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船上村人漏玄机

因为秋红一事，郑铎已经没了端世家谱的兴趣，连查点王家赠送的礼物，也是兴趣缺缺。

说来，王家也是大方，给了一百两白银，四套换洗衣物，晕船会用到的常备药物，还有一本话本和一副棋具，把乘船途中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公子，是有何不妥么？”小武是感觉到郑铎的心不在焉和不痛快，船舱里只有两人的时候，还是上前关心了一句。

“没事，可能是出发前看到血迹，心里不痛快罢了。”郑铎心里不踏实，喝了一杯茶，就拿出棋具，说：“手谈一局。”

心绪烦乱，下棋如此需要心力的娱乐，自是越下越烦躁，最后，郑铎干脆与小武在棋盘之上比划起招式来，一来一往，不得使用内力，还得控制力道，避免毁坏棋具桌椅，非常考验两人对内力招式的把控。

如此，真“手谈”了十几个回合，郑铎才静下心来，拉小武陪自己下棋。

“公子，是担心秋红走漏行踪？”小武落下一子，问。

“春丽妈妈并不是凡人，秋红作为曾经的心腹侍女，实在难以安心。”郑铎落一子，棋局变换，小武出现了两难选择的局面，要么围杀一枚白子放弃大好形势，要么挽救颓势放弃三子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这一子至关重要。

“就算真有遗漏，这一两日，追兵未必能追上，一旦到了芙蓉城，局势绝对于我们有益。”小武落下黑子，选择放弃暂时的落败，试图挽救局势。

“嗯，这是次要。李小子担心小命不保，如何捂住不让他发现才是关键所在。”小武救局至少还需要三步，郑铎一子落地，阻断他的后路，再下一步，便能彻底打乱小武的节奏，牢牢把握局势。

“……”说到此处，小武不再出声，默默注视棋局，想方设法救局，只是颓势已现，再难挽回，终是白费一场力气。

相较于郑铎屋里的烦闷，在甲板上与他人闲聊的李苍竹、田文、小文三人倒是惬意许多。

“杨大哥，你们到白水镇后，住哪里？有相熟的人家吗？”田文有昨夜与几人聊过的优势，跟带队的杨大哥聊起来了。

“嗯，我们庄头湾王大树家的小儿子在白水镇外租了个院子做买卖，我们去找工的时候，会去他那里住，同村的，食宿比外边便宜些。”

“挺好，有熟人总该方便些。”

“那可不是。好几年前，小树还没在白水镇开铺子，咱们去白水做工，没找到活做前，都得去庙里抢着借宿，晚了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窝了。天气好还好，遇着下雨天，那是真受罪。夏天里，雨水大，十回里八回都得有雨，身子骨弱点的都不敢跟着出来找活干。”王大哥是个话多的，听到此处接过话头，说起这些年的艰辛来。

“也是杨大叔你们脑子活络，农闲时出来赚点钱补贴家用，日子会好过些。”李苍竹看气氛有些停滞，连忙接了一句。

“哪里是脑子活络哟，还不是被逼的。”

“大山！”杨大叔打断王大哥的话，截过话头说：

“农家日子就是这样的，哪个不都是这般苦过来的，幸好这几年没有什么大的徭役，大伙儿身子骨都熬得住，只是得了小树家的恩惠，懈怠了，才觉得找不到地方睡难熬，以前没有地方去的时候，还不是过来了？”

“嘿嘿，杨叔教训得是。以前没地方睡的时候，我们可是随便找个地儿，躺下就能睡，第二天起来生龙活虎，干活可不比别人差。”

“王大哥，你们一般在白水镇都做些什么活？东家包饭不？”

“咱们这块地方靠岷江吃饭，干得多的活路是装船卸货，蹲站小跑，一天就在商船码头来来回回百八十趟，没有一把子力气还真做不来。咱们找活都是找码头工头，都是在他们那里领酬劳，是不给饭的。酬劳看搬的货物略有不同，像那些沉重如大米、粟米的，一袋两文，一天遇着这样一趟活计，能挣两百文。其他贵重的，那是有大商行伙计负责，我们是接触不到的。剩余其他一些轻省的，约是十五文一趟，挣不到些什么。”

“竟有这么多门道！”

“那是呢！我记得约是去年吧，白水镇就来了一艘大船，是个鼎鼎有名的商行，找的我们这片地界陆家的商行卸的货，神秘得不行。听说，里面装的都是盐铁棉花茶叶，金贵得很！”王大山后面那句说得非常小声。

“别听大山胡说，里面什么东西我们都莫见着，那些都是坊间瞎传的，做不得真。”

“肯定是这些！朝廷有令，盐铁不出中华，咱们这离边城这般近，边城查得严，从咱白水镇用骡子驼，走野路，翻过陡山崖壁，也是能出得关去的！听说这些东西卖到关外，一次可是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好些人都在做。”

