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囚”字一显现，众仙士便也都知道是个什么态势了。一群仙士站了一圈，没人愿意再替乌才茂求情。西沙楼干脆不言语，这东西没什么好辩白的。

弑兄，恩将仇报，是修真界最忌讳的东西。

乌才茂被锁链压在地上，他自己也并不出声为自己说话。他也知道如今事情败露，已经算是穷途末路。

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话。他已经开始为从雪尺峰出来后的日子做打算了。与其垂死挣扎，不如考虑东山再起。

乌子昆从记忆锦囊中清醒回来，他捏紧了拳头，季青看得出他如今的情绪绝非正面，拉了拉他的袖子。

感知到带有安慰意味的举动，乌子昆深吸一口气，朝季青微微笑了一下，但怎么看怎么乏力。

“大家也看到了吧，”乌子昆面容冷肃，看向众仙士，“事实就是这样。”

“乌才茂此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弑兄已是不可容忍。”乌子昆向左伸出手，金纹弯刀飞来，“我要为父报仇，今日请众仙家为我做个见证。”

说着刀刃一动，季青心下咯噔一声——好在江无峰手疾眼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低声喝道：“亏我还说你长大了，如今看来还是太任性！”

眼见金纹弯刀停在半空，季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杀乌才茂事小，忤逆三虚仙岛的旨意事大。三虚仙岛是仙门世家中楷模一般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仙士都要拜倒在三虚仙岛之下。

为了揭露乌才茂此人所做行径，宜璘特意要把三虚仙岛的人也请来。涉及这种丑闻的，来者必定不可小觑。

童莲的到来就已经说明从最初，其他人便没有权利决策。在场的人里只有一个还可同三虚仙岛抗衡，那就是西沙楼。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没有这种能力。

既然“囚”字已下，就说明这件案子归三虚仙岛来管。这个囚字已算是对乌才茂的判决，哪怕乌子昆报仇，也算是忤逆了三虚仙岛。

律令如山。

果不其然，童莲见乌子昆擅自动手，眉毛皱了起来，正要出手，却见江无峰把他拦了下来，才算是又回到那副万年面瘫的冷漠表情。

歧如生在一旁温和地笑道：“乌小公子不要心急，三虚仙岛自会给你一个公道。”声如清风袭来。

季青微微侧眸，歧如生？这个人她没有什么印象。似乎是近几年才名声大噪的吧。不过这几年来她忙着当杀手冲业绩，拿忘忧草给阿姐吊命，没太关注这些修真界新闻小报。

乌子昆咬了咬牙。

江无峰低声劝他道：“押送回三虚仙岛后，敛明仙君自有决断。你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再和敛明仙君禀告。万不可贸然行事。”

乌子昆低首看了眼被锁链压制的乌才茂，心道再让你活段时日。又想自己确实太冒冒失失了，应当交给敛明仙君做决断，大不了等乌才茂从雪尺峰出来，就一刀捅死他。

他走过去，用鞋尖拨了拨乌才茂的脸，冷冷道：“算你走运，不过杀父之仇我总会报的。”

乌才茂忽然又大笑两声。季青看他的神色——已经隐隐透露出不对劲之处了。她总感觉好像并不只是单纯的走火入魔。

比起走火入魔，更像是怨念。

可是活生生的人哪来的怨念？他又不是鬼魂。

江无峰上前几步，他眼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乌才茂，原本我和智渊都以为你会是修真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你现在可有后悔弑兄之罪？”

乌才茂抬起头，脸上仍是那种怨气四溢的笑：“有没有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的心里有一股无比扭曲的情绪在横冲直撞，一会儿觉得不该说接下来他想说的话，对于减刑没有益处。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怨——到底什么时候，自己在修行路上有了执念？

“一切都是命，我还能怎么办？我从出生起，娘就是普通人，不论我怎么勤加练习，都和仙士们之间隔着一道沟壑。”

“一切，这一切都是命。我娘说得对，我命里没有的东西，为什么又要头破血流的去争取？”

乌才茂的脸庞愈发扭曲：“娘说得对，我做不到，我确实真的做不到啊。”

