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守护之心

所有的侍卫团成员沉默地站在后方，炎凰军没有来。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林中的百姓。

落云飞凤陪着那位母亲。

她，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就得知自己的孩儿已惨遭毒手，当场就再昏过去，醒来后那么怔怔地看着天空。

伊露尔一脸木然地站在树上看着那个少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会从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那么恐怖的预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很难相信，这个经常带着阳光笑容，没有半分架子的少年心底深处竟然会潜藏着如此恐怖的黑暗，如此恐怖的戾气。

又是如此的绝望与不甘。

种种复杂，像个大染缸一般将所有一股脑全装了进去，拼命搅拌着，变成难以言诉的那一股毁灭气息。

当亲眼看到那个孩子的尸体时，她眼前美丽的世界就像镜子一般，哗啦啦……碎了。

她看到了在那虚伪的美丽外表下潜藏着的丑陋与罪恶。

那个孩子，她见过他原本的模样。

数天前，他非常活泼可爱，又很懂事。

嘴巴很甜，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衣袖，管自己叫仙女姐姐。

当自己给了他一块精灵饼干时，他没舍得吃，偷偷地藏在怀里，转身就去找妈妈，然后献宝一般，将那块饼干执着地递给妈妈。

那么懂事，那么可爱的孩子……

怎么……他们……怎么能……下得了手？

怎么敢？

伊露尔的小手不觉握得紧紧。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那与世隔绝的月辉神殿里。

她一直记得星辉大贤者贺伯苗在开讲座时说过一句话。

‘当你掌握可以随意处置别人命运的力量时，力量，就是责任。’

一直以来，她不是很明白这句话。

现在，她隐约明白了。

她不想回去了。

如果力量只是为了得到力量和永生，把自己关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枯燥修行，而忘记抬头去看一眼真实的世界，无视那些丑陋的，肮脏的东西……

那……这种力量……这种永生……

是空洞的。

没有任何价值的存在！

力量的真正意义……是守护！

守护那一份心中认定的美好！守护这原本……应该美丽的世界！

绝不让那些丑陋的东西，将这美好的世界亵渎！

就在她内心深处产生这份明悟的那个瞬间……

倏然，她眼前的世界黑暗了。

所有一切都停滞。

那飘飞的落叶，那飞翔的鸟儿，全都保持着轨迹停在半空中。

天穹之上陡然流光溢彩，仿佛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七彩之虹……

无限虹光中，一道人影缓缓凝聚。

她，是个人类。

缓缓低头，看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伊露尔，她突然微微一笑。

仿佛瞬移一般，陡然就出现在伊露尔身边。

“哈……不用害怕，亲爱的精灵小姐。”她很阳光地笑着，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苏影，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回头。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淡褐色头发，姣好阳光的面容，她看着伊露尔，笑道：“我叫洛索娜，很高兴认识你。”

“你……”伊露尔下意识退了一步：“你……是神灵？”

“神灵？哈哈……”洛索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瞬间就笑弯了腰，然后，直起身淡淡地道：“从来就没有什么神灵，那些只不过是生命层次与力量层次碾压了当前维度的生命而已。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仅此而已。”

普……普通的人类？

这话说出来您自己相信吗？

我反正是不信的。

洛索娜耸了耸肩：“之所以你不信，只不过是因为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达到碾压这个世界的层次罢了。我这次出现，是因为我居然感觉到了这里有人觉醒了守护之心……原本我觉得应该是人类的，没想到，却是一位精灵女士……”

“真的很难得！守护之心，可是一个文明遭遇即将倾覆的威胁，凝聚着文明所有希望而成的命运啊！”

“曾经，有一个名叫亚当的家伙指引了我的前路，现在么，换我来指引他人了。”

说着，她的手不知何时按在了伊露尔的胸口处。

刹时，一股难以言状的宏伟之力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它……没有力量，却蕴着无数精神波动。

在这瞬间，伊露尔看到了无数生灵在哀嚎，在天灾人祸下纷纷消亡，它们那不甘不愿的信念，便像一层云一般，飘飞而起，溶入这片天地，渐渐汇聚成一条滔滔大河。

洛索娜的声音仿佛天外飘然而落。

“构成文明之理共有四大痕迹，分别为知识之痕，美德之痕，罪衍之痕，延续之痕，这条痕迹就是延续之痕。它存在的意义是保证文明之理能够正常健康地延续下去，保证依托其存在的生灵，可以延续下去。”

“当延续之痕出现差错，文明之理会将这差错弥平，而这，就是你出现的原因。当然，现在你可能不懂，也不需要懂得这些，你只要知道，你拥有的是什么等级的力量。”

“这是立足于文明之理，可以直接从文明之痕中汲取的力量。足以保证你能用你的方式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我已经替你沟通了延续之痕，未来的修行，就要靠你自己琢磨了。因为，不同的守护者，他们的守护目标都是不同的。”

