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

两人哭也够了，笑也够了，远处传来姚万里呼喊的声音：“常将军，您没事吧？”

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不想分离的模样，常俭钰出言劝道：“姚家主应当是带着官府的人来的，你们起来吧。”

姚千巧点点头自己站起来，常俭钰则一把将双手捆住的叶无根拉起。

“常将军，你……”看着常俭钰，叶无根语气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你可真不像个将军。”

“我已经辞官，算不得将军了。”常俭钰笑着回答。

“那我也叫声常大哥。”双手被捆着，叶无根只能勉强做个抱拳的手势，笑道：“常大哥，叶无根向您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动天垂古卷一点心思。如有违反，天诛地灭。”

“那千巧姑娘怎么办？”

看向一边正在掸下身上泥土的姚千巧，叶无根沉默了一番，依旧是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曾听过些传闻，在靠近极北冰原的地方有个四季不显、冬暖夏凉的小城名为回春，在那里曾有过无相草的消息。开源距极北千里之遥，若不是恰巧遇见师叔，前几日在下便带着千巧动身了。”

“若是在回春找不到无相草呢？”

“不知道，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叶无根摇摇头，用姚千巧正好无法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是留不住，便带她回来吧，我会用后半生守着的。”

瞥了叶无根一眼，常俭钰评价道：“自私。”

没有反驳，叶无根只是无声地冲着姚千巧笑了笑。

终于，姚万里带着官差和几位家丁找到了洞窟口。见到叶无根，几位捕快就跟没见过活人似的扑了上来，三两下就把木枷扣到了他头上。

叶无根确实也如他说的那样，没做丝毫的反抗，甚至还显得十分配合，丝毫不像个让官府头疼了快六年的江洋大盗。搞得那些官差一度以为是自己抓错了人，还特地翻出画像来检查了一番。

几番确认了并没有抓错人后，官差们生怕叶无根有什么逃跑的手段，不敢在外多留，当下就要将他押回衙门。

看着几乎是被人架在空中的叶无根，常俭钰笑着说道：“以后换个正经行当吧，不要做这些不讲道义的事情了。”

“哈哈哈，这就是常大哥你不了解了。”哪怕不能活动，叶无根依旧笑的十分开心，“我们这行一不偷赏识我的人，二不偷我赏识的人，三不偷我瞧不起的人，怎么能说是不讲道义呢？”

总感觉这话有些熟悉，但常俭钰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一抬头，发现几位捕快已快要将叶无根带出洞口了，便也不再往下细想，大声说道：“叶无根，你可得记得自己说过的。”

叶无根本想问问是哪一句，但架着他的捕快看他丝毫没个囚犯的样子，有一个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个布团，将他的问题直接堵回了肚子里。

看着叶无根被押走，姚万里也是松了口气，上前两步向常俭钰鞠躬道：“常将军，这叶无根在开源为祸多年，行事及其嚣张，上任太守倾全城之力也没能将他抓捕归案。没成想这次将军竟能让他伏法，实在是开源一大幸事啊。

“更不提将军还寻回了失踪多年的家女千巧。姚某向您保证，从今往后凡是姚家挂旗之处，都必将将军奉为座上至宾。将军任何不便之处，姚家都必将鼎力相助……”

“姚家主太客气了。”打断姚万里，常俭钰笑道：“在下不过是行了举手之劳，担不起如此厚待。家主若是愿意帮忙，不如让萍儿姑娘回你们姚家去吧。独自离家的滋味在下再明白不过，三年时光，足矣让萍儿姑娘悔过了。”

“这……”

不论是姚万里还是萍儿都愣住了，没想到常俭钰宁愿不要如此巨大的优待也想助萍儿回到姚家。

“常大哥，您难道不知道父亲这话意味着什么吗？”尚且抢在姚万里之前，萍儿先急切地劝到：“姚家产业遍布午阳。您只要答应了父亲，且不说此后再不必为盘缠发愁，最重要的是，姚家能为将军提供那些有价无市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对行走江湖是大有裨益的。”

听到天材地宝四字，常俭钰眉头一挑，转头问姚万里：“那家主可知道无相草？”

“怎么将军也好奇无相草？昨夜家母也问了姚某一样的问题。”虽然好奇，不过姚万里还是回答道：“无相草只在冷热交替极其剧烈的地方才有生长，而且离土三刻即死、一日即枯，根本无法运到开源来，所以姚家本家也不曾保存。

“无相草入药倒确实有温润药性、调和阴阳的功效，但除了些极特殊的要靠它做药引的丹药，其他药方都早已研究出了替代的方法，如今只有北方的回春和南方的冬林两地会种植一些用来泡茶。”

“那家主有听说过大同丹吗？”常俭钰继续问。

疑惑地看了常俭钰一眼，姚万里奇怪道：“常将军是不是与家母聊过？这问题她昨夜同样问了。大同丹是极其偏门的药方，姚某也只听过名字，没有见过实物。不知将军要这丹药做什么？”

常俭钰看了一眼姚千巧，发现她在那里疯狂的摇头，就知道她并不想将自己的情况暴露给姚万里，于是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这丹药名字甚是有趣，若是可能的话想讨来看看罢了。”

“那恐怕得让将军失望了，所有以无相草为药引的丹药都有个相同的特点，若不能在出炉两个时辰内服下的话就毫无作用。”姚万里笑着摇头，“就算是有方子，姚家也不会去炼的。不过将军若是以后得了方子，可到姚家在回春那边的分家去，让他们给您尝试着炼下。”

“那就大可不必了。”常俭钰微笑着拒绝。

“将军不必客气，姚某并不会收回说过的话。就算答应了将军，您日后也依然是我姚家的座上宾。”姚万里再鞠一躬，“这边事情已毕，不如我们回府再叙吧。”

