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篇（三）·绝地天通

金陵路是新沪市的商业中心，哪怕不在节假日，也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白水秋这一行人中，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都不是缺钱的主，两人的身家加起来可以称得上是天文数字，随便买下几栋大楼都不在话下，所以这时候也完全没有省钱的意思。看到在东瀛买不到的、卖相有趣的东西，就直接不带讲价的买下来。

跟在后面的那两位随行人员，还有跟着惠子从东瀛过来担任保卫职责的凉子等人，手上很快就多了一堆大包小包。

另外还有一些不太容易携带的大件，则是由许潇和慕容嫣出面留下了度假村的地址，让店家回头发个同城快递过去。

至于这趟旅行结束后如果把它们带回东瀛，就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无论白水秋的封妖卷轴，还是鹫峰紫苑的随身携物能力，都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这样沿着步行街一路兜兜转转。

等到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几个人才在一家餐厅内坐下来，准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间店铺在新沪市评价不错，菜单上有不少本地的特色饮食，还请白水小姐随意点餐，也算是让我们第九局稍微尽一下地主之谊。”

许潇将菜单递过来，客客气气地说道。

“是吗，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白水秋微微一笑，然后就按照菜单上的推荐品类，依次点了起来。

生煎包、白斩鸡、蟹粉豆腐、酒酿圆子……

这些基本上都是新沪本地的特色菜式，而且价格也不算贵，谈不上借机宰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东瀛是见不到这些菜式的。

别说白水秋和惠子，就连鹫峰紫苑也一样——这个女人以前是来过华夏的，毕竟作为千年老妖怪，鹫峰紫苑的乐趣之一就是四处旅行，不过因为华夏的幅员过于广阔，所以她真正踏足过的地方还是少数，来到新沪市更是第一次。

因此这时候也没提什么建设性的建议，而是让白水秋自己看着菜谱上的图片，凭借喜好点菜。

“话说，要给小煤球点一碗米饭什么的吗？”

在翻看菜单的时候，白水秋看了一眼慕容嫣身边的小黑猫。

如果是一般的猫咪，这会儿怕是早就累瘫了，但这只名为煤球的灵猫却是丝毫不见疲态，甚至连身上的毛色都还是一片光鲜亮丽的模样。

“谢谢，不需要。”

作为猫主人的慕容嫣摇了摇头：“煤球的食谱和普通猫咪不太一样，我回头单独饲喂它就好了。反倒是小秋你，还有惠子妹妹和鹫峰姐姐，这次可以好好品尝一下新沪的特色美食，我想这些东西与你们在东瀛常吃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哦？”

白水秋眨了眨眼。

煤球也算是灵猫了，吃的东西比普通猫咪精良一些是很正常的，就是不知道，它的食谱是特制的猫粮，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也许，就像风狸一样，可以吸食阴气？

想归这么想，既然慕容嫣不主动说，白水秋也就不再追问。

点完餐后，又等待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一道道菜式就陆续被端了上来。

白水秋和两位第九局成员客气了几句，就率先拿起筷子，招呼着旁边的神代惠子和鹫峰紫苑动筷吃饭。

“我开动了。”

因为没有喝酒，所以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

事实上，白水秋和惠子的年龄都不够20岁，按照东瀛的法律是不能饮酒的。哪怕现在她们身处的是华夏，理论上可以自由一点，但，也没必要，毕竟酒水又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第九局作为处理灵异事件的特殊部门，也不像做生意的公司那样流行酒桌文化……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后，白水秋一行就填饱了肚子。

然后出了餐厅，继续闲庭信步般的向外滩方向走去。

外滩这一块地方，也算是新沪最具象征意义的景点了，其模样是一块毗邻江畔的不夜城，路边坐落着大量风格迥异的外国建筑，遥望江水，还能看到游船码头前停靠着的几艘豪华游船，江面上也有一条条巨轮穿梭而过，被霓虹灯照的有如白昼。

还有两侧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上行人，有些用普通话，有些用新沪市的方言交流着，透出一股华夏特有的人文气息。

而和所有这些景色相比起来……

有一个“景点”让白水秋等人比较在意。

就是外滩的另外一个重要特色——

“情人墙”。

这里据说原本是一道防汛墙，因为位置相对隐蔽，成为了上个世纪末很多年轻情侣们约定成俗的约会地点，然后又历经数十年，逐渐演变成了如今这处知名景点。全场1700米的墙面，用鲜花和绿植装饰，墙壁的对侧就是宽阔的浦江，在夜晚时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光芒四射的明珠塔。

