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祭祀

颠茄内含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素，只需提取三个颠茄果实便能顷刻让一个成年男子至死。

但适当的颠茄亦有名目的功效，早在古时便能人工提取颠茄作为名目的药品，那么凶手能够提取这种毒素进行杀人，林沅溶也不觉着奇怪，甚至觉着这是一种十分聪明的行为。

想着想着，林沅溶脑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切割利落的残体；那厢房之中半掩的古书，还有一些立在窗棂侧的种栽农具。

或是，一划而过的那半个人高的绿植随风飘荡，飘荡得枝上结的紫色果子摇摇欲坠。

或许，她从未设想过的一切，便从这颗颠茄果子浮上水面。

林沅溶缓缓地脱掉身上的束缚，往身后退了好几步，她现下必须要做出一个更为缜密的推理，在她的思维之中，她还未能完成徐栎是受害者成为施害者的转变。

至少，杀人动机还不明确。

祁紫菀见她神情严肃，也未曾主动开口说话，安静地走在她的前面带路。

重新回到阳光铺洒的地面，林沅溶心里想到的是那十五具尸体，血淋淋摆在她的面前。她见走在前面两步的祁紫菀，敛下消沉的心绪，跟了上去。

一踏进民安府主阁，林沅溶便看见宋悬独自坐在最靠上的黑木扶椅上，掀着瓷杯盖，抿了口茶水，没什么表情。她往两侧看了看，御绯手拿着一个黑册子，似乎正在和宋悬报备着什么。

林沅溶同祁紫菀一起朝宋悬拜了个礼，她便自然地往宋悬那头走去。她还没走几步，祁紫菀便出声叫住了她，她停下了步子准备侧目去看一眼祁紫菀，宋悬却先一步站了起来，用着一张绸帕在她的眉骨上拭了拭，很轻柔地拭了一下。

她愣了好几秒，抬手呆呆地拂了拂被宋悬拭过的眉骨，凝看着宋悬手上的绸帕，上面有着红色的血迹，应当是方前剖尸不小心沾到了脸上。

宋悬是弯着腰的，所以她微微抬头便能看见那优越的下颌线，还有那上下微动的喉结骨，似是像她引诱着什么。

林沅溶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可身前的男子却熟视无睹般继续给她擦拭着，应是方才没有擦拭干净，身子离得更近，也轻蹙着眉，像是陷入了什么难题般。

林沅溶忐忑地度过了十五秒，宋悬才扫了一眼错愕的祁紫菀，自然地将绸帕收入自己的袖袋之中，也未曾看她，便直接坐到方前的那个位置上，此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可她却没有宋悬那般淡然自若，心跳止不住地加快，思绪里是挥之不去的宠溺，从宋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宠溺。

是不是她看错了？林沅溶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如此亲昵的举动，宋悬做起来怎么这般自然。

宋悬的声音再度响起，“林沅溶。”

林沅溶呆愣地抬头望向宋悬，宋悬并未搭理她，缓缓地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到了御绯身上，“重新禀报。”

这时，林沅溶才懂得，宋悬方才叫她的缘由。

御绯错愕，视线凝了她一眼，便身子朝她的方向，再一次开口道——

“昨日有一名徐氏钱庄的掌柜前来，说他知道些什么，现下已经在后面候着了。”御绯说完，重新看着宋悬，“府主，现下把人带上来？”

宋悬点了点头，看着她，若无其事道：“剖出什么线索？”他低眼拨弄了一两下微乱的衣褶。

林沅溶单手摸了摸脸，好像没有方前那么炽热，先前的悸动散去，抬头对宋悬道：“是颠茄。”

她并未说得明白，但她知道，以宋悬的脑袋猜出她的本意，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悬的神情有了一丝波澜，挑了挑眉，嘴角扬起的弧度神似玩弄的笑意，似乎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外。

被一名厮员押上来的中年男人，衣衫华贵，头戴玛瑙羽帽，看着比他的主子徐财更金贵些，也有着一股更为浓郁的铜臭味。

中年男人胆怯地环视了一圈，皱在一起的眉眼与徐财有着一样的精明，鼻子上的一颗黑痣随着他揉在一起的五官更博人眼球。

但极快地，中年男人便附身趴地，颤着声音道：“各位大人安，小的许富，徐财是我长兄，我现下是徐氏钱庄的一名掌柜。”他说着说着便直起身子，眼睛里尽是精明，嘿嘿地笑了几声道：“我今日前来就是协助各位大人破案的，各位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一定竭力相助。”

林沅溶看着徐富的这张脸，她并未联想到面前这人是徐财的兄弟，二人在外貌面前并未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她自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徐财是你长兄？我们似乎并未有信息指明徐财有过一个兄弟，徐财也从未提起过你。”