乌子昆冷笑道：“不是你命中没有，是你贪得无厌。”

“你再想得到这一切，和我爹又有什么干系呢？杀了他，就是你最贪得无厌的表现。你明明可以单挑我，可以证明你比我强，可你没有，你偏偏选择了这种见不光的手段。”

他一口气说完，乌才茂又开始状若癫狂地笑了起来。

季青狐疑，眼神扫过每张脸。可谁的神色都很正常。她怀疑有人对乌才茂动了手脚。

乌才茂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脑袋里都快要炸了。是啊，他为什么会选择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为什么无法抑制自己的执念？为什么他的执念会导致他走火入魔？

种种疑团乱哄哄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可他一件都捋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真的想不明白。

好像从某个人出现后，一切都走向了无可挽回。

这人是谁？乌才茂他想不通，挣得锁链作响，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两眼圆睁，一口气上不来，昏死在地。歧如生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走火入魔所致的一时昏厥，并无大碍。”

叹了口气道：“可怜这位仙士有了执念，修习途中走火入魔，不然日后必定有所作为。”

仙士们也低声议论了几句，无非是说他走火入魔不可取，警醒他人万万不可有此种杂念。

童莲道：“既然事情已水落石出，我即刻便将此人押送回三虚仙岛，择日处置。”

还未等众仙士拍手称好，却听见一道浑厚的男声道：“依我看，像他这种大逆不道之人，还是就地处决比较好。”

十里云间缥缈的雾气轻薄，遮不住人的面庞。西沙楼一身古铜色锦袍，脖颈间大片的蜃魂纹身，是墨一般的黑色。穿越药田而来的轻风吹拂他的两袖，衬得他更为身材魁梧。

众仙士心下哗然。

西沙楼和三虚仙岛公开叫嚣……？

修真界是真的要变天了吗？

童莲皱了皱眉，他眉眼稳重淡漠，下半张脸却带有婴儿肥。然而出口的话却不能不让人重视：“修真界有修真界的准则，三虚仙岛一直以来秉公执法，此行是要将他带回去审问，敛明仙君自会定罪。”

西沙楼笑道：“我不过提提意见罢了，毕竟乌公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亲手手刃杀父仇人，应当也是他的心愿。”

歧如生看了一眼西沙楼，又看了一眼童莲，温言道：“凌沙仙君自有他的立场，不过——还是交由我们三虚仙岛处置比较好。”

话说得不卑不亢，意思是很明确了。

西沙楼改口道：“那便是了，此事与我无关。”

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不过仙士们也都知道，当初力排众议、支持乌才茂上位，而后同乌家往来亲密之人亦然也是西沙楼。

把乌才茂卖得这么彻底，也不知是不是想撇清关系，力证自己与他并不熟稔。

童莲不冷不热道：“最好是这样。”旋即一抬手，挥来一片云托起昏厥的乌才茂，置于来时的马车之上，打道回府了。

歧如生姿态清雅地告了辞，随着童莲一同往返三虚仙岛。

江无峰对乌子昆道：“往后切记不要这般鲁莽了，冒冒失失的，总归是不好。”又叮嘱了几句，也回林涛谷去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告辞作别，一时间只剩下乌家的一众弟子，通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个手脚麻利地忙拥上来道：“少家主，请回别院吧。”

这么闹了一出，天色也黑下来了。乌子昆抬眼望了望天，星罗金刚罩亮起于头顶，金纹闪烁、若隐若现。

他终于回到了这个养育他长大的地方，夜晚火树银花、灯火荧煌。

乌子昆侧头朝季青笑了笑，季青也对他笑了一笑。虽然此仇还未完全报，不过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但稍微褪去胸中激动后，乌子昆脑海里浮出了一个与季青不谋而合的想法。乌才茂的疯癫，并不完全像走火入魔。

他们两个都见过走火入魔的人，浑身散发的气息和今夜乌才茂身上的感觉类似，但却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其他仙士也下意识认为是执念扰乱心绪，走火入魔所致。不过——这感觉却更像是鬼魂的怨念。

执念化作怨念，怨念散发出的气息，更接近于乌才茂的今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