现在这个年代，新沪地区的年轻人当然不需要专门跑到这种地方约会了。

但是对于情侣们、尤其是那些以旅行者身份来到这里的情侣来说，“情人墙”却是必须拍照打卡的地方。

“那个，看那边有好多人在拍照呢，秋酱我们也去拍几张吧？”

神代惠子目光落在情人墙的位置，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道。

“……好啊。”

白水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江边那一片片手牵着手的华夏情侣以后，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朝着陪同她们一路过来的许潇和慕容嫣说道：“那，拍照的事情就拜托许潇大哥和慕姐姐了。”

“额，那边虽然也是一处景点没错，但其实是情侣们拍照的地方……”

许潇犹豫了一下，有心解释一番。

但同为女孩子的慕容嫣却是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然后不露声色地拉了拉许潇的衣角，同时抿唇笑道：“当然可以，是用手机还是相机？。”

“用相机吧，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神代惠子笑眯眯地扭头示意了一下，遥遥跟在不远处的凉子就从背包里掏出一部单反相机，递了过去。

许潇接过去研究了一会儿，比了个手势，确认可以开拍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算是白水秋一行的“陪玩”。

“秋酱……”

神代惠子伸出手，探向白水秋这边，一双眸子在灯光映照下澄澈如水，似乎有点小期待的样子。

在略微怔了一下后，白水秋就扣住了她的手，然后面向相机的镜头处，唇角微微勾起。

对于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尤其是作为土生土长的东瀛人的后者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着手拍摄合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羞耻的。但因此在脸上微微泛出的红晕，反倒是给两人原本就很出众的相貌，又增添了几分容光焕发的色彩。

再加上白水秋那一身宛如遗世独立般的出尘气质……

一时间，周围不少游人都驻足看了过来，至少数十道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神代惠子的呼吸声明显加快了几分。

白水秋也有点耳根子微微泛红。

还好她作为东瀛IH弓道大赛冠军、“四千年弓道美少女”的名号，在华夏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否则这会儿怕是该有人认出她来，然后上前索要签名乃至合影了。这种事情在白水秋在东瀛各地旅行的时候，是时有发生的。

——当然了，就算白水秋在华夏也同样有名，一般人也不会在情人墙这种地方索要合影。这其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有点太明显了……

“嘛，难得过来一次，我和小秋也来几张合影吧？”

在前几张与惠子的合照拍完以后，鹫峰紫苑也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揽住了白水秋的肩膀：“惠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

神代惠子轻抿了一下嘴唇，退开了几步。

许潇拿着相机，继续尽职尽责的寻找角度拍照。

又是一组合影拍摄下来。

鹫峰紫苑亲自上前，接过相机检查了一遍，然后笑眯眯拍了拍许潇的肩膀以示鼓励：“拍照水平不错。”

“……谢谢。”

惠子的这部相机价值不菲，据说一个镜头就价值十几万日元，具体的白水秋也不是太懂，但是能看得出拍摄画质确实很清晰，在合影拍完以后，她也略显好奇地从老妖怪手中接过相机，朝着旁边的浦江、还有对岸的明珠塔拍了几张照片。

过程中当然也免不了又拍了几张独照和集体照。

等玩的差不多了，一行人才再次启程，沿着江岸往南面走了几里路的样子，就看到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坐落在江畔。

“那里就是城隍庙所在的街区了。”

许潇开口解释了几句：“现在是旅游淡季，而且今天是工作日，往这边来的游人应该不算很多……如果再过一个月，到端午节的时候，这里就会有另外一个集市开放，不过那个集市普通人是看不到的，也没有资格进入。”

“哦？”

白水秋感觉到这位华夏修行者话里有话。

旁边的慕容嫣注意到她的疑惑，笑了笑：“是阴市啦。”

“阴……市？”

“华夏的灵异界有一种说法，叫做‘五月初五鬼船开’，是指每年端午节的时候，阴司的鬼船会来往阴阳两界，接引人间的生魂，所以阴市也会在这个时候开放。得到请帖的修行者和鬼怪可以通过特定的入口进入其中，和别人交易自己想要的东西。

另外寒食节的时候也会有一次，不过规模没有五月初五的阴市大。”

“还有这种事情？”

白水秋睁大眼睛，面露惊讶。

她也不是没听过“阴市”、“鬼市”之类的名词，但那都是当作志怪故事听的，没想到在华夏还真有。果然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不是白来的，在很多方面都师从于华夏的东瀛，可没有学到这类东西……

