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紫儿收到口谕时，换了衣裳正准备休息。她是丁班，屋里另外两个宫女是丙班，此时正在当值。

董明紫沉吟片刻，回想起见到严瑯后的种种事情，心里觉得确实不对。她笑了笑问传旨太监：

“柳公公御前奉茶人手不够吗？李程两位姐姐不是正在御前。”

传旨太监有些不耐烦：“她们在归她们在，万岁传你去，你想抗旨不成？”

“不敢”董明紫颔首福身“奴婢这就梳洗换装。”

“快着些，万岁立等呢。”

“是”董明紫福身送太监出去，回屋细步走到桌边，坐下，支肘细思。

严瑯的举动不合常理，紫儿想起第一次见面，攥着自己下巴眼里风暴，想起不合常理的提前当值。

最不合理是让第一次当值的自己，处理‘前皇后’遗骸。

紫儿微微颦眉，心里冒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严瑯认出自己了。

不可能，董明紫反驳自己，首先一个人还魂到别人身体里，只要不说谁敢认？

其次自己和严瑯话都没说过几句，他怎么认出自己？就凭一个照面？

更何况严瑯恨自己，恨到不许有错针绣，恨到不许种风铃花，恨到挫骨扬灰，这样的他认出自己难道不是千刀万剐？

董明紫没法相信，不过处处蹊跷她也需要谨慎。支着的胳膊放下，紫儿曲指敲了敲桌子下定主意。

她要试探严瑯一二。

紫儿这边定下主意，董其成夫妻那边也闲话结束，说是宫妃，其实有几个宫女能成为皇妃？

汪大娘也就羡慕下，知道董家两口子来看闺女，惋惜不已告诉他们，宫女要见家人，只能正月、四月、七月、十月的十七日，而且要提前请假。

“难怪闺女儿让我们开春后再来。”绿娘恍然明白“来得早见不到闺女。”

汪大娘稀奇：“紫儿怎么知道，宫女什么时候可以见亲人？”

绿娘停了一息，紧接着笑：“我闺女灵光，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两口子知道不能立时见闺女，谢绝汪大娘再三挽留，第二天仍回董家村。

这边紫儿收拾停当来到正殿，严瑯还在批奏。董明紫依照规矩躬身行礼后，发现奉茶位置都站着人。

当然当值的都在，她来自然没处站。这件事原本应该问领值，董明紫想了想屈膝问严瑯。

“陛下召奴婢来伺候，不知奴婢应该站在那里？”

‘坐到朕怀里就行’一句话油然而生，严瑯止住心里冒出的念头，有些不悦。可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董明紫在试探他。

董明紫的为人处世严瑯太了解了，如果不是为了试探，她不会做出格事，只会询问自己领值。

现在才怀疑，严瑯心里冷嗤。

御座上的帝王看起来挺忙，批完一本奏折，又自己拿了一本冷冷的回复自己宫女：

“你没有领值，宫里规矩懂不懂？”

“……”紫儿屈膝退下。

只有旁边伺候笔墨的太监，双手傻傻捧着一本奏折，不知道该递给谁。

紫儿安安静静站在一个角落，离严瑯挺远。她凝息静静等待，等待严瑯还有什么新动静。

可是严瑯自她来了之后，仿佛将她这个人忘了，奉茶都是李程两位宫女，一下午无事发生。

到了晚膳时间，严瑯从龙椅上起身，身形微顿，他想让紫儿继续伺候他晚膳，可是紫儿也要用膳。

算了，这么快玩死了，以后就没得玩了。严瑯冷冷的想，然后在和顺伺候下往偏殿去。

紫儿和李程两位宫女，收拾好茶具退回耳房，耳房里已经有御膳房送来的饭菜。

巧的是司茶总管李万农也在，他来查看皇上用的茶叶，也顺道问问皇上最近用茶情况。看见紫儿，李万农温厚一笑：

“董奉茶辛苦了。”

“伺候陛下是奴婢本分，不敢称‘辛苦’二字。”

李万农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用膳吧。”说完就出去了，自然有小太监跟着打帘伺候。

宫人纷纷屈膝，等李万农走了才起身。打开食篮，还和往日一样：炒鸡蛋、素炒豆芽、红萝卜丝、清炖芸豆，

因为御前伺候，他们的饭食没有重味的东西。也没有董明紫喜欢的鱼。

有宫女撇撇嘴，瞟一眼董明紫，巧笑：“紫儿姑娘新来就当红，这么辛苦，皇上也不给妹妹多加一道菜？”

