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白骨

诡秘而安静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偏庭。甚至漂浮在空中的那股蜜香，也为了迎合这诡异的气氛变得不那么浓郁。

林沅溶与那双眼睛交汇，她同身侧的宋悬一样，紧紧地注视着这双琉璃走廊的眼睛。

林沅溶静静地保持姿势不动，眼珠子快速地在眼眶里转动着。

这双眼睛，她虽然看的不太清，但即便隔着些许距离，她也能感受这双眼睛对他们的探究欲。

从表面上来看，此偷窥者所在的地点是苏香楼的琉璃走廊。琉璃走廊紧挨着天窗，天窗一年四季都是紧紧关闭着，所以此人只能通过苏香楼的内侧通道到达现在的位置。

苏香楼内侧的通道，只有苏香楼的小厮丫鬟才能走，这个人绝大可能是苏香楼内部的人。

这个节骨眼如此关注案情，定跟这件案子有脱不了的干系。

思索到这，林沅溶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她感觉方才清醒的劲儿又少了些许。

方才，她凑近那戏台子底部的柜门时，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随着那股浓郁的香传入她的大脑，她的身子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失去知觉。待她又恢复些许意识时，只知道是宋悬扶了她一把。

那戏台子下面到底在掩饰着什么？为什么还会放着使人眩晕的气体？这些疑问，在林沅溶的心头盘旋着。

可更让林沅溶奇怪的是宋悬。

林沅溶侧头看着一伸身子便可触碰到的宋悬，他带着白巾。她只觉奇怪，这人靠近戏台子时，便戴起了白巾，那应是知道这戏台子底部有不明气体的，但他并未告诉自己。

宋悬平时还帮她解围，怎到这关键的时刻，都不啃声？虽说最后，宋悬还是扶住了她。

林沅溶想着想着，不禁皱起了眉，宋悬的行为，她实在不懂。

忽地，林沅溶只觉自己的左耳畔一阵燥热，她微侧头一望，刚好与宋悬的眸光撞在了一起。

宋悬那双桃花眼原本就含情，现下眼尾向上挑了些许，看起来更是柔情得可以把人溺死。她还没看这双眼睛太久，宋悬便侧了头，而那双柔情的眸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立即变得冷淡。

“好了。”宋悬虚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抽离，直起身子，抬眼看着偏庭二楼琉璃走廊说道。

林沅溶低眼看了看微红的手背，手背好像还烫烫的，她随意地拍了拍手背后，随即便抬起了头，但她的身侧已经没有人了。

她慌张地四顾张望，便见到宋悬已经走到了偏庭大门，嘴巴张张合合，似是和御绯在说些什么。

林沅溶刚迈步子，宋悬与御绯又走了过来。御绯直接往戏台子那边走，宋悬则是停在了她的身侧。她正过身子，看着准备用蛮力将那把铜锁掰开的御绯，早已是大汗淋漓。

“披帛快掉了。”宋悬冷淡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

林沅溶转眼狐疑地看了宋悬一眼，宋悬正着身子，一脸平淡。

这人方才过来都没瞧她一眼，怎知道她的披帛快掉了？

林沅溶将快要曳地的披帛往自己的身上裹了裹，朝宋悬鞠了一躬，“多谢府主提醒。”

“府主，打开了！”御绯气喘吁吁，朝他们这头大喊道。

宋悬望了她一眼，戴起了白巾，抬腿便走，林沅溶无奈耸肩，将落在胸前的白巾往脸上戴好后，便连忙跟上。

还没走进戏台子的底部，便传来一阵阵阴凉的风。

站在右侧的宋悬，低眼看着她，罕见地蹙起了眉，“捂住口鼻。”

林沅溶抬眼看着捂住口鼻的宋悬与御绯，点着头用披帛紧紧捂住口鼻。她转眼看了看那些漂浮的白烟，这应该便是方前致使她眩晕的气体。

待这一阵气体飘散过后，御绯率先迈开了步子，半蹲着推开那扇柜门，往里头小步子唆了几步后，整个人又急急往后退摔了一跤，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但很快，御绯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观察了一番后，便转过来朝他们点了点头。

宋悬道：“进去吗？”

林沅溶盯着宋悬露出来的眼睛，点着头，“嗯。”

没进来前，林沅溶设想过这戏台子的底部是怎样的景象，但这远远没有她亲眼目睹来的震撼——

放眼望去，是累累白骨与木棺相间。

这戏台子底部算是一个地下室了，进入那窄窄的矮木柜门后，便是一片豁然的空间。

整个底部空间，两侧有用灯纱罩起的长明灯点亮。正是这微弱的灯火衬得整个底部空间更加可怕。

除了距离出口的三米处没有摆放木棺，其他地方像是测量好的那般整整齐齐摆了上下三层木棺。这些木棺，明显是靠时间先后来摆放的。外侧的三具木棺还未来得及盖，而里侧木棺的棺盖已经覆上了厚厚的灰尘。

