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回头看去，原来姚万里在家中仆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了上来。不过屋顶陡峭，他也只敢站在边缘，不敢往常俭钰那边靠近。

“没事，多谢姚家主关心。”常俭钰笑着回答。

抓住常俭钰注意力转移的功夫，叶无根突然扭动起双手来。常俭钰刚想用劲让他不要闹腾，突然右手上感觉到一阵刺痛。

本以为对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所以这一下常俭钰心中没有任何防备，手上力道不由一松。叶无根被反剪在背后的两手乘机用力往外一挣，让右手脱离了常俭钰的控制。

虽然常俭钰反应迅速，立马扣住了叶无根的左手，没让他全部挣开。不过就靠着这一只手，叶无根用力将身体往上一撑，爆发而出的力量直接将压在身上的常俭钰短暂地弹到了空中。

趁着常俭钰重心不稳，叶无根大喊一声，将整个身体强行一扭，硬是把左手转到了身前。挣脱出的右手狠狠锤向常俭钰的右手上。常俭钰这时才看清，在叶无根的右手中藏了一片断裂的碎瓦。

没想硬抗这一下，常俭钰及时将手收回。看准时机，叶无根手脚配合着向前一窜，竟是从他的身下钻了出来。之后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常俭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眼刚刚被刺的右手，发现手腕处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再看向身下刚才叶无根趴着的位置，有一片瓦片被硬生生掰缺了一块。缺少的那片就被扔在不远处，上面沾满了鲜血。

“常将军没事吧？”见到眼前突生状况，姚万里在身后关切问道。

站起身来，常俭钰回头答道：“没事，姚家主放心，叶无根他跑不了的。”说完拾起配剑追了上去。

从常俭钰手下逃脱后，叶无根捂着左臂，咬着牙一路向着洞府的方向逃去。最后那奋力的一挣让他的肩膀整个脱臼了，当时尚且没有感觉，但冷静下来后，任何小小的碰撞都会让他感到钻心的疼痛。

此时他的右手手心里也是鲜血淋漓。那片瓦片其实并没有给常俭钰造成很大的伤害，上面沾着的血都来自叶无根。

自打掰下那片瓦片后他就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结果锋利的边缘就这么在手中左划一下右划一下，直到那里血肉模糊。

就这样忍痛跑了一路，眼看着洞府近在眼前了，叶无根总算是松了口气。放慢脚步找到隐藏在山体中的入口，他尽全力克制住脸上痛苦的表情后才走了进去。

“千巧，我回来啦。”挂着轻松的笑意，叶无根小心地探头进去，但还没等他看清屋里，角落一道金光就直奔他而来，瞬间将他捆了个结实。

“怎么回事！”叶无根向阴影里看去，发现萍儿正坐在阴影之中，顿时脑子一阵空白，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师叔？你不是在姚府吗？”

“我一直在这里。”萍儿站起身，慢慢向叶无根走来。

“怎么可能！那在姚府的是谁？”叶无根第一时间还想着逃跑。哪怕是手脚都没法再动，依然倔强地躺下身子向门口滚去。只是途中压到脱臼的胳臂，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

不论这次如何努力，自己都绝对是跑不掉了。认清这个事实后叶无根也不再翻滚了，安静地趴在地上，将头转向慢慢走近的萍儿，神色复杂地问道：“是千巧吗？”

萍儿点了点头，叶无根一瞬间显出来失望的神色，但马上又消弭下去。闭上眼睛，他翻过身仰面躺下，脸上逐渐放松下来，最终又像第一次萍儿见到时那样了。

“师叔，你把这玩意解开吧，我不会再跑了。”再次开口时，叶无根又挂上了那一丝戏谑的笑容，只是眉宇间还是有隐藏不住的惆怅，“没有必要了……”

“那可不一定。”此时常俭钰正好赶到，看见眼前的景象后径直走上前将叶无根扶坐起来，“不过萍儿姑娘，你还是先解开吧。”

萍儿点了点头，叶无根身上的金光就仿佛听懂人言一般钻回了她的袖笼中。

常俭钰抓住叶无根搭在身侧的左臂说道：“忍着点啊。”

叶无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常俭钰两手向上一用力，只听见微弱的一声响动，那根脱臼的胳膊就被接了回去。

“这……”活动了一下，发现左臂恢复正常，叶无根疑惑地望向常俭钰。

“你是贼，在下不能放你逍遥法外。但在下不是匪，不能见你受伤而不顾。”常俭钰一边笑着一边掏出一捆绳子来，将叶无根双手绑在身前，“这下便妥当了”

看着绑在眼前的双手，叶无根无奈笑道：“常将军不必这样，在下说到做到，不会再逃了。既然千巧愿意将我供出去，那我顺她的意思就好。”

