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大传奇

“你们在一个病人面前说这些，我倒是想问了，纪夫子的课讲得很好吗？”傅东风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楼夙端水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张翠微耗费唇舌解释。

“纪兰亭，苏府长晋县文曲星下凡，饱读诗书，差一点三元及第，同期的状元郎是位年近花甲的人，所以御笔钦定为探花。”

“二十岁的时候官拜太子太傅，锦衣荣华，名利权势，旁人苦苦追寻一生的东西，他及冠之年全都有了。”

人生赢家莫过于此，纪兰亭能得陆云屏引为授业，自然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张翠微紧接着笑道：“周灭之后，销声匿迹了很久，不过尘世三大传奇之一就以他为名。”

“什么三大传奇？”韩香絮从小待在山中，对凡间的传闻逸事都是听来的，远不如他们知道的多。

“瓜洲渡兰亭催春。”钟酉道：“没想到这个兰亭就是咱们的纪先生。”

“苏府天气寒凉，每至冬季江水三尺冰，每年学子们都会提前出发到神京准备科考，那年纪夫子因病耽搁了日子，拖到了冬季未启程，船家没办法行舟，连苏府知州都为他惋惜，要再等三年。”

“纪先生那时候年纪尚小，意气风发吟唱：

水能行否？冰河三尺，舟不可发。春神降否？无意百花，求解燃眉。”

“燃眉不可解，吾自待三春。”

纪兰亭知道水没办法行舟了，反而豁达求问春神，又觉得春神解不了他的燃眉之急，坦然决定再等三年。

傅东风咽下小师妹从她师父那里拿来的药，听何元初妙趣横生地说书一样把纪兰亭捧成天人。

“春神理他了，河水解冻，他进京赶考，中了会元？”韩香絮说了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旋即神情莫名，“世间真的有春神吗？只是冰河解冻的话，我师父就能做到啊！”

何元初连连摇头，深叹师姐不解风情。

“师姐，掌门师伯当然能做到了，可归因到修道刻苦上，那还有什么意思？该是纪夫子学识才貌得春神感念，特意给他开方便之门，这样的故事才能流传千古啊！”

韩香絮对小师妹无可奈何，便道：“那还有两个传奇呢？”

“咳咳咳……”傅东风喝水微微呛到，他不说话，楼夙代为执言，“师兄师姐们，大师兄需要多休息。”

一室静默，傅东风虚弱笑说：“小师弟过分忧心了，不过你们闲的没事去干点什么不好，凑到我这个病人跟前叽叽喳喳的，到底有何图谋？”

“哪有图谋，给你送饭、送药、还跟你讲纪先生。大师兄简直不识好人心，走走走，我们走。”

一群人呼啦啦地像阵风又走了，何元初还不忘把不情不愿的楼夙拉上。

窗前的纱幔经由木门一开一关的风微微晃动，四周脚步声，嘈杂的喧闹渐渐归于远处，傅东风安心地又睡下了。

再醒来听得窗外风声飒飒，月影下的人好像站了有一会儿了。

“夫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说话？”傅东风顺手把额上的帕子扔到水盆里，搭了件外袍起身开门，伫立在他窗前月光下的人，正是纪兰亭。

看天时已经过子时了，既是风寒，发汗之后好了七七八八，傅东风已经睡过了一天一夜。

“我要是没醒，您还打算站到天亮不成？”

“睡不着，随便走走，不会站到天亮的。”纪兰亭看向天上的明月，颇为感慨地说道：“乐游山还习惯吗？吃的合胃口吗？”

“劳夫子记挂，都好。”

额间覆上一只手，试温一样摸了摸，不烫了。

纪兰亭像是训斥不懂事的小辈一样，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才道：“哎，你为了避开我把自己搞生病了可不好，我毕竟是乐游山请上来的授业先生，你避得了一时，还能避得了一世吗？以前挺聪明的，怎么想出生病这么蠢的法子？”

傅东风无情地拔开他的手，“先生站着说话不腰疼，山门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些慌神，您还要众目睽睽下作揖行礼，吓得我只能赶紧跑了。”

“仰面视君，有刺王杀驾之意，我哪敢直视殿下呢！”纪兰亭嘴上说说，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明明年纪也不算大，却有种莫名的和蔼慈祥。

傅东风却是早知道二师弟所说的“像只狐狸”是什么感觉。

“这里没有君，山上除了师父和掌门没人知道那些往事，我是师弟师妹们的大师兄。乐游山很好，我没办法修炼他们都没嘲笑我，但如果知道那些事的话，我害怕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

傅东风想到这一日昏昏沉沉做的乌七八糟的梦，师弟师妹们的脸庞都狰狞起来，声声谴责，清醒过来后又觉得生病真是太蠢了。且不提师弟师妹们知道了会怎样，纪兰亭不是多话的人，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他走了昏招，纪兰亭会当作不认识他。