“虽然提出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但我想问一下……贵国灵异传说中的阴司，还有十殿阎罗、黑白无常，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天庭呢，还有雷音寺、须弥山，这些地方和‘里世界’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白水秋憋了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这个问题挑出来了。

她现在确实算是东瀛修行界的第一人，这个“第一”，不仅是体现在修为上，也同样体现在对“里世界”等隐秘信息的了解上。在安倍晴明、芦屋道满先后身死、土御门家和和九菊一派一个没落一个覆灭的情况下，东瀛确实也没有比她更懂“里世界”的修行者了。

但只有白水秋自己知道，她所了解的那些东西实际上还相当浅显。

现在难得听到一点有关于此的讯息，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这个嘛……”

许潇和慕容嫣互相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其实华夏和东瀛一样，都曾经被人类和妖怪之前的争斗困扰过很长一段时间，并因此爆发过几次相当剧烈的战争，其中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巨变，发生在距今一千多年的唐朝时期。在那之后，现世与‘里世界’之间的隔绝就彻底定型，绝大多数神明都陆续消失在人类的视线中。

华夏修行界将这几次变故命名为‘绝地天通’。

虽然叫法不同，但你们东瀛应该也发生过相似的情况，这一点，白水小姐你知道的应该比我们更多，想必不需要我们多做解释。

至于现存的‘阴司’，实际上是一批留在现世的强大鬼妖，在‘里世界’和现世之间建立起来，用以维持鬼妖界秩序的组织，因为这个过程中承担了一部分引渡亡魂的职务，所以才逐渐衍生出了阎罗、无常的说法。

另外，又因为阴司的鬼妖中，有不少都是华夏历代的修行者死后以鬼身继续修行的产物，因此和现世的关系还算和睦，并不会随意侵扰人类，甚至会在‘里世界’内的妖物尝试复苏时出手阻止。”

“……懂了。”

简单点说，如果白水秋回头带领鹫峰紫苑等人，把【无人的城市】全面收复下来，然后将其经营成其他“里世界”与现世之间的中间地带，并设立一系列通商口岸……

那么等过个几代人下去，她可能就变成东瀛修行界口口相传的“阎罗王”了，然后【无人的城市】也将会演变成东瀛的阴市。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情况。

真实情况肯定没那么简单，因为想要建立起这么一套制式完备的“阴曹地府”，只靠一代人肯定是不够的。

华夏的阴司能够形成如今的规模，是近千年间不断积累的结果，而东瀛修行界从平安时代的鼎盛时期以后，就逐渐凋零，期间还时不时冒出几个像芦屋道满这样实力强大却一心作乱的家伙，自然就错失了这一机会。

“端午节在六月初，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回去的话，倒是可以去阴市见识一下……”

白水秋这么想着。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城隍庙所在的街区。

在踏入这条街道的一刹那，白水秋就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庄严肃穆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与当初在京都清水寺、还有伏见大社时的感觉有点相似，不过浓度上更淡一些，看来很可能就是那位城隍、或者其他阴司神明昔年遗留下来的气息在这里生效了。

“咦？”

忽然间，白水秋视线一凝。

在她的视线前方、街道的右侧，赫然有一条全身穿着白衣的身影走了过来，面容虽然平平无奇，但一身冰冷到生人勿进的气息，和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作为灵视能力出众的修行者，白水秋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这家伙不是人。

“难道……”

几乎是在白水秋心里浮出某个念头的同时，许潇和慕容嫣也看到了那个白衣人：

“白师澈？他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慕容嫣的嘀咕声，白水秋挑了挑眉：“你们是认识的？”

“是的……那家伙其实就是一位白无常，主要在新沪附近的几个省市活动，在阴司内职位不低。我和许潇曾经因为一些事情，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说着，几人已经来到了街道中段。

许潇向白师澈点头致意了一下，后者也回了一礼，双方就各自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错身而过。

嗯……看来双方的关系不怎么样。

就是不知道，这种关系是单纯出自许潇和慕容嫣与这位白无常的私人交情，还是与第九局和阴司的关系有关了。

“到了。”

在城隍庙前，许潇和慕容嫣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城隍庙的入口，里面是不允许随意拍照的，所以还需要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

“明白了，那待会儿可以烧香吗，我看那边好像有卖香火的？”

白水秋先满口答应，又往不远处的商摊处扫了一眼，颇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嗯？”

许潇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可以是可以，但……白水小姐你确定要在这里烧香吗？”

白水秋眨了眨眼：“这个……有什么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