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篇（四）·有人要一起吗

“倒也不是说法，只是……”

许潇叹了口气，似乎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开口解释道：“怎么说呢，其实城隍在神明中的品级不算很高，只是一位庇护地方的神明而已。就算新沪市在华夏的地位比较特殊，前来这座庙宇供奉的香火更多一些，但也偏差不到哪里去。

而白水小姐你是来自东瀛的巫女，既是侍奉神明的使者，又是不世出的现人神，给华夏的神明供奉香火这种事情，只怕会惹怒贵社的那位神明……”

“没关系，我家里供奉的雨师神也是地方神明嘛，我想祂应该不会介意的。”

白水秋笑眯眯地说道。

她毕竟是华夏的穿越者，对华夏这边的神话体系并不是一无所知。

城隍这个职位，其实就相当于人间的县官。

不过县官和县官也是不一样的。普通小县城的城隍，和大都城的城隍，虽然名义上属于同级，可实际上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前者充其量只是一个大号的土地，而后者在整个阴司体系中就算地位比不上十殿阎罗，也比一般的黑白无常、判官要高很多。新沪市就属于这一种。

而雨师神名义上是掌管山林水泽的水神，但真正管辖的地区，其实也就是千叶县境内，面积其实只相当于几个新沪市而已。

当然了……

品级是一回事，实力是另外一回事。

根据白水秋这一路走过来时，感觉到的神明气息而言，这位城隍的存在感并不鲜明，可能像之前的雨师神一样正处于沉睡状态。即使后者现在已经苏醒过来，在打架方面多半也不是雨师神对手的。

至于身为神社巫女，到城隍庙烧香，是否会引起雨师神的反感……想来那位龙神大人还没有那么小家子气。

而且白水秋在内心深处，还是把自己的身份默认为华夏人的，见庙烧香什么的，合情合理。

“那好吧。”

许潇放弃了劝说，转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我们就进去吧。”

……

一行人从城隍庙的入口处鱼贯而入。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并排，鹫峰紫苑落后半步走在旁边，抬头向四周张望着。

这间城隍庙还是蛮大的。

目测总面积在数万平米以上，相当于十几个天目神社，在寸土寸金的新沪市内显得相当难得。里面的建筑物虽然很多都能看出是新近修缮的模样，但也称得上是古色古香，地面上铺设古朴的青石板，能看到一些穿着各异游人在庙宇内穿行走动，偶尔还有几位身穿道袍的道士经过。

“这些都是正一派的道士，在城隍庙内担任神职人员，不过其中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真正有修为的基本上都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许潇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解说。

“正一派……是指张道陵张天师创立的那个吗？”

“是的，这一派的别名就是天师道，以龙虎山天师府为尊。还有一派全真教，加在一起就是华夏道教的两大主要流派了。”

“那茅山呢，属于哪一派？”

“都不属于，茅山是单独的上清宗一派，由南北朝时期的陶弘景创立，但因为人脉相对稀薄，并非修行界的主流。不过茅山派的御鬼之术相当精妙，算是一大绝技。另外还有清微、龙门、凌霄等等道家流派，但都相对式微，很少能遇到。”

“明白了。”

白水秋在一路上向两位第九局成员问了几句，算是稍微了解了一点华夏修行界的现状。

她对这方面确实是一知半解，前世通过网络和杂书了解到的那点东西，连皮毛都算不上，而且很多常识部分都有谬误，这次对话后得到了一些纠正了一下。

许潇和慕容嫣也捎带着问了她几句关于东瀛对策组的问题。

这些东西不算什么秘密，基本上只要花点时间和心思都能打听到，所以白水秋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除了牵扯到机密的那一部分不便明说，其他的基本上都如实回应。一番交流下来，双方对彼此的信任度也稍微增加了一些，说话的时候也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拘谨。

不过关于道家流派的事情终究不好聊得太深，因此话题还是渐渐跳回到了这间城隍庙上面。

这位城隍的真实身份，相传是三国时期的吴国将领纪信。

属于死后成神。

相对于东瀛的八百万神明说法而言，华夏的神明还是这种人身神更多一些，譬如同一时期更加有名的关羽。

——不过后者更加特殊一些，既是道教的武财神，又是佛教的珈蓝菩萨，属于人身神中少有的佛道两界双料高级神明，并且可能也是现在这个时代被供奉香火最多的神明了，基本上每个开店的或者混黑道的都得供上一尊。假如香火愿力能够无损耗转化为神力修为的话，恐怕现在的关二爷都能跟佛祖掰掰腕子了……

另外，就像清水寺和玉前神社一样，新沪市的这间城隍庙也同样遭受过兵燹和火患的洗礼。

而且不止一次。

从明清算起来，这里被毁坏重建的次数不下五六次，里面修持的道士和道家法器都不知道换过多少茬了，直到最近几十年，才终于恢复了平和，开始逐渐有香火供奉——这也是白水秋感觉到城隍庙内的神明气息非常薄弱的原因。

对于这段遭遇，白水秋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东瀛在里面也是扮演过一段不光彩的角色的……

许潇和慕容嫣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将这段经过说的太明确。

在供奉着城隍神像的主殿内，白水秋效仿其他游客的样子，燃了几柱香火，略微欠身行了一礼后，就上前插在了城隍像前的香炉中。

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萦绕在城隍庙周围的神明气息也没有什么变化。

在仔细用灵觉感知了一下，确认主殿内并没有与“里世界”连通的接驳点后，白水秋才结束了祭拜，和同样奉香行了礼的神代惠子等人一起从庙宇内出来，悄悄向身边的两位“陪玩”问了一个纯粹出于个人好奇的问题：

