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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业火

寥落月色中,寿宴宾客齐齐从万年坛向祭天台望去。

楚潇然目光沉沉道:“万年坛离祭天台相隔甚远,既然是天生奇兆,不如朕与众爱卿到祭天台前观赏。”

一旁刘敏公公刚张开嘴,“摆驾祭天台”的话还没说出口,棠槐抢先道:“陛下,凤凰浴天火而生,若相隔太近,恐与龙体相冲。臣特意在笼外加上琉璃罩,使陛下和太后能一睹圣景,不至窥测天时,冲撞神明。”

“遇安思虑周全。”楚潇然安然倚靠在座上,“何时开始?”

“陛下还需耐心等候片刻。”棠槐平心静气道,“高人曾指点臣道,要想让神鸟出笼,需要朝中武将斩断天索,助神鸟归天。陛下可看到那两条天索了?”

楚潇然定睛一看,隐约见白马背后紧紧牵住金笼的锁链。“那就是天索?”

“陛下明鉴,正是。”棠槐道,“请陛下允准臣与忠勇侯一同登祭天台斩断天索,成吉相天降。”

楚潇然细细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他分明还是少年的年纪,却已经能游刃有余地斡旋朝堂。那双眼睛时常敛起,可每一抬眸,余光中都是斩不断的坚毅决绝,一如棠镇当年血伐北疆救他于乱军之中的模样。

楚潇然道:“好。刘敏,取朕的无疆宝剑来。”

此话一出,宴席上的群臣倏然鸦雀无声。

无疆宝剑,剑如其名,乃是扶持帝王开疆扩土的宝剑,世代藏于皇家,只有最功勋卓著的武将才有资格从天子手中接过这把剑。武将身死之后,宝剑仍要归于皇家,悬在正德大殿上,仿佛武将魂灵仍在守护帝王。

棠槐眸中动荡,掀起袍摆俯身跪地:“陛下,臣不值得如此殊荣。”

“你不久前刚平定突厥叛乱,西北如今的安宁都是你拼力厮杀来的。这柄剑该是你的。”楚潇然微微抬手,接过刘敏奉上的无疆剑,三步走下坐席,站定在棠槐身前。

剑光映在瞳中,棠槐如梦方醒般抬起头,双手接下宝剑,虔诚叩首:“谢陛下。”

他起身拂去衣摆上的纤尘,提剑走过在宴上坐立不安的聂平遥的坐席前,脚步一顿,冷冽中略带淡淡的讽刺:“侯爷,请。”

一别数月,聂平遥苍老了许多。北疆的寒风早就把他那副将近半百的骨头吹得鞘痛髓酸,可对某样东西的执着让他的根深深扎在了那片荒凉的战场,即便根茎是腐朽的黑,他也依然堪称顽强地汲取着权钱的养料,竭力长出让天子挑不出大错的枝叶来到。

“我……我要在这里陪同陛下。”不知怎的,聂平遥心里恐慌,棠槐手中的剑另他隐隐惧怕。棠槐应当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他的,但倘若他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不可能,聂平遥想,知道那件事的人都已经死透了。就算真有谁借尸还魂来向棠槐告密,他也不敢公然出手——因为他们被同样的线牵引着,任何揭露对方的举动都是在将自己推向深渊。

“你随遇安去吧,这是为国祈福的好事,没什么可扭捏推辞的。”楚潇然适才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此时半醉半醒,“不然就萧戾去,嗯?萧戾,朕的武状元,在哪呢?”

萧戾闻声啐出嘴里没嚼烂的鹿肉,从席间站起来,仓促道:“禁军副卫萧戾叩见陛下。”

“朕的江山以后就要靠你们替朕守。”楚潇然醉眼朦胧,含混道,“快,快去,别多做耽搁了。”

棠槐瞥了眼萧戾,让其会意坐回位子上,笑意微浮,对聂平遥道:“侯爷没听见陛下的话吗?陛下说,让您别耽搁了。”

聂平遥见自己无可逃脱,只得起身随棠槐向祭天台走去。

两人渐渐远离万年坛,走到祭天台阶上。

聂平遥握了握腰间的刀,撑起强硬的声音问:“你非要拉我来做什么?淮安王呢,若不是他派人送信叫我回来,我压根不想颠簸这一趟。”

“淮安王殿下忙着把萧戾送进禁军,哪有空闲关照你。”棠槐在长阶上停住脚步,气定神闲地转身凝视他说,“信当然是我写的。”

聂平遥一惊:“你,你叫我回京城做什么?”

棠槐的眸中缓缓泛起诡谲之色,唇边带笑地说:“让您,与我同观凤凰浴火。”

说话间,他猛地扯住聂平遥衣襟,让他的脸被迫面朝高台:“你好好看看,笼子里是什么?”