常俭钰答应下来。于是姚万里领头，姚家两姐妹跟在最后，几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姚府。

姚万里毕竟是家主，虽然说着回府再叙，但还未进家门就被诸多琐事缠身，只好道了个歉继续处理事务去了，一直到晚上都没能闲下来。

午饭过后，常俭钰和萍儿又去了云来阁一趟，希望能弄明白天垂古卷的指示是什么，结果折腾了一下午也没有个结果。姚千巧则是中午一过就回到了自己房间，不知道去做些什么了。

晚上，姚家大摆宴席，庆祝两位千金平安无事。

宴席上一帮人围住了常俭钰，对他又是称赞又是祝贺，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萍儿已经习惯了安静，宴席刚开始不久就独自回房间去了。

姚千巧则是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在院子里发呆，不论谁来叫她都不给反应，后来宾客们自觉无趣，便也不去打扰她了。

一直到了后半夜，常俭钰才找到借口出了会场。刚一离开，他拿了个包裹找到了依旧坐在院子里的姚千巧。

“千巧……姑娘？”哪怕自己早就说过了不善酒力，常俭钰也还是被灌得有点迷糊，满脸泛红、一步一晃地走到了姚千巧旁边，递出手里的包裹说道：“这个给你……你拿着……去一趟……那边。就……那边……叫什么来着？”

“常将军，您喝多了。”也不接下包裹，姚千巧依旧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晃晃脑袋，常俭钰强迫着自己清醒一些，努力捋直舌头说：“你拿着，回叶无根洞府那儿。”

“回去干嘛？已经没人在那里了。”语气里藏不住的寂寞。

“有……有人。应该有。”

“谁啊？”姚千巧问完之后半天没有得到回答，一扭头看去，发现常俭钰竟睡死在了地上。

感觉到一丝好笑，姚千巧折了根树枝戳了戳常俭钰的脸颊，难得笑道：“就这样还将军呢，你不说有谁，我怎么去啊。”

“在那里的应该是叶无根。”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姚千巧猛回头看去，发现萍儿不知何时来到了后面。

难以置信地看向萍儿，又低头瞧了瞧常俭钰，姚千巧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但心里又忍不住希望自己没有听错，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真的吗？”

萍儿点了点头，“快去吧，别忘了东西。”

什么话也顾不上说，姚千巧一把抢过常俭钰怀里的包裹从侧门夺门而出，把酒杯的声音、宾客的欢笑统统甩在了身后。

目送着自己妹妹的离去，萍儿俯身背起常俭钰，将两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驮着这位醉的不省人事的姚家大英雄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常俭钰身上不断传来刺鼻的酒气，闻着这个味道，萍儿不由笑道：“常大哥，若是日后你再喝成这样，到时候靠谁来把你送回房间呢？”

自然，回答她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常大哥，还记得那天晚上萍儿没问出口的问题吗？”小心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寻了处安静的地方萍儿轻声说道：“一直到下山，我都觉得比起留在姚家，跟着叶无根才是更适合千巧的。但当看见愤怒的父亲、悲伤的奶奶时我又觉得自己错了……

“常大哥，萍儿错了吗？”

“嗯……”常俭钰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萍儿没错吗？”

“嗯……”

回头看了眼背后的常俭钰，萍儿又笑起来，“常大哥，下次少喝点吧。”于是又迈步向驻云楼走去。

这一夜月明星稀，哪怕到了树林间也依旧是亮堂的。奔跑了好一阵子，姚千巧才终于来到了自己与叶无根的洞府。

轻车熟路地来到洞内，本以为在透着月光的山洞中，叶无根会笑着坐在那个最亮的地方，露出笑容等待着自己。但姚千巧寻遍了山洞也没能看见叶无根的影子。

“想什么呢。”自嘲了一番，姚千巧便转身准备回姚府去。就在一转身的功夫，上方一个巨大的黑影伴着渗人的怪声急速下降，一下就停在了姚千巧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姚千巧冷汗直冒，当即尖叫一声，向眼前的黑影猛地甩了一巴掌。

“啪”！

“啊！大姐你真打啊！”

黑影里，叶无根熟悉的声音传出。姚千巧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全身裹在黑布当中只露了张脸在外面的叶无根，此时他的脸上正慢慢显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来。

一瞬间，所有的失落与不舍都凝结成了眼泪，随着姚千巧轻轻一笑便夺眶而出。

“你……你怎么跑出来的啊。”声音略带着哭腔，姚千巧问道。

见姚千巧又要哭出声，叶无根赶忙从黑布里钻出来，露出下面穿着的一身囚服。

伸出一只手为她擦掉眼泪，叶无根张开另一只手展示出一个小巧的、几乎被磨平了的锉刀来。

“常大哥给我的。”

回忆起常俭钰将自己从地上拉起后感觉手里多了把锉刀时的心情，叶无根不由得笑出声来：“知道不能明着帮我就耍了这种小心眼，这朝廷的将军怎么比贼还精。”

看着姚千巧，叶无根笑道：“千巧，你知道回春吗？”

“那是什么？”擦干了眼泪，姚千巧好奇地问。

“北方的一个小城，我听说那里就长着无相草。我们去那里吧，今晚就走。”

“嗯。”哪怕是刚刚回家，姚千巧依旧没有半点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开心地将姚千巧举起来转了两圈，叶无根忽然注意到她手边的包裹，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才想起来手里的包裹，姚千巧赶忙将它递给叶无根，“对了，这是常将军让我交给你的。”

好奇地打开一看，叶无根差点大骂出声，里面竟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女装。

虽然他心里明白，常俭钰这是为了不让他穿着身囚服到处晃悠，但女装……

无奈地摇了摇头，叶无根长叹一声。

“心眼是真的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