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

小心地避开所有人，丑时刚过，叶无根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萍儿的住处。

萍儿住的还是三年前的地方，名为云溪阁。刚一进去，叶无根就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打扮起来。一会功夫，看上去就几乎与萍儿一模一样了。

叶无根的易容功夫极其了得，这么多年从未穿帮过，以至于在常俭钰之前甚至都没人知晓他有这项本领。从萍儿衣柜中随便挑了身合适的穿上，又在外头套了件罩衫，叶无根耐心地等着卯时到来，估摸着到了正常的起床时间，这才主动往云来阁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盘算的很好，先去找姚永慈，主动请缨今天陪同常俭钰。一来能快点得手，趁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二来减少被熟人见到的风险。

因为早看过姚家的地图，他没怎么绕路就到了云来阁。应当是昨夜萍儿回家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所以门口的护卫也没有阻拦他，任由叶无根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到了楼下，叶无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姚永慈住在哪里，只好叫住一名侍女让她通报一声。

三年不见，这点客气总还是有的。叶无根自我安慰起来。

不一会，侍女从楼上下来，说道：“大小姐，老太君请您直接去二楼。”

点了点头，叶无根慢悠悠地走上楼去，发现只有一个房间的门开着，想来应当是姚永慈特地让刚才的侍女留着的，便径直走了过去。

进了门，姚永慈正靠坐在一张窗边的躺椅上喝茶，有些意外的是常俭钰正坐在她的对面，房间的阴影里几位侍女恭敬的站在那里等待吩咐。秋天天亮的慢，此时屋内除了临窗而坐的姚永慈和对面的常俭钰外，其他的人都有些看不真切。

一见到扮成萍儿的叶无根，姚永慈赶忙吩咐侍女搬来张凳子让他坐下。略微推辞了一番，叶无根坐到姚永慈身边轻声说道：“奶奶，常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今日我想尽一番地主之谊，带常将军到处参观参观。”

“常将军，你意下如何？”姚永慈笑着问常俭钰。

“萍儿姑娘这番邀请，在下自然不好推辞。不过在此之前在下得请老太君看看这幅画。”常俭钰说着从怀中将天垂古卷掏出，递给了姚永慈。

接到手里，姚永慈将卷轴展开，一副云来阁正面的图像画在上面，依旧是翠竹掩映、曲径通幽的模样。

翠竹掩映，似有清风摇落叶、曲径通幽，恍闻山雀啼秋声。

真货！

一见到画面，叶无根便确定了此刻姚永慈手上的天垂古卷是正品，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热切起来。但这份热切并没有持续太久，叶无根深知自己此时正身处龙潭虎穴，决不能将情绪暴露的太过明显。

悄悄看了一眼常俭钰，发现对方并没有在意自己，全部注意都集中在姚永慈身上时，叶无根才松了口气。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传世名画，只是不知道何人所作。”

整体浏览了一番，姚永慈也看出这幅画并不简单，但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哪位高人特地来云来阁作过画。加上常俭钰并没有问她什么，所以只是将画收好还给对方。

“老太君，实不相瞒，在下辞官是为了调查子午之乱，而那副画便是线索，所以想着或许老太君看到后能想起点什么。”

接回古卷后，常俭钰并没有将它放回怀里，而是很没有戒心地放在了座位旁边，一个叶无根伸手就可以够到的位置。

怎么办？拿了然后跑吗？叶无根纠结一下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自己并不知道常俭钰的深浅，还是在对方不知不觉的时候偷走最为保险。

摇了摇头，姚永慈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

“那可太可惜了。”常俭钰略表遗憾，马上又问叶无根，“萍儿姑娘要不再看两眼？毕竟当初这云来阁就是你认出来的，或许如今回到姚家又能想起点什么？”

说着，常俭钰直接将天垂古卷递到了叶无根眼皮底下。

还有这等好事？叶无根感觉简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卷轴在常俭钰身边和在自己手上可是完全两个概念，在常俭钰身边时自己尚有伸手被直接抓住的危险，但在自己手上便是绝对安全。

除非是像师叔那样的，不然只要自己想跑，天底下还真没几个能追的上他。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叶无根客气两句就要伸手将卷轴接下，但往后抽了抽却发现常俭钰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于是问道：“常将军，您这是何意？”

“常将军？萍儿姑娘之前可是叫我常大哥的。”

常俭钰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但一时间叶无根只能感受到寒意。

暴露了！但是什么时候？怎么暴露的？

心里涌现万千想法，但叶无根无暇去解答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毫不留恋手边的天垂古卷，叶无根直接松开手往窗边逃去。撞开窗户后扒着墙边，一个反身就跳到了近处比较低矮的房顶上。

