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平静的夜晚（一）

当两人又回到丰源酒楼时，已经是戌时了。

宾客们你来我往，互相敬着酒，吃着肉，然后勾肩搭背地侧靠在一起，聊着“掏心窝子”的话，好像和路边跑码头的伙计也没什么不同。

“左公子，这次是我招待不周了，请随我前来。”说着古听荷站到左逸一侧，为他引路。

而在黄字号楼层的鲍风也看到了，心中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那可是堂堂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怎么会如此谦和的守在这位年轻人身旁。于他而言，古听荷是不可触及的存在，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能得到如此礼遇的青年人到底是谁？

“鲍大人，此人的身份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鲍风点头，神情中满是嫉妒，但无奈身份有限，只能远远地看上古听荷一眼。

而在二楼的玄字间，丁通则与温冠打了一个赌，言明这位青年的身份非同一般。

可温冠不信呐，甚至压上了自己的宝贝《富山春居图》，可着还没过多久就遭遇了打脸。左逸此人被古听荷毕恭毕敬地带上了二楼。言谈之间，甚至能听出，古听荷对此人的客气与亲近。

“呐呐呐，温大人记得把那幅《富山春居图》送到我的府上。”丁通笑眼微眯，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温冠则略显肉疼，这幅《富山春居图》是他十年前花两千两银子买的，如今时过境迁，又不知值多少两银子。但比起这些都是小事，唯一能让他感到好奇的还是这个年轻，究竟什么样的身份，能让他输掉了自己的压箱底的宝物。

当两人踏足地字号楼层的时候，满座哑然，这不是刚刚被柴以轰出去的那个小子么？这么又被古听荷带了回来。正当众人感到不解的时候，苍于居然从楼上下来了，亲自过来接这位青年。

“闲之小友啊，你可让我好等啊，来来来，赶紧到上面坐，诸位官家都等久了。”说着苍于拍拍左逸的肩旁。

而这一幕幕露在了众人眼中，都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苍于何许人也，即便是一些一品大员也会给什么好脸色，但在面对这位青年人时，居然显露出无比的器重。这种情况是极少有的，除了他的徒弟古听荷，他从未对别人展露过这种和蔼可亲的表情。

于此同时，左逸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娄毅然。只见对方表情十分精彩，手中的酒杯也是停在了半空，不敢挪动分毫。

半晌，娄毅然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朝左逸隔空敬了一杯酒。

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左逸还是看到了。

“娄大人，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孙侃颤颤巍巍地说道。要知道，在这个楼层之上，坐着的都是他们的领导，只要人一句话，就能把你调到一个养老的部门去，

“呵呵，但愿他没有记住我。”娄毅然不禁自我安慰道。

而在另外一边，左逸在苍于和古听荷的接引下上了四楼，也是丰源酒楼所谓的天字间。

在之前，酒桌上的宾客喝的热火朝天，可在这一刻，当左逸站到他们的面前时，众人都是傻愣愣地僵在当场。

特别是柴以，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他本身就是古听荷的追求者之一，每天不是礼物，就是倒锦衣卫献殷勤，可始终没有获得古听荷的青睐。可眼前的这小子呢，究竟是谁？居然能和古听荷站的如此之近。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柴以没有魅力，作为赤源城中数一数二的公子哥，他还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只是他的父亲站队晟王，这也导致了锦衣卫是不可能跟他走的太近的。历来夺嫡之争是官员的大忌，特别是皇上御用的情报组织，是断然不能与皇子扯上关系的。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继续喝啊。”苍于暖场道。

话音刚落，古听荷就凑到他的耳畔，把刚才发生的经过简单的做了一个回报。苍于只是微末的点头，然后做了一手掌下压的手势，示意左逸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

钟元武也是人精，在看到左逸以这样的方式登场后也明白了——他是苍于的贵客。之前虽未出言得罪过，但态度也不怎么友好，于是便放下身段，笑吟吟地说道：“原来小友就是苍大人的贵客，刚才真是失敬失敬。”

对钟元武的示好，左逸表示了接受，但对柴以，他并没有打算给对方好脸色，于是，他用手指向前方的柴以，语气不善地说道：“苍大人，方才就是此人轰我下去的，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苍于的脸色有些难堪，知道是自己对不住左逸，但对方是兵部尚书的公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闲之小友可否给我一个面子，今日的事儿就当这么揭过，可好？”

还未等左逸开口，柴以却率先反驳道：“苍大人，你这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么？真是让我打开眼界啊。”

“是啊，在这叫唤的人就是你了。”左逸冷冷说道。

“小子你这是在找死！”柴以恶狠狠地说道。

但古听荷去挡在左逸身前，冲柴以吼道：“柴以，这位是我古听荷的朋友，麻烦你放尊重一点。”

