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4

“三天……”常俭钰回想起身后那段路程，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但很快地，他又默默叹了口气。

“常大哥怎么了？”见常俭钰突如其来的惆怅，萍儿关切的问道：“难道他没撑过三天吗？”

摇摇头，常俭钰只是叹气，“那一段痕迹……恐怕他撑了远不止三天。”

“那常大哥为何叹气啊？”

“萍儿姑娘可知道，从这里到督天只有一日的路程……”

“啊……”

萍儿一下子明白常俭钰叹气的理由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姚永慈先前说过，她的曾叔公和祖父刚到督天没一会就被抓去了死牢，也就是说这位黎叔尚在抵抗时，他拼命要保护的两人就已经被抓了……

“还记得我们刚下来时看见的那几处痕迹吗？”常俭钰又补充道：“几步之内数量翻了几番。一般这便是说明那人受了致命伤，或者说……”

不用常俭钰继续说下去，萍儿心里也想到了。除开力竭身死，这位黎叔还有可能是听到了两人被抓的消息后自己放弃抵抗的……

再看向那一头，三人已准备分别了。目送着二人离去，黎叔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副二尺多长、两头带尖的赤红铁拐来，确实是适合狭小地形的短兵器。紧接着他又将身上衣服扯成了数道布条，一道道地将双拐紧紧绑在手臂上。

做完这一切，黎叔牵过马来，恋恋不舍地将马鞍、缰绳等物卸下，最后对着身上轻轻一拍，那马便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向着西方跑远了。

当黎叔转过头准备迎接身后的追兵时，身边的场景骤然变化。一切都飞速消散，很快周围就变回了常俭钰他们熟悉的样子。

常俭钰低头看去，发现天垂古卷上面云来阁的画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就跟他最开始展开时一样。稍微等了一会也没见有新的图案显示出来，常俭钰默默地将古卷收回了怀中。

虽然后面的画面并没有展现，但他们心中都已知晓。抬头望去，那一线天处已经透出了微黄，看来已是黄昏时分，该回去了。

原路返回，一路上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刚才那副景象已让他们心中都如灌了铅般沉重。直到进了姚家的范围，萍儿才轻声问到：“常大哥，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对吗？”

常俭钰点点头，“能让人这般心甘情愿地舍命保护……姚家先祖也是了不起的人啊。”沉默了一会，他又喃喃自语道：“在下仿佛理解姚何顾为什么会掀起子午之乱了。”

萍儿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晚饭上，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于是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各自回房了。常俭钰思考了一会，发现天垂古卷指示的线索已经拿到，似乎自己也没有再留在姚家的理由了。

又将古卷掏了出来，发现上面还是一片空白。或许是需要时间回复一下吧。常俭钰心里如此想着，开始着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收拾到一半，敲门声响起。常俭钰好奇地打开门，发现是萍儿站在门口。

萍儿本来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一抬头却瞥到了房间桌上那堆正等着收拾的行李，于是当即改口道：“常大哥……您这是准备走了吗？”

回头看见杂乱的桌子，常俭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已经知晓了天垂古卷的指示，我来此的目的便完成了。算来在下已经叨扰了半月有余，受尽了照顾。再留下去就不合适了。”

突然意识到是萍儿自己找上门来的，常俭钰赶忙又问道：“萍儿姑娘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本是想约常大哥出去走走的……既然常大哥要收拾行李的话还是算了……”

又看一眼屋内，萍儿叹了口气便准备转身离去。

“没事没事，一会再收拾也是可以的。”看见萍儿落寞的样子，常俭钰慌乱起来，赶忙回屋将外套披在身上，“萍儿姑娘打算去哪？”

匆忙之中，常俭钰外套里滚出来一样东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音。

常俭钰低头看去，发现是一开始圣上赐给自己的令牌。因为自己早就打定主意不用，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竟然是直接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在身上。

看见这块牌子正面印着“午阳”二字，萍儿心中便知道此物绝不寻常，不由问道：“常大哥，这是什么？”

“一块牌子罢了。”心里晓得这令牌的重要性，常俭钰一时间不敢如实将来历告诉给萍儿，到又不好意思欺骗对方，只得拐弯抹角地掩饰起来：“算是让在下出发调查子午之乱的契机吧。”