徐财的户籍册上，可没有写上他有一个同姓的兄弟。她望着徐富转动极快的眼珠，还有一丝错愕的眼神一闪而过，便知道她应该是没有猜错，徐富与徐财之间的关系应不是徐富所说的那么简单。

徐富汗颜道：“大人说得没错，徐财与他娘是过继到我们徐家的，原来可不叫徐财，是我爹取的。我爹自小为了少交点人头税，从小把徐财养在一个单独的户籍上。”他默了一会，“徐财不提起我也正常，毕竟名义上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他老子把钱庄的房契押在他，那吃人不眨眼的徐财怎会留下他？

林沅溶想了想，看来徐财贪财的本性，或许是自小便耳濡目染的。便道：“你可知道徐财与徐栎是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徐富所管的钱庄，好像便是那十五具尸体曾在这儿购买过什么物件。加之，徐财竟愿意将钱庄拿给徐富来掌管，那么徐富所知道的线索应该也更多。

徐富绕了绕眼珠，嗤笑了一声，面上写满幸灾乐祸，姿态如同之前一样那般恭敬，道：“我长兄近来像是在忙些什么，应该是与赚银子有关，我长兄也就对银子有兴趣。至于我那侄子在干些什么，我倒是经常看见我这小侄子拿着一张穆都地图在手里圈圈画画，不知有什么用。”

“穆都地图画圈？”林沅溶疑惑出声，四处望了望便发现宋悬手上的穆都地图，她刚想开口要过来，宋悬便递给了她，她看了一眼宋悬，迟疑地接过地图。

穆都地图错综复杂，密密麻麻地各种不同颜色的线条缠绕在一起，徐栎是拿着这样的一份地图是想要干什么？

林沅溶凝着穆都地图上数不清的地名，思维愈发跳跃，眼睛快速地划过整个地图，落在了县主府上。

县主府、杨国府、酥月楼，雨花村。

莫非圈画的是受害者的地址？！

为了落实她的猜测，林沅溶抓起案上的一只毛笔，附身开始圈画起来。

祁紫菀见状，林沅溶写得那只毛笔可算是府主最喜爱的一只，免不去要遭府主一顿呵斥，她可没少见府主惩戒私自动了他物件的人，可就在祁紫菀要说出声时，宋悬却静声止住了她，对她摇头。

待林沅溶将所有的地址都圈画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拿去给徐富瞧，徐富瞧了一眼，惊呼一声后，便连忙点头，“对对对！大人，我看着是圈了杨国府这个地名的。”

林沅溶低头看着这张被她圈画的地址，由于并未得知那五具盗墓人的地址，所以未能圈画出来。

她静静思索着，拧起双眉，县主府与杨国府之间相距五十余里，而杨国府与雨花村之间也大差不差地相距五十余里，其余的地名之间也是如此。更让她觉着惊奇的地方是——

林沅溶重新执笔，将所圈出来的地名按照从左往右，从上到下连接起来，竟成了一个没有封口的五边形。

倘若如此推算的话，她看着雨花村与酥月楼之间，找到距离他们都是五十余里的地名，将它圈画了出来——

牧轲山！

她曾在书中看过这个地名，作者将它设定的是——探墓一职盘旋的地点，那么它定是那五具尸体的家中位置了。

林沅溶轻轻挥墨，再将这五个地点完整连接，得出的便是一个五边状的图案。

她沉住气，分别从五个地点向地图中央勾出一根相距五十余里的线条，而这五个地点不约而同都指向了墓穴。

祁紫菀见林沅溶神情凝重，终究还是上前想要关切她一番，可当祁紫菀看见案上的图案时，不由得惊呼道：“这不是祭祀的图案吗？！”

祭祀？这两个字如同陨星坠落占据了林沅溶的思维。她不禁又重新观察着面前的这幅图案，“为何会是祭祀的图案？”

祁紫菀摸着自己的下巴，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反问道：“祭祀大典，不就有这样的画符吗？”

林沅溶微惊看着祁紫菀，眼神里有一丝钦佩。随着祁紫菀所说，脑海里瞬间浮现在世裕寺祭祀大典上摆在神坛的图案，与她现下所画出来的一模一样。

对，就是祭祀，是人祭！

徐财谋划了一盘大棋！

这一切，都是在为一场祭祀而做准备，探墓寻宝只是个幌子，引诱祭祀品的幌子。

甚至，徐栎是烧焦的尸块也是祭祀品，甚至是最重要的祭祀品。

林沅溶想着那堆被民安府收押的尸块，侧目急急地对宋悬道：“府主，何氏可还安全？”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名侍卫便焦急前来——

“府主，驻守徐府的人传来消息，徐府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