖将它囚禁在原地。

“柯白。”

“咳咳。”柯白连着吐了连口鲜血，颤抖的身体总算有些缓和，“怎么回来了。”

道人拉起柯白，一道符凌空乍现，二人瞬间传出几丈之外：“我乃是三圣山的行走，岂能如此狼狈而逃，倒是你，一个魔窟的假和尚，修的佛法倒是真实。”

“哈哈哈，咳咳。”柯白忍着痛直起身来：“这熊妖刀枪不入，我的佛光也只能伤其皮毛，你我二人，恐不可力敌。”

道人点头：“我们将其引到城中，那城府之中有一灭魂阵。”

柯白点头随道人离开城门。

熊妖浑身气血汹涌，一声咆哮伴随着符文的震碎，熊妖挣脱了束缚。

“单是妖王便如此可怕，若是再往上，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斩？”

“为何这么问？”

“你仙人庙中一魔一佛算是二人，我山中恐也只有寥寥三四人罢了，妖族即将乱世，那妖王必定数量百倍的降临人间，那时，又该如何，如又有妖尊，又该如何？”

柯白沉默片刻，只是笑道：“不过一死尔，又有何惧？”

道人瞥了眼柯白，心中气血翻腾，入了城府转身对柯白说道：“我俗名司无冢，道号，擎天。”紧接着对柯白一拜：“若未能遇见柯，冢这一生便就到此了。”

柯白嗤笑：“说不准将来，你我二人成了妖族之心患，人族之英雄。”

英不英雄司冢不知，他只知道今日，这熊妖必亡于城中，他要这满城的空无成为妖王的坟墓，别无他想。

李府.

莫愁看着焕熙，千言万语也未能劝动这心死的女人。

“姐姐，那妖王成了大患，为何.....”

焕熙摇头：“我已身死，如今就算是出了这空房又能如何？”

“黄粱就在外面，你为何不能见他一面？”

“我身已死，心也亡，何必去做那糟心之事？”

道人说，这人间的“情”字他懂了，却未能深入，也未能解惑。

司冢听了柯白叙述也是接连叹气，谁能想到引发青城的灾难竟是几年前那穷苦的秀才一手造成的。

“他知道那孩子是他的吗？”

柯白摇了摇头：“真是可悲，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了虎口。”

司无流几年前收了一个修道人，视他为左右，让他收集炉鼎以便交予仙人庙，随后修道人牵扯了大妖，司无流也是鬼迷心窍与妖族合作，最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柯白瞥到道人头上的一缕断发。

又想到那司无流的做派，心中想这道人终究还是山上的修道人，不是人间的尘土。

熊妖接连掀翻了几座小院，终于循着气味找到了守在城府中的二人。

至于这道人所说的灭魂阵，正是他下山到青城为以防万一布置的阵法，乃是三圣山“阵”字一山的看家本领，有看护，囚禁，灭杀之能。

经过四十九天的磨练，以城府东南西北四间客房为结界，中间客堂为阵眼，触发此阵，则神仙难逃，妖魔难走。

熊妖冲破大门直落在院子正中。

柯白司冢一左一右将熊妖夹在中央，可那庞大的身躯还是让两人有些紧张，毕竟刚才和熊妖交手让柯白是吃了苦头，甚至连佛门金身也被蛮力所破。

“你牵制一二，我来开阵。”道人朝着柯白微微额首。

柯白当下点头持刀便朝着熊妖当头痛击，熊妖也是如见了仇人，奋力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