“那定然是及其重要的东西。”萍儿浅浅一笑，“常大哥可要收好，别再丢到地上了。”

“那是自然。”也不知是不是对方识破了自己匆忙之间的掩饰，常俭钰只好尴尬地笑笑。

将令牌揣回怀里，常俭钰感受着胸口这沉甸甸的感觉，又想起当初答应圣上时是那样的踌躇满志。没曾想这才刚刚揭开历史的冰山一角，自己的心情就如此沉重了。

说起来当时在地下，自己可是被圣上好好地吓了一番。回想起当初，常俭钰心里不由一笑，但猛然间他忽然感觉又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视了。是什么呢？

见刚刚还一脸笑容的常俭钰忽然面色凝重，萍儿有些不知所措地关切道：“常大哥怎么了？这令牌让你想起什么了吗？”

令牌……

从怀中又将令牌拿出，常俭钰直勾勾地盯着正面的“午阳”二字，开始回忆当时的一幕幕情景。

记得我是被吓了一跳的，因为圣上说子午之乱本已成功，他才是篡位的那一个……

是因为姚何顾突然的内讧才导致了子午之乱失败……

内讧是因为当时的莫家人贿赂了他……

没道理啊，如果姚何顾掀起子午之乱是为了复仇，那他应当是最不可能被策反的人……

姚老太君说当时的两人一位是姚何坚，一位是姚子兴……难道我想错了，姚何坚和姚何顾并不是同一人？

但如果不是同一人，姚何坚与子午之乱之间便毫无关系了，天垂古卷又为什么要将我指引向这里……

“或许……在下还得再留上一段时间……”一切依旧是疑点重重，常俭钰发现貌似是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

“真的吗？”萍儿欣喜地叫出声，发现常俭钰一脸疑惑后又赶忙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轻声问道：“常大哥是发现了什么？”

“或许我弄错了……姚何坚和姚何顾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常俭钰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但是不论如何，姚何顾与姚家先祖都有着莫大的关系……请问萍儿姑娘，可否借姚家族谱给在下一观？”

“今日恐怕不行……族谱向来放在忆云楼，想进那里必须得到爹爹或是奶奶的允许，爹爹处理事务还没有回来，奶奶或许已经歇息了……”思考一番，萍儿答道。

点了点头，常俭钰只得说服自己明日再去。转头看向萍儿，他又想起先前的事情，于是走出门外，冲对方笑道：“萍儿姑娘刚才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

“啊……是的，常大哥，萍儿想带您去观云台看看，现在正是时候。”突然被反过来邀请，反倒是萍儿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是很快她便调整了过来，领着常俭钰穿过了姚家密密麻麻的建筑，从山侧边的一条小道拾级而上。与先前去绝云谷的路线不同，这条小路杂草丛生，很多地方都盖满了落叶。

今夜月亮分外明亮，萍儿带路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跟在后面，常俭钰不由感叹，这才像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只比她大了两岁而已，常俭钰不由自嘲地一笑，看来将近六年的疆场生活已经让他成熟的不像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了。

顺着小路绕来绕去，两人最终来到了位于山顶的观云台。自然，这里只是分天山靠外围的一处小山头，在更往西南的位置还有许多远高于此处的，但论起风景来，恐怕尚且比不得这里。

向下望去，不仅是姚家，几乎大半个开源都尽收眼底。因为是商业要地，此时的开源灯火辉煌，丝毫没有歇息的样子。在身后，依稀能从薄雾中看见几处高耸入云的山峰剪影。

常俭钰靠在几个木桩围成的低矮栏杆上，一阵清风吹来，正好消解了爬山的燥热感，也将萍儿未曾束起的长发吹得到处飞舞。

“萍儿姑娘，在下有件事想问。”出神地盯着下方的风景，常俭钰率先打破山顶的沉默问道：“既然姚家主已将您接回了姚家，为何您还总是以萍儿自居？在下记得您本名是叫姚千牵的……”

“不过是个称呼，常大哥依着自己喜好来便是了。”试着将凌乱的发丝按回头上，萍儿笑道：“姚千牵也好，萍儿也罢，只需知道常大哥喊的是我，那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原来如此……”

一时间，常俭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