“小荷！连你也要袒护他么。”柴以有些不悦，因为他最心爱的女人在帮别人说话。

“没什么袒护不袒护，你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就要给左公子道歉。”古听荷剑拔弩张地怒喝道。

“如果我说不呢……”柴以也是傲骨铮铮，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那你以后就别来见我了。”古听荷逼迫道。

听到这句话，柴以都有点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冷酷的冰山美人么，如今竟为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混小子，竟公然跟自己作对。他本想硬气一回的，但无奈放心中还是放不下古听荷，这是他最在意的女人，怎么可能与之为敌。

而今晚的仇，他总找个机会去报的。

良久的沉寂后，柴以极为不情愿地对左逸说道：“这兄弟，先前对不住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左逸不依不饶地说道。

柴以的气不打一处来，但在看到了古听荷的俏脸后，他还是咬紧牙关，大声说道：“这位兄弟，刚才是我唐突了，请你原谅。”

左逸冷冷一笑，就算将此事揭过了。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也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得太大。

虽然以左逸的实力可以明目张胆地揍此人一顿来出气，但这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做法。因为这就意味他将放弃刚买的府邸，并且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潜伏在黑暗之中。

苍于哈哈一笑，然后安排几人落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年轻人的事情，由年轻人来解决最好不过。

之后酒桌上的气氛有些诡谲，但总归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

左逸也对在场之人的身份有所了解，除了柴以之外，其他诸位他也一一敬过了酒水。

当中最有名望的应该是少詹事钟元武了，此人的职责是辅佐某位皇子，今日能够出席这样的场合，应该也是他背后之人的授意。

酒过三巡之后，苍于渐渐把控住了酒桌的气氛，然后开始侃侃而谈，将锦衣卫破获悬剑司的始末娓娓道来，中间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这都不重要，主要是讲的兴起。

当众人知晓左逸仅凭一条虚无缥缈的线索就挖出锦衣卫暗藏的细作时，无不是表露出赞许的神情。

钟元武也向左逸敬了一杯酒，一来表示之前的歉意，二来也有拉拢之意。毕竟他是那位皇子的辅臣，为自家主子寻觅人才也是他分内的事情。“想不到闲之小友年纪轻轻竟如此了得，姜国有你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兴旺。”

左逸点点头，十分谦卑地回应道：“钟大人谬赞了，都是分内之事。”

“哎呀我说，宇文将军英明一世，居然会在这样的阴沟里翻了船。”钟元武笑道。

“好在我们小荷，不然真让悬剑司的计划得逞了。”苍于喜不自胜地说道。

“宇文将军这次出征北宁，你苍大人可要占一半的功劳。”

“哈哈那可不。”苍于乐呵呵地饮了一杯酒，接着说道，“但这次最畅快的是，我们把赤源城内的悬剑司余孽都给铲除了。”

这时一名巴结苍于的官员附和道：“就是说嘛，区区一个北宁悬剑司居然还敢跟我们姜国作对，真是活腻了。”

“只要古大人镇守赤源城，恐怕悬剑司的人都不敢来。”

另一名官员则说道：“古大人精国不让须眉，让在下佩服的很啊。”说着朝古听荷敬了一杯酒。

“多谢杨大人抬爱，小女子定当会加倍努力。”说着古听荷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紧接着，她又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中间还不停地跟左逸搭话，引得旁边的柴以窝火不已。

半晌，古听荷的脸颊开始泛红，人也有些晕晕的，于是她便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小女子有些不胜酒力，这就先行告退了。”

“诶，功臣怎么就走了？这样宴会还有什么意思。”一名四品官员说道。

苍于却摆摆手，阻止了众人，同时他看了古听荷一眼，示意对方离去。

坐在一旁的柴以虽然有些不舍，但没办法强行将对方留下来。

而在这时，苍于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诸位，刚刚我从皇宫回来，拿了一面皇上亲手题写的折扇，你们猜是送给谁的？”

“哎呀，苍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拿出来让我看看，皇上御赐的折扇这可不多见。”

“诸位莫急。”说着苍于命人拿来了折扇，然后将他拿在了手心打开。

而上面的一行大字也赫然落入众人眼前——赠姜国奇人，左闲之。

在场之人无不是拍掌称赞，纷纷表示对左逸的肯定。世上的能人异士无数，但获得如此殊荣的人却在极少数。今日之后，左逸之名也将会在官场流传，并会得到有心之人的注意。

如果换做一般的间谍，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但对左逸来说就不同了，他本身不会做任何危险的情报活动，所以只要位置站的越高，就越不容易遭到怀疑。

坐在一旁的钟元武啧啧说道：“闲之小友，能得陛下的垂青，真是好福气啊。”

左逸虽然有些惘然，但还是在众人的簇拥下接过了折扇。“那就请苍大人代我向陛下表示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