此时墙边的阴影里追出一个人来，常俭钰匆忙拦住她，喊道：“不用麻烦萍儿姑娘，我去追！”说着将天垂古卷揣回怀里，提起佩剑追了出去。

竟然是师叔自己挣脱了出来！是啊，我为什么会认为顾辰的徒弟拿个普通麻绳就能困住！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边暗自痛骂自己想的过于简单，叶无根一边拼了老命开始跟常俭钰周旋。因为几步路下来，叶无根发现自己一时半会竟甩不开紧紧咬在身后的常俭钰！

其实若是单以轻功而论，叶无根肯定是更强一些的，但是此刻他穿着萍儿的一身女装，根本没法全力施展，加上常俭钰本身不弱，这才让这场追逐战焦灼了起来。

在房顶上，叶无根几次借地势参差之便突然变向，打了常俭钰一个措手不及，将两人之间的差距拉开了一些，但这方法几次后便再没法奏效了。常俭钰虽然学不来叶无根那灵巧的身法，但只要看出叶无根想使出这招他便提前变向，让两人之间的差距再没法拉的更大。

僵持的时间越久，叶无根心里越急。自己此时可是身在敌营，虽然现在只有常俭钰一个人在后面追他，但时间久了必然会受到其他人的围追堵截。打斗他并不擅长，而且身上还没有武器，万一真的被围就只有束手就擒一途了。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必须得冒险。叶无根找了个高出屋顶一截的老树往上一跳，作势就要借地形向右转向，身后的常俭钰见了也提前向右拐去。

但叶无根这次并没有直接跳走，而是在树上停了一会，等两人突然接近的一瞬间，双脚发力，直朝常俭钰冲去。见叶无根不退反近，常俭钰赶忙一个急停，摆好架势准备迎击。

两人之间刚刚还有些遥远的距离瞬间就变的触手可及，叶无根的方向正是常俭钰放着天垂古卷的左胸口，摆出一副要强抢古卷的样子。

想直接来抢？常俭钰自然也不会让叶无根轻易得手，两手一上一下拦住了左边的去路，打定主意只要叶无根过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就在即将摸到天垂古卷的时候，突然叶无根脚底一点，整个人冲势顿时一变，身体在空中如游鱼般转了半圈后从常俭钰毫不设防的右边划了过去。常俭钰见势不妙赶忙两手回抓，但只扯下了叶无根套在外面的那一层罩衫。

钻至身后，叶无根没有继续逃跑，一把抽出了常俭钰挂在腰间的佩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常将军，我不想杀人，还请将军放我一条生路。”叶无根气喘吁吁地说道。

看了一眼手上抓着的罩衫，明明脖子边上就是锋利的剑锋，但此时的常俭钰却出奇冷静。

“叶无根，若没有杀人的想法，就不要拔剑。”正视前方，常俭钰声音平静地说道：“那样反而会耽误你自己。”

“多谢提醒。”

叶无根本以为常俭钰是在拖延时间，没想到话音未落，余光下方却突然看见个飞快上升的东西，一下子就遮住了叶无根的视线。

什么东西！叶无根慌忙缩手将面前的阴影拨开，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刚刚被扯掉的罩衫。再抬头看时面前已经没有了人影。

心底大叫一声不好，叶无根赶忙挥剑向身后砍去，但刚挥到一半便被人一下抓住了手腕。

紧接着叶无根便感觉两膝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倒去，同时后背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顺势按在了房顶上，拿剑的手还被死死地扣在了背后。

“你若想杀我，刚才直接就该挥剑。”骑在叶无根背后，常俭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扔了出去，冷冷的说道。

刚才被威胁的一瞬间，常俭钰就想到了破局的方法。嘴上说的话、从下方扔上去的罩衫都是为了吸引叶无根注意，给自己绕到他的身后做铺垫。

自然，只要对方察觉不对的一瞬间当机立断挥剑的话自己就不可能幸免，但对曾在边疆摸爬滚打过的常俭钰而言，他有九成把握确定叶无根不是那种杀伐果决的人。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你怎么确定我就不会挥剑？”

被按在身下，叶无根尝试着挣扎了一番，但完全没有挣脱的迹象，于是打算用语言争取时间。

“等抓了你，我细细说给你听。”

很显然，常俭钰并不吃这一套，直接把叶无根双手按到一起，用右手抓着准备押下楼去。

这时候，姚万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常将军，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