“你倒是个情种。”常俭钰哑然失笑。

“就当将军是夸我了。”叶无根抬头望向洞顶，几缕阳光从山侧面的缝隙中洒进来，恰好将顶部照亮。

“说起来正好是四年前。”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叶无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记得那次姚家大肆宣扬自己采得了一株一人高的人参，还说护卫周全，连我也不可能偷去，所以我略施小计就把他们放人参的箱子掉了个包。

“本来偷完之后就打算给他们还回去的，结果那箱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参，而是藏了个想要杀我的刺客。”说到这里，叶无根忍不住笑道：“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千巧。”

“当时她可完全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她头发刚刚过肩，穿着一身黑色布衣。因为大了一号，下摆还特地拿绳子扎着。

“明明那次她把我洞里的东西都拆了个遍，还差点一剑送走我，但当时我就觉得，她是那个我以后要陪伴一生的人。

“那之后我每次下手都要留下字条，希望你们能再来一次围剿，那样我才有机会见到她。”

叶无根越说越激动，“我知道有点离谱，但绝对都是真话。我是这样，我师傅、师爷都是这样，对这种没来由的情感坚信不疑。”

常俭钰也不打断，默默在一旁听着，萍儿则是恍然大悟。姚家那次行动她是知情的，本来她尚且不明白为什么叶无根那次闹姚府单单带走了她的妹妹，没想到竟是一见钟情了。

“本来师叔将姚家地图送到我手上时我还惊喜了一番，以为是我美梦成真，如今看来大概是我自作多情。”话虽然说的无情，叶无根脸上却没有半点怨恨的意思，依旧是挂着笑，“不过我毕竟是贼，她是姚家千金，能在一起呆上三年也足够。”

“对了，常将军。”突然叶无根好似想到了什么，拜托常俭钰道：“若是日后官府追查起三年间的各种罪行，还请将军告诉他们都是我叶无根一人所为，千万不要连累了千巧。”

“我可没法帮你作证，此前我从来没来过开源。”突然被拜托，常俭钰也很是无奈，只能笑着摇摇头，对着叶无根身后说道：“不过有人比我更适合。”

顺着常俭钰的目光，叶无根扭过头去，发现不知何时姚千巧已经喘着粗气站在了他身后。细密的汗珠将头发粘在了额头上，轻薄的侍女服也有不少地方浸出了水渍。

“你听到了？”见自己说的话都被姚千巧听了去，叶无根一开始虽然有些慌张，但马上又恢复如常，笑着说道：“反正当初也是我把你带出的姚府，到时候……你踢我干嘛！”

话没说完，姚千巧便上前一脚踢在了叶无根胸口，紧跟着又上前补了两个巴掌。

“大姐，你就算记恨我也不能这样吧，我手还被捆着呢。”见到姚千巧动手，叶无根赶忙赔笑道：“要不别打脸？”

马上又是两个耳光，扇得叶无根脸颊通红。

抓住叶无根的衣领，姚千巧泪眼朦胧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

“天垂古卷的事、无相草的事……我的事。”

“额……我骗他们玩的？”

又是两下。

“在你眼里，我竟如此软弱吗？”

“哪能啊，你……”本还想像平时一样开开玩笑的叶无根看见姚千巧那一副将要落泪的表情，心里便晓得对方没有这个心情了，只得正经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姚千巧握紧了拳头。

“不知道，不知道啊。”叶无根苦笑道：“我怕让你担心？怕让你记恨？还是我怕给你希望后又让你失望？不如你告诉我吧，我确实不知道了。”

“你……”竖起拳头，姚千巧几次想要打下去，却最终都停在了半空。

或许是一路跑来有些累了，僵持了一番，姚千巧狠狠地拽住衣领将叶无根摔在地上，自己也跟一起瘫坐下来，只是两只眼睛还死死盯着对方。

“好了，别看了，我也是要脸的人。”见姚千巧盯着自己不放，叶无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被这么一提醒姚千巧才注意到，此时的叶无根灰头土脸的，脸上的妆容花了一半，身上还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女装，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妥。为了掩饰尴尬，姚千巧憋着笑意，恶狠狠地踢了叶无根一脚。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

一阵酸痛感袭来，把叶无根的五官拧在了一起，只是这表情放在他的脸上又平添了一丝喜剧效果。

被叶无根这么一逗，姚千巧彻底绷不住了，放声笑了出来，眼泪也止不住地从两边滑落。一边抹着泪，她一边左一脚右一脚地踢着叶无根，只是这次叶无根没再闪躲，任由这一阵阵的酸痛感传遍全身，也任由脸上的表情紧一阵、松一阵。

看着这张脸，姚千巧笑的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