而在那些木棺与木棺之间的空余处，便是各种歪着躺着的散乱白骨。

这些白骨，没有一具完整。

此种场景，林沅溶也是头一次见，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待她缓过身时，她的身侧二人都未曾开口说话。当她转头看向宋悬时，她更是愣了好几秒。

她怎从宋悬的脸上，看出兴奋的情绪？

林沅溶立即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使劲拍了两三下。

“你在干什么？”

林沅溶急急抬头，只见宋悬平淡的神色中带着柔和，与之前一般无二。她轻轻叹了口气，朝宋悬摇了摇头，果真是她看错了。

她不知的是，宋悬看清楚她的举动后，嘴角噙起了一抹笑意，眸光幽深。

林沅溶稳定心绪后，便重新环视了一圈四周。若是如此环境，这地下产生符合磷火生成的条件，也不奇怪。

她看着宋悬，“这些尸体散出来的物质，符合生成鬼火的条件。”

宋悬抬步走进那些木棺，缓缓道：“林沅溶，这可不是乱葬岗。”

宋悬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沅溶快步上前，“你的意思是说人为？”

宋悬顿了顿，道：“此事与这件案子关系不大，不必深究。”

这番话，让林沅溶更不懂了，宋悬是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看着宋悬用着手上的折扇，依次指着面前唯有的三具没有盖棺的木棺，最后他将折扇稳稳停在最右侧的那具男尸面前。

他边走过去，边接过御绯递过来的白犀皮套，眼神宛若医用光线扫过这具尸体，捻起些许红色脂粉，低声道：“这具尸体，衣襟沾有石榴脂粉，与半椿面部残留的脂粉一致。”随后拨开尸体衣袖与裤襟，“露出的四肢与被遮盖的皮肤没有区别，长期呆在室内。”

“衣袖间沾有不同程度的油渍，”他弯腰细看了一番男子尸体的右手，白巾遮掩下的他勾起一抹弧度，“虎口处长期摩挲成茧。看来，他是个厨子。”

分析至此，宋悬慢条斯理地脱下白犀皮手套，看着男子尸体鼓起的腹部处，双手明显一顿，淡淡道：“此具腹部鼓起的弧度大于死者半椿些许。”

林沅溶止不住点头，方前宋悬的分析与她无二。但是衣襟处沾的是石榴脂粉与腹部鼓起的弧度差距，这些她着实瞧出来。

尤其是鼓起的腹部......

她朝宋悬投去怀疑的目光，宋悬仅凭一双肉眼便可判断出来这其中的差别？

宋悬将白犀皮手套递给她，“林沅溶，分析出这三具尸体死亡时间与死因。”

林沅溶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接过宋悬递来的白皮手套。宋悬此番，看来真的把她当古代杵作来使了。但这也没错，她原本就是法医，分析尸体死亡时间与死因是她的老活了。

她撩着掉落的发丝绕到耳后，转了转脖子，走到尸体面前后，依次查看尸体的眼珠情况、尸斑分布面积、以及尸僵程度如何。

林沅溶道：“前两具尸体的尸僵情况几乎消失，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七天。”她顿了顿，侧头看着宋悬道：“而这具男尸，应是三四天前死亡，时间几乎与半椿相似。”

林沅溶收回视线，继续分析道：“至于死亡原因，表层分析的话，身体上下没有明显伤痕，脸部也未有中毒后的乌黑情况，排除了大出血与中毒。”她的语气变得缓慢，也变得迟疑，“而这三具尸体的腹部，与半椿一样都出现异常臌胀的情况。”

“前两具尸体看不出手部情况，但第三具尸体的手部情况与半椿一样。”

手部情况相似，说明都存在催吐的行为。如果女子是为了保持身材，那男子是为了什么？她想不通。

宋悬沉默许久，他应该是懂她没有说完的话。随后，宋悬用折扇头指着男子尸体，“看见他手中握着的耳环了吗？”

林沅溶点头，“一只珍珠耳环，样式简单。侧面磨损程度严重，没有人为破坏刮痕。可见这名男子极度喜爱，经常拿在手中把玩。”

“另一只在半椿厢房内。”宋悬说完，转身便往外面走，还一边对御绯道：“安排人驻守此处。”

御绯弯腰拱手，“属下遵命。”

林沅溶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挠头，心中又浮起无奈感，这人怎从来都不等他？想着，她埋头往宋悬那边赶着。

忽地，宋悬停下步子，拢了拢凌乱的衣袖，看了她一眼，“你跟我去死者厢房看看。”

林沅溶稍疑，听宋悬方才的话应是去过死者的房间了，哪为何还叫她前去？她疑惑地摸了摸脸颊。

就在这时，宋悬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林沅溶，你能看出我看不出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