“所以……带着你的守护之心走下去吧。”

“最后，送你一个礼物……这东西非常好用，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失，整个世界的异状恢复正常，落叶仍旧飘飘落下，鸟儿仍旧扑棱翅膀飞走。

洛索娜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不停回荡在伊露尔脑海中的一首特殊旋律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们，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只是听着这特殊旋律，伊露尔就极其敏感地察觉到，这首歌……似乎蕴着无数生命的信仰与信念，当它回荡的时候，竟然隐约能与那所谓的文明之痕产生特殊的震荡。

仿佛有什么力量沿着文明之痕导到了旋律当中。

下意识地，伊露尔就想到了一个词。

“圣歌？”

回到她身边的伊希斯仍旧沉浸在刚才那一幕恐怖又难以言述的氛围中，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圣歌？”

伊露尔回神，听着脑海回荡的旋律，在这一刻，她的眼睛看到的仍旧是虚假美丽外表之下的丑陋，但是，她也能从中找到美丽，而不再是遍地丑陋。

一条清晰的道路展现眼前，在这条道路之上，就连灵辉之神，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圣歌？那是对它的亵渎。

我更愿意称之为真理之歌！

于是，伊露尔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伊希斯刚把头转回去，转到一半，倏然回头，他上下打量着伊露尔。

在这瞬间，他突然感觉到，眼前的表妹，似乎不再是之前的表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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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影默默地看着侍卫团们，看着他们用既担心又惊怖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这瞬间，他心底就下了一个决定。

事实上，早在之前，这个决定就已经确定了。

如果说一切的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可以强行让自己像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一心一意地先提高自己的实力。

但是，事情发生了！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亲耳听到！那么……就由不得我再去装聋作哑了！

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这是一条必走之路！

苏影低头，将那件沾满鲜血的外衣扔到一边，那身素白衣裳仍旧洁白如雪。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众人。

秦骄默默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数岁的少年，突然淡淡地道：“杀得好！那种畜牲就不该活着浪费粮食！”

这句话瞬间就将所有人心中的惊怖冲得一干二净，苏定带头，一过片刻间，杀得好三个字呼啸着冲过林间。

杀得好么？

苏影知道他们其实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自己，也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至于产生罪孽的心魔。

但是……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

如果不是我弄这个黑暗特训，那孩子根本不会死！

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不该忘记了，这几个月，正是那些宗门世家中人外出历炼的时间点。

身为男儿，错了，就是错了！

该认就得认！

苏影周身的戾气已然隐藏，只是那双瞳孔仍旧通红，他复杂地扫了一眼众人，一步一步走向那位母亲。

侍卫团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

走到女人面前，苏影看着她那了无生趣的空洞眸子，心中又是一痛。

推金山，倒玉柱。

跪落在地。

落云与飞凤齐齐吃了一惊，跑过来就想扶起苏影，苏影抬手一振，就将两人振开。

“姐姐！是我苏影对不起你！”

“啪……”

苏影重重地一头磕在地上。

几乎同时。

“哗啦啦……”

所有侍卫团成员齐齐跪落。

母亲仍旧眸子空洞，仿佛已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

这两个字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原本空洞的身躯瞬间就有了反应，母亲眼珠眨了眨，突然就从地上跳起来：“儿子？我的儿子……你在哪儿……娘就在这儿……不用害怕……不用害怕……”

苏影周身一震……

她……疯了……

虎目含泪，苏影跪行过去：“娘……孩儿在这……”

母亲仿佛瞬间就找到主心骨，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抱住苏影：“儿啊……娘在这……不用怕……不用怕……坏人害不了你的……”

苏影浑身颤抖着……他在拼命压抑着心底瞬间就沸腾起来的戾气。

这神州……有多少像这样的母亲父亲？又有多少这样的父亲母亲连活下来叫一声孩儿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现在的她……

又会是什么样子？

痛楚仿佛在搅着心脏，让他呼吸困难……

良久，苏影抬头，看着她，温柔地道：“娘……都没事了……我们回去，回家去，好不好？”

她笑了……笑得很美，非常美。

“嗯！”

她重重地点头。

“我们回家去！那里没有坏人！城主和炎凰军，会保护好我们的！”

轻柔的一句话，跪着的无数侍卫团心里都像是被凭空抽了一下。

保护……吗？

我们……做到了吗？

秦骄默默地看着苏影。

苏影啊……一直以来，我觉得你应该是和我差不多的人，都是那种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角色。原来……我们不一样。

你这个少城主啊……我认了！这样的你，那样的梦想，值得我为之拼上一切了。

伊希斯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脸：“血腥的毁灭中仍旧拥有着温柔……他，是我见过最复杂的人类。”

伊露尔没有回答，只是手，握得越发紧了。

在刚才那瞬间，她隐约感觉到那一百名侍卫团与自己产生了一种若隐若现的联系……

同样的守护之心吗？

我想，我找到前路了！

就从这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