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人定胜天

战之城没有夜晚。

站在城外一座静寂小山上遥看，就仿佛地面燃起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火线。

苏影默默地看着这座城市，眼中波澜连连。

说实话，在重生之后他第一个瞄上的就是战之城的墨晶矿，至于八国，不足虑。

但是，在详细研究了那离谱的‘光棱塔’后，苏影觉得，至少要将破道篇所创造出来的造物推而广之，普及军队之后，才有可能拿下。

魔法塔加上城墙阵式的结合太过霸道，在神州这个以修行为尊的世界，这玩意已经属于超限武器类别了。

更遑论其中还有一个段家。

没有踏出大荒林之前，苏影认为武王境强者就已算是横行神州了，正如那句话所说的，武王之下，武宗为峰。

按苏影之前的猜测，段家的实力或许很强，顶天了也就武王级别的家主坐镇，就自己这些天所探到的情报，似乎也证实了这个猜测。

问题在于费家的当代家主，传闻也是武王境。

这说明了段家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海面之下到底藏着多大的山体，没人知道。否则，武王级别的实力不可能压制其它四大世家，更不可能位列神州之南十大世家其一。

想达到那个位置，没有一到两名先天境高手，根本不可能。

这个猜测让苏影对神州修行境的各境人数有了一个崭新的认知。

仅仅是神州极南这片小区域，就有至少一名先天境高手，放眼这神州之大，数量就非常可怕！

最重要的是，自诸神传下源气、魔法修行二道至今，神州已不知延续了多久岁月，一旦踏入先天境，其身体机能会从熵增渐变为熵缓增，最后到熵停，这意味着他们的寿命将大幅度延长，就算十亿人里出一名先天高手，放在这无以计数的时间长河里来看，那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量。

武王之下，武宗为峰或许是事实，那只是因为先天境的强者大都不管俗事罢了，一旦出了一些大事，那些平日里绝少一见的先天境强者弄不好就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越想，苏影心底就越黑暗。

他无法想象这神州诸族中到底潜藏着多少先天高手，更难以想象，以如此数量级的先天高手，仍旧被神圣殿堂与大地殿堂压制了这悠久岁月，那万神殿，到底强到何种程度？

拥有那种能够窥探时间长河力量级数的神，又有多少？

再回望小小的落凤城。

顶尖战力不过李玄沉，武师五重境。

苏影的背，不觉弯了些。

耳中、脑海里无数闪过的惨状与尸山血海将那藏入心底的大山再度挤了出来，重重地压在肩膀上。

这……就是当初那些伟人面对山河破碎，有心力挽狂澜时，所看到的，所面对的重担么？

想着城楼上伟人的那句话，苏影的眸子又渐渐恢复坚定。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苏影低声吟诵着伟人名篇，微弯的背，又渐渐直起来了些。

难不难，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GM老前辈。

果真良言警句！

低声诗句出口即化夜风卷入原野苍茫，了无踪迹，位于身后的丹羽绫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开始，她以为这小子在胡言乱语，两三句后，她就微微一震。

这是……诗么？

应该是诗。

只是，从未听闻有如此奇特的诗词之格。但……

个中真意……

正因听得懂，所以才倍感震撼。

就连夜风，似乎都变得肃杀了起来。

他想做什么？

他哪里来的这般心气？凭的什么？

丹羽绫忍不住道：“天地日月，亘古不移，大河山川，滔滔万里，可乘风而起，未必可逆风而行。”

苏影低头品味了这句话，半晌，转过身，那双眼睛在周遭荧火草的光照下，反射着熠熠光芒。

他笑了笑：“人定胜天。”

当这四个字说出的瞬间，丹羽绫眸子就有那刹那恍惚。

眼前的少年身长不过七尺，然而，她却能看出那七尺傲骨，凝着一口傲绝气魄。

在这瞬间，她脑海中就掠过一道人影。

那同样是一个七尺少年，那也是她第一次明白了‘七尺剑骨，昂藏天外’的男儿气魄。

那也是她第一次对除了哥哥之外的男子动心。

莫初。

她认真地看着眼前少年，她第一次没有把他看成小子。

这样的少年，不该用小子这个称呼。

莫初，像一柄锋芒之刃，可斩天开地的锋锐。

他……

丹羽绫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形容苏影的气质。

就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信口说出苏影许多特点，然而，这些特点都像是浮于表面，伪装出来的假模假样。