聂平遥吃痛地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叫骂,先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僵在原地。

从远处看,金龙外只是一层厚厚的琉璃罩,只能见光不能见景。

可从祭天台上看,才会发现金笼中封着的不是什么凤凰神鸟,而是一个活生生人!

是他聂平遥的女儿,聂寒筝。

她沉睡在金笼中,面貌安详,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白衣。

“寒筝,寒筝!”聂平遥失心大叫,反身企图抓住棠槐的胳膊,“你个疯子,我女儿为什么会在里面!她不是已经在狱中死去了吗!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你!是你把她抓走的!聂轲的死是不是也是你指使她做的!”

“侯爷不是常说家中女子一无是处吗,难道还和自己的独女有几分父女情深?”棠槐故作感叹,笑得讥诮,“想救她?那就去救啊。”

聂平遥疯了一般跌跌撞撞扑到祭天台上,挥起刀拼命砍向琉璃罩。

激烈的碰撞声把沉睡的聂寒筝从梦中唤醒,她懵懂地睁开眼,看到聂平遥在笼外涕泗横流,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爹!爹!是他把我关进来的!”聂寒筝绝望地捶在琉璃罩上,喊道,“救我!”

忽然,她感到腹部隐隐传来一股灼热感,接着是腿上,后背,全身倏地滚烫起来,嗓子里也像塞了炭火一样无法出声。她猛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涂满了黄磷,而她的衣服已经燃烧起来!

“这是什么——我——”

聂寒筝刚要开口说什么,火舌顺着她的白衣蔓延而上,迅速吞噬她的全身。

滚滚浓烟遮住琉璃罩内的景象,只剩巨大的火焰将聂寒筝的惨叫尽数吞没。

聂平遥嚎啕呼道:“寒筝!”

他扔下刀便要往祭天台下跑,“陛下!我要去禀告陛下!”

“你敢!”棠槐一把钳制住聂平遥,硬生生把他的脸按在笼上,“祭天台与万年坛的距离我早已算过,从寿宴上根本看不到聂寒筝死去,也听不到你的呼声!聂平遥,我要你看着他她死——就像我眼睁睁看着我父亲死去一样!”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西北战场上,棠镇前一刻还在指挥全军,下一刻就已经拿不动长刀。被突厥军偷袭的队伍忽然失去将帅一片兵荒马乱,敌军乱箭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他们全军覆没,包括他的父亲!

“你不仅给他下了毒,还暗中勾结突厥军,派人去杀我家人。”棠槐的眼中倒映着熊熊火光,“聂平遥,就算我与他这么多年的确不睦,也轮不到你来替我们解决!他即便不想将将军之位交给我,我也断不至动手杀了我的父亲!”

“可他发现了你我密谋的事。”聂平遥挣扎道,“我是为了大局才杀的他!”

那日棠镇在军中蓦然听到棠槐与聂氏密谈,这才惊觉自己的儿子早已背叛偃朝正统,密谋篡位夺权之事。

百般权衡之下,为了不让偃朝江山易主,也不让棠家承受灭门之灾,他决心将兵权交付女儿,自己则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谢罪。

然而这番谋划很快被聂氏得知。聂平遥早就觊觎国公之位,自认即便借此害死棠镇,也可以假称为棠槐和淮安王着想。而棠槐为了不使谋权之事被陛下得知,只能隐忍不发,直到拿到聂平遥杀死棠镇的铁证。

“我和你不一样,自始至终,我都只为了一件事。”棠槐狠声道,“我为的是我的兵马,我的江山!而你,只是个没有用的废物!”

聂平遥头昏脑涨,不顾一切地想逃脱棠槐的束缚,正在他挣扎之时,棠槐忽然松开手。聂平遥背后一轻,不受控制地朝祭天台下扑过去。

扑腾两下,没了动静。

祭天台滚滚烈火,鲜血飞溅,而寿宴上的众宾还置身事外,只远远看到北方火光通明,一道形似凤凰的烟火冲破漆黑的天际掠过云霄,在头顶绽放出绚烂的颜色。

“那就是凤凰浴火?”

“平生难得一见如此大观!”

“保佑偃朝,保佑天下苍生。”

……

烟火不知停息地绽放在夜色中,掩盖住黑暗中的一切血污与惊恐。

棠槐出神地看着手中的无疆剑,穹顶之下,仿佛只剩下他一人长生于此,天地间没人能指使他做事,他也不必为何人效劳,他便是这世间唯一的公道天理。

他将长剑举过头顶,直冲铁索挥去。

绳索未断,剑光从空中划了一瞬,突然顿在了半空。

“谁——”棠槐捂住被从后贯穿的腹部,惊愕地转过身。

帷帽从风中扬起,棠槿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手中紧紧攥着沾血的匕首。

“棠槿?你的眼睛不是看不到了吗?”

棠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拜你所赐,现在看得见了。”棠槿再一次举起匕首,“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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