和董明紫同屋的李程二位宫女，是宫里老人为人厚道。她们没有嫉妒董明紫抢她们班值，倒是很关心她。

程继莲扶着紫儿坐下：“腿累不累，白天当值晚上你还要上值吗？”

李红云翻开茶碗倒杯茶给她：“喝吧，你来了一个时辰站着一动不动，很难受吧？”

紫儿双手捧过茶碗，谢两人善意：“还好。”

程继莲包了个铜水壶，放在紫儿腿上：“那这个捂捂，以后习惯就好了。”

“谢谢姐姐”董明紫双手接了，热意从棉包熨到腿上，僵直酸痛的腿，才恢复一丝刺痛的知觉。

双腿真的很难受，从大腿到小腿，知觉慢慢恢复。起初酸酸刺刺一阵阵涌上来，然后像无数蚂蚁在骨头里啃噬啮咬。

让人恨不能扔了双腿，或者躺在热炕上随它去。

可实际上……

董明紫微笑着一手扶着铜壶，一手执起筷子：“一起吃吧，一会儿还要上差。”

“是啊，是啊”众人一起应了，将刚才微微挑事儿的宫女，推到另一边坐下，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严瑯坐在桌前，桌上九九八十一道御膳，他眼光扫过去……

没有鱼酱，因为那是董明紫家乡特产，所以他取缔了。可是为什么要取缔，他是皇上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至于董明紫会不会怀疑……

呵，严瑯冷笑，就她那谨慎性子，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确认。

“小和子”

和顺脊背一凛，皇上多久没叫他‘小和子’了？有三年了吧。

不过容不得他多想，就听到严瑯帝吩咐“让御膳房把鱼酱记在菜单上。”

“是”和顺躬身心里高兴。皇上有想吃的东西了，可喜可贺。

严瑯停了停有报出七八样菜名：“这些也记上。”

“是~”和顺简直要喜极而泣，这是皇后娘娘在天显灵了吗，呜呜呜。

耳房里太监宫女吃完饭，杂役来收拾，他们则漱口洗手，宫女还需净面上妆。

时间其实挺紧，七八个人吃完饭赶紧收拾自己。董明紫待他们都起身了，才一手撑着桌子用力撑起自己。

一顿饭后双腿倒是不刺痒了，可是酸痛到发软实在让人没办法。

董明紫强忍着无力感，一步一步一小步，走到铜盆前。

李红云看见了双手扶住她，惋惜：“第一次当差前都是要训练的，你没练过。”

董明紫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红云继续说：“可惜你是陛下钦点的，想告假都不成。你还能上妆不，不然我来。”

董明紫笑着摇头：“没事，过几天就适应了。”

等到一班值做完，董明紫双腿几乎没有知觉，她也是人不是铁打的。董明紫几乎是拖着腿走到寥花面前，堪堪弯下腿屈膝。

“充人，奴婢当了丙班的值，丁班值是不是就可以不当了。”

寥花才从苦役局出来，还没有完全恢复，她看着这个御前当红的人，不打算现在为难他。

笑眯眯上前双手扶起来：“陛下没有诏令，董奉茶的差事自然要当。”

虽然不为难，可这两次差事当下来，也够她受。寥花嘴角挂笑。

董明紫无法，只能拖着腿去上值。

寥花微笑‘提醒’：“董奉茶注意仪态。”

董明紫停下，转身忍着痛屈膝：“是。”

回到寝殿，今天依然是她一人当值，好在今夜严瑯似乎早早睡了，床帐里传来微微悠长的呼吸声。

董明紫松口气，靠着柱子慢慢滑到地上，她实在腿痛难忍。

夜不知过了多久，半弯的月凉浸浸，明亮的挂在天上，照着漆黑的宫帷。

帷帐无声掀开，一只云纹白袜踩在脚踏，严瑯悄无声息走向柱子旁那个身影。

凉意顺着金砖浸透白袜，严瑯浑然不觉，走到董明紫面前蹲下观察。

可怜的腿微微曲着，双手好像怕冷似的抱胸，头侧靠在金柱上，巴掌大的脸隐在烛火阴影里。浅黄睫毛，像是蝴蝶被淋湿的翅膀，可怜兮兮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