“大山，你再胡说，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我也是听人这么说，又不是我说的，究其源头来，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大山！大河，你带他上船舱睡觉去，到了我再叫你们！”杨大叔真生气了，让王大河拉着王大山离了甲板，回船舱去睡觉。

庄头湾等去白水镇谋生的村民住的是船底的船舱，沉闷没有窗户，一般时候，大家多在甲板坐着，坐个两个时辰，也就能到白水镇了。

因此，王大河拉着王大山离开，后者显得很不高兴。

这番动静一来，大家不好再聊下去，太阳越来越烈，也不在甲板呆着了，纷纷回各自的船舱。

回到郑铎所在上层船舱里，郑铎和小武还在下棋，吴晟又呈现恹恹没精神的状态，正端坐在墙角打坐，显然半步蛊即将临近发作，吴晟正在勉力压制。

看到吴晟这个状况，李苍竹左手掌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开始作痛。

“借床睡个午觉。”不管郑铎主仆三人如何，李苍竹拉着田文到床边，脱了鞋子自己爬上床，躺在凉席上，拍了拍床铺对田文说：

“凉快，快睡。”

一转身朝里睡了，给田文流出来一大块地方。

看郑铎主仆三人的神色都在棋盘上，田文在外面也是晒得晕乎乎，便乖乖爬上床，在船舶晃晃悠悠的摆动中，进入梦乡。

王家这艘渡船连船底的船舱，共有三层。船底舱里三分之二堆放货物，三分之一给付不起船费的乡民住，二层三层才是正常载人的船舱。由于船小，三层仅一间最好的大舱，本是王家人自用。

现下有贵客，自然让给了郑铎主仆六人使用。

负责渡船事务的王家二少爷是个木讷的，王老爷吩咐他好好照顾贵人，不要过多打扰，他就真的不去打扰，上船后，除了间或送过一壶茶水、一次西瓜、一次点心，没有在郑铎他们的船舱里多逗留。

对于王家二少爷的识时务，郑铎非常受用。

下船时候，郑铎还多嘴地跟王家二少爷说：

“老老实实听你爹的话，保证你比你所有兄弟过得都舒心，当然，如果你爹让你给建议，就让你爹按心里想法去做，你没有异议，保证你能得到比你所有兄弟都多的东西。”

不管王家二少爷听没听进去，郑铎也不打扰王家二少爷顺便雇佣船底舱里的乡民卸货，带着队伍，抬着两个大箱子下了王家的渡船。

王家渡船到白水镇的时候，已是戌时正，天色已经暗下来。

不过白水镇作为岷江边临近边城的一个大渡口，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码头上仍然是灯火通明，进码头的，装货的，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格外热闹。

小文在码头找了一个掮客打听，付了二十文钱，对方介绍了一个精瘦小孩给他们。毕竟是在码头讨生活的，鱼龙混杂的，花点钱找个靠谱的跑腿，还是很有必要。

小孩听了他们的要求，把他们领到码头边上一家还算干净整洁的茶摊等待，跑出去帮他们叫车了。

郑铎等人在茶摊还没喝完一碗茶水，小孩就找来了一辆双马拉着的大马车，外表看着不抢风头，细看又有点讲究，轻易不让人看出深浅，非常能唬人。

郑铎对这小孩的办事能力十分欣赏，大手一挥，就让小文赏了对方一两银子。

小孩得了钱，非常高兴，向郑铎等人告别后，跑去掮客那里交了孝敬，拿着赚到的八百文（一两可兑一千两百文），早早收工回家去了。

郑铎等人把箱子搬上马车，郑铎作为公子坐进马车，小文李苍竹两个小厮坐在车门外伺候，田文这个马夫坐在另一个车杆上，与车夫一起赶车，吴晟和小武则作为护卫，跟在马车后。

郑铎等人离开后，掮客差人去打听从王家渡船下来的消息，结果王家人除了说出郑铎等人是芙蓉城贵人，其他有用消息都没有，挖不出什么的掮客便也只好作罢。

小文给车夫付了三天的雇佣费用，对方将他们拉到了白水镇一家中上水平，不出挑也不出错的客栈，约定好第二天的见面时间才离开。

白水镇不是久留之地，郑铎现在用的张氏身份在这里如果被人知晓，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他并不想给舅舅惹麻烦，便命小文又返回码头去打听这两日开往益州芙蓉城的商船，尽快离开白水镇。

白水镇猫腻，作为成都府知府家亲属，郑铎自然是知晓的，现在他们郑家和张家可还是站在朝廷这边的，这些腥臊能不沾染，尽可能不沾半点，最好也不能授人做文章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