“话说，你们有见到过那位城隍大人吗，祂长什么样子？”

“并没有。”

许潇和慕容嫣对视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过柳姨当年倒是和那位大人打过交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近两百年来，在人间显露过真迹的神明少之又少，反倒是假借神灵的名号招摇行骗的人很多。”

这方面白水秋也知道。

跳大神嘛，基本上华夏各地的农村都有，但只要稍微有点理智思考一下就能想到，哪怕那些神明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制造出那么多分身散落到全国各地去附身神婆……

这方面唯一的真品，大概要算是东北地区的出马仙。

而出马仙所谓的“狐黄白柳灰”——也就是狐狸、黄鼠狼、白刺猬、蛇、灰老鼠，其实也不过是实力强大一些的妖怪罢了，距离真正的神明还差了不少意思。

接下来，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在许潇两人的带领下，在城隍庙外面的旅游购物区转了一会儿，买了点手工艺品，准备当作伴手礼带回东瀛。

然后又在路边摊点了几份“鸡鸭血汤”和几屉“南翔小笼包”当作夜宵。

根据许潇的说法，这两样东西也是新沪本地很有名的小吃，不可不尝。

一直玩到了九点多钟的深夜时分，一行人才打了辆车，返回湖畔度假村。

在山坡别墅门口，许潇和慕容嫣先行告辞。

他们俩其实也住在这里，只不过并不是在山坡上方的这间别墅，而是位置更偏僻一些的一栋普通别墅。想来也一样是第九局方面所做的安排。

等目送着这两位走远后，白水秋才转身推开了面前别墅的院门。

“呼，好累，好撑。”

回到二层的卧室。

白水秋将外套脱下后，就把自己往床上一丢，仰面看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跑个马拉松也很难真正意义上的感到疲惫，再加上获得白莲之力淬炼出来的“冰肌玉骨”的特性，这么一整天跑下来，甚至连汗都没怎么出。但是心理上的感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主要是看见和听到的东西太多，脑子里塞得满满的，所以有点疲倦。

另外就是最后吃夜宵的时候有点吃多了……

“早知道最后那半屉包子就不吃了……”

另一边。

神代惠子在把白水秋刚才脱下的外套抚平，用衣服架挂好放到衣柜内以后，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

三个人里面，神代惠子的体质算是最差的，所以只有她是真正从身体上感觉到疲倦，不过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好像还在脑海中回味着今天的经历一样，有点兴奋地扭过头来跟白水秋说了几句。

“秋酱，我们明天去动物园玩吧？”

“嗯？”

白水秋微微一怔，然后明白过来：“你还是在想着看大熊猫吗，那种动物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啦，傻乎乎的……不过既然惠子你想去，那就去吧，反正我们后面这几天应该也没有太多时间……暂时。”

确切的说，白水秋这一趟来到华夏是担负着任务的。

并且这个任务和九菊一派有关。

大约一个多月前，九州地区的对策组向关东传来了一份情报，说是发现了一处疑似被九菊一派邪修盘踞过的据点。

位于关西地区的朝仓家在得到情报后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人手前往九州现场确认，而后白水秋也亲自过去了一趟，朝仓麻美也随同行动，然后且在那边发现了一些法器之类的遗留物。还有犬神出没的痕迹。

最后这一点，算是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因为九州地区现存的犬神使，基本上就只剩下松尾一族这一脉了，而这一族白水秋是打过交道的，对方从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明确加入了九菊一派，并为其所驱使。而销声匿迹数十年的松尾一族突然又重新出现在九州地区，显然并非偶然。

九菊一派素来以行踪诡谲著称，虽然其主力已经在“里世界”内被剿灭，但留有一部分漏网之鱼是完全有可能的。

只是白水秋不确定，这件事情是否与踪迹不明的鬼束绫香有关。

在她和朝仓麻美把找到的证物带回关东以后，朝仓理绘进行了几次卜算，将目标锁定在了华夏的新沪。

——当然了，朝仓理绘也同样不能确定这批九菊一派余孽中是否包括了鬼束绫香。

因为后者已经失踪了半年有余，此前在“里世界”决战的时候，白水秋也并没有见到她最后使用的那具本体，在没有证物、也不知道其形象和年龄的情况下，朝仓理绘能够卜算出来的东西有限。但这一趟却是不得不来了。

因此，东京对策组开始联络华夏的第九局商讨合作追踪九菊一派一事。

而白水秋也趁着这个机会，飞速取得了华夏的签证，并带着惠子和老妖怪一同前来，在时隔一世以后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嗯……其实也不能说再次，因为这个世界的华夏，只是她前世生活的那个的平行世界同位体罢了。

按照过来前的说法，对策组和第九局会联手排查最近一两个月内从东瀛飞往新沪的航班，甄选出其中的可疑人物，并设法确认。而白水秋的职责则是在这个过程中发挥武力，将九菊一派的余孽尽数追缉归案，如果能在情报证实前提前发现他们的下落，就更好不过了。

到目前为止，白水秋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线索。

所以，在那位柳子和她取得联络之前，她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刚好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玩几天。

哗啦——

鹫峰紫苑推开房门，从外面的走廊上步入进来，从背后的虚影中取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微微一笑：“这是我们之前在金陵路买的东西，已经被店家送过来了……我准备去洗个澡，有人要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