而他真正的模样，就掩在那层层伪装之下。

只有偶然出神之时，从眼眸流转间不经意间逸出来那一闪即逝的痛楚，才能隐约触摸到那么一点真实。

她只知道，他背上定然很沉。

像背着万钧巨山一步一步朝前走。

即便如此，他仍旧能吟出那样的奇诗，敢自然而然地说出……

人定胜天！

何其气魄！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是的，自己不也背着一座沉重的山么？

苏影哪里知道在这短短一瞬，眼前腹黑女人的心底就转过那么多念头，他看着隐在黑暗中的丹羽绫开口道：“丹羽小姐，我想你应该懂些烈火宗的招式？”

丹羽绫从深思中回神，一时间竟然没猜到这个问题的目的。

“烈火宗的烈火功法也就在神州极南还算不差，放在神州，便上不得台面了，你想做什么？”

苏影继续道：“伤势能作旧吗？”

“啊？”丹羽绫睁大了眼。

这个诡异的问题实在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

“所谓的做旧便是那些仿古造物一行中的行语罢？倒也不成问题。”

苏影咧嘴笑了：“那就请丹羽小姐给我一掌吧。”

以丹羽绫的聪慧，此时也已明了这么做的道理，于是，微微一笑道：“注意来！”

说罢，抬掌处，玉掌隐约绽出淡淡火红，一掌拍落。

掌落瞬间，苏影就感觉一股烈炎源气沿着肩膀汹涌而入，就在放任源气穿透肩膀的瞬间，残余体内的那一部分倏然一转，朝着心肺环脉恶狠狠扑去。

苏影脸色骤变，心念动处，龙气爆然而起，横空而至，一口就将这股烈炎源气吞入。在龙气的可溶万物特性之下，这点源气连个波澜都没荡起，彻底湮灭。然而，变生肘腋之下，心肺环脉仍是受了些许创伤，苏影身躯一震，脸庞微红，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好个腹黑女人！

苏影霍然抬头，正对上丹羽绫那一脸无辜的脸。

“哎呀呀……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防备一下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相信我啊？”

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按在苏影肩膀上的手掌。

苏影瞪着眼。

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疏漏！绝对是故意的！

对着苏影的视线，丹羽绫捂嘴微笑：“不出点血，如何取信于人呐？你说对吧？”

苏影无言以对，这个哑巴亏是吃得无可奈何，悻悻地擦去嘴角鲜血，从怀里掏出特制的伤药，刚想吃，眼前一花，下意识抬手一扣。

翻掌处，掌心一个精致的玉瓶。

丹羽绫淡淡一笑：“这是我丹羽家特制伤药，不过，本姑娘不建议你现在吃，要不然，你还得再多吃一掌。”

苏影一愣，看了丹羽绫一眼，将玉瓶重新扔了回去。

丹羽绫微皱眉头：“怎么？”

苏影咽下伤药，砸了砸嘴：“这东西不该出现在我身上，还是先放在你那里吧。”

丹羽绫一怔，随后失笑：“啧，你倒是不客气。”

苏影却突然道：“怎么样，试出来了没？”

丹羽绫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真是令人头疼呢，这些天每日观察，就是琢磨不透，可让本姑娘好奇得紧，要不……你告诉我？”

苏影淡淡一笑：“如果你真琢磨不透的话，根本不会试探，一旦开始试探，就说明那不过是证实。所以，我很好奇，你的结论是什么？”

丹羽绫脸上的笑意渐隐，半晌，失笑，头疼地摸了摸额头：“你这家伙，真是让人头疼！明明才十六岁，却聪明得像那些个老妖怪。”

顿了顿，她淡淡地道：“我的结论么，就是没有结论，一切只能等待你我那个约定完成之后才能明证。”

苏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血迹擦在袖口边角，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泥灰将袖口血渍弄得灰尘斑斑，起身道：“那么，就回见了。”

丹羽绫没有言语，只是看着苏影转身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忍不住道：“你凭什么觉得能引动费礼？当真是杪椤花开？”

苏影微微一顿，转头咧嘴笑道：“这种话，似乎不该从你口中问出来哦。”

说罢，转头消失在夜风里。

丹羽绫原地怔了半晌，摇头失笑。

“这家伙……真是太让人讨厌了啊！”

良久，她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头也不回地对着黑暗道：“你跟着去看看，我想知道他拿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然后，在他的计划失败之时，保证他的安全。”

黑暗一角传来幽幽女声，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匿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