“夫子，我错了。”傅东风乖巧认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听赵先生说，你和他辩过一场，所以不用上他的课，你要是真的不想见我，也有办法。”

“你代我授课，把你的师弟师妹们教好了就行。”

傅东风呵呵一笑，“夫子，弟子怎么会不愿见你，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于是第二日，傅东风起了大早等着纪夫子开课。

早早来了的是几个女孩子，拜见过大师兄后嘀嘀咕咕说些话，难得的是，陈昏和周老板这样的小团体居然来得也很早，见面打招呼道：“大师兄身体大好了吗？楼小夙昨天一天板着脸，小师妹说你生病了他才那样，怎么不再多休息几天？”

“不用，昨天他们说纪夫子的课生动，我也不好落下。”

“大师兄！”正说着就听何元初的声音喊道：“大师兄居然会穿白色衣服欸！”

先前没注意到的人齐齐看向这边，可能在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三月初三，是我两个亲人的忌日。”

巧的是，纪先生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衣，更衬得丰神俊朗，含笑开始讲课。

“五礼有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嘉礼涉及庞杂，各地有所不同，求仙问道之人超然物外，吉凶无外乎婚嫁生死之大。至于剩下的两样，更是凡人专有的，与你们干系不大。”

纪兰亭仰头看天时，款款行步，娓娓道来。

“今大燕昭明皇帝，在位方五载，出身并不高贵，其父只是个农夫。”

傅东风大约知道他要讲什么了。

“前周姬姓皇族定礼法的目的多半是为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军礼便是凡间帝王四时畋猎、行军田役，宾礼是诸侯朝拜天子的礼仪，听闻诸位多有出身凡间世家大族，礼之一字上，不用我多言，再者诸位乃是求仙问道之人，礼仪上更不必墨守成规。”

“但有一言，仙者肩挑重任，须得恪守正道。”

弟子们迷茫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忽觉昨日还好好的纪夫子，今日是不是被赵老头子附体了？

握紧拳头的弟子们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奇术吗？我想学！

最好是年末考核的时候能让二师兄附体，给个机会吧！

纪兰亭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眯眯眼没什么变化，隐隐间好像很高兴。

不知道乐游山之前，他有想过仙山福地的仙人是什么模样的，太和山的道士给人的印象太差，他还当都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的。

初见傅东风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该不会遭人排挤，或是被人欺负吧？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这群小孩子贪玩得很，但心性很好。

“这年头的凡间先生都是这样古板的吗？”

“不会吧，那可是瓜洲渡催春的兰亭先生啊！听起来不知这样的人啊！”

陈昏作一副“世事多艰，你们不懂”的模样，摇摇头叹道：“岁月催人老，可见再美好的少年都会变成赵老头子那般……”

一片长吁短叹声径直入耳，沧桑感慨。

纪兰亭：可否让我再说几句？

“到底是哪三大传奇啊，怎么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韩香絮趁着嘈杂的纷扰声低语问道：“而且你们好像讳莫如深的样子？”

张翠微笑道：“不是讳莫如深，是存有争议。”

“另外一个叫‘燕然山公孙论酒’，第三个传奇坊间多有争议了。一说是大周之前的王朝城破国灭时，曾有位相国行至穷途末路，于琼州湾投水而亡，千余名军民将士紧随其后，琼州海面浮尸飘了几十里，忠义之名可传千古，所以叫‘琼州湾相国投海’。”

何元初撇撇嘴道：“这一听就是假的，相国闲着没事领兵做什么，文臣还能从都城逃到琼州，将军武夫为何不能，最后还让那么多人白白送死。”

张翠微笑笑没说话，国之一字，远超身家性命，小师妹不懂，但他们张氏还算历经过些岁月，故而知道，每一代的兴盛都是从前代的衰亡开始的，哪个朝代亡的时候没几个试图力挽狂澜的人呢？

韩香絮还要再问争议中的另一个传说，已经有弟子替她问了，还是直接问的纪兰亭。

“敢问夫子，黄金台哀帝屈膝可否有愧为君之尊？”

这下韩香絮不问也知道为什么三大传奇有争议了。

并列的其他两位是文人墨客，潇洒志士，屈膝求生的帝王怎么配和他们并列呢？

便是她那时年纪尚小，也听说世人对周哀帝的骂名，无耻之徒，枉为君主，这些还是含蓄些的。

堂堂一国之君，仅在位三日，仓皇出逃后不思复国大计，更不思自裁以谢宗祖，反而时隔一年多后回到了天子城，向大燕昭明帝屈膝一跪后才死，实是大周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