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距离乌才茂被押送至三虚仙岛已过了几日，弑兄一案也已敲棺定论，敛明仙君怒斥这种忘恩负义的行径，判他终生□□在雪尺峰上。

乌子昆恨不得手刃他，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终生留在雪尺峰那种寒风砭骨之地，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更为恐惧的折磨？

雪尺峰上，唯有白皑皑一片天地间最为森寒的雪。寒而冷的白会逐渐消耗掉仙士体内的灵力，感受这种流逝而不被掌控的痛楚，是修习之人最无法接受的。

既然尘埃落定，乌家的家主之位尚在空缺，理应寻到一人继位。金纹弯刀认可乌子昆体内的血脉传承，乌子昆顺理成章成了乌家新家主的人选。

不过鉴于他从未登上三虚仙岛修习，敛明仙君在此事上略有迟疑，故而吩咐他每日至岛上试炼，通过正常弟子都要进行的比试之后，才能安心让他继位。

乌小公子只能乖乖穿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每日奔波于星罗垣和三虚仙岛。季青在学府修习的时候，还不必穿校服，近几年不知是谁的提议，才开始的。

最初乌子昆拿到这身校服的时候，愁眉苦脸地同季青道：“这也太丑啦，比我的常服丑好多，真的一定要穿吗？”

季青抱臂：“你穿也行，不穿也行。不穿顶多也就是不让你进学府。”

乌子昆一听，更加愁眉苦脸了：“不让我进学府那还了得？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

尤其是当乌子昆这位二十多岁的成年考生穿着校服挤进考生堆里的时候，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那些师弟师妹们纷纷去瞧他，他一路听见许多人窃窃私语问道：“那是谁啊？好像从未见过，现在又不是学府招新的时候。”

有些家里沾亲带故知道一二的人便会回答道：“他是乌子昆呀，新家主，特意来补考的。”

“噢噢，就是那个当初搞叛逆不来上学的乌子昆？”

“嘘，你小声点，别让他听到。”

乌子昆万念俱灰地想到：拜托了，你们要是真想小声就用耳语吧，我全听到了啊啊啊啊！

有一种错觉就是以为自己说话很小声，并不会被当事人听见。这些师弟师妹们就是这样想的，当然，他们上课说悄悄话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巡逻的敛明仙君会一次又一次打破他们的幻想——只不过下次还敢就是了。

乌子昆人显年轻，好多师妹们每日见他来了都蹲在一边偷偷看，纷纷叹息他要是晚生几年来学府修习就好了，到时还能做同窗。还说若是他曾在三虚仙岛的话，在美男榜起码能排个前五名。

情到深处，甚至感叹起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种八竿子不着调的话。搞得好像乌子昆今年七老八十，半截身子入黄土了一样。

当然关于被师妹们偷看这件事乌子昆是不知道的，因为她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那是一个相当好。还有就是乌子昆被明明已经成年，却还要穿着校服来补考这件事弄得自闭了。

说不出来哪里丢脸，但走在学府里吸引了很多目光的感觉，是真的让他浑身不自在。乌子昆想起在长眉城时他是怎么让季青丢脸的——放到他自己身上，他终于想起一个词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喔，不过如果是季青的话，他下次还敢。

从三虚仙岛回来后的第一天晚上，乌子昆便坐在台阶上气汹汹地叨叨：“为什么我去补考还要穿校服啊，一路上好多人都看着我。要是不穿校服，我还能找回点面子，起码也是个堂堂少家主。”

季青毫不留情道：“因为敛明仙君想让你难堪。”

乌子昆气汹汹：“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季青继续煽风点火：“所以敛明仙君很讨人厌。”

乌子昆点头：“没错！”

季青看乌子昆一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忍不住道：“所以你和我一样讨厌敛明仙君。”

乌子昆想都没想：“没错！”

少顷反应过来：“咦？小绿你讨厌敛明仙君吗？那你以前是不是也在三虚仙岛修习？”

一提到关于季青以前的事，乌子昆打起来十二分精神，他偏过头去好奇地看着季青。他想，难道他马上就要知道小绿是谁了吗？

季青如今同乌子昆已经很熟了，也没想那么多会不会暴露身份，而且当初确实不太喜欢敛明仙君：“确实。”

乌子昆问道：“你为什么讨厌他？他以前也天天揪着你看你有没有穿校服吗？”

季青摇了摇头，失笑道：“我们那时候还不用穿校服呢，你成天就想着这些事，你们的校服也不丑吧。”

乌子昆不赞同：“那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穿一个试试。”

季青摆手：“不要。”

乌子昆一脸“你看看你的”鄙夷神色，季青指指点点道：“干嘛这么看我，真没礼貌。”

不过乌子昆看归看，脑袋里却幻想了一下季青穿那套丑的要死的校服会是什么样——嗯！应该会很好看！

乌子昆凑上来问道：“既然你以前在三虚仙岛修习过，那你——”

求知欲爆棚的乌子昆得到是一掌打断了他的话头：“自己猜，别问我。”

季青眼见乌子昆又要说话，干脆捂住耳朵道：“问就是不想说不知道我失忆了。”

乌子昆没辙，乖乖换了个话题。

…

连着奔波到三虚仙岛好几日，乌子昆终于算是拿下试炼最后一关。登台比试时大杀四方，彻底扭转了大家一提到乌子昆就是“那个没什么用的纨绔”的刻板印象。

乌子昆听到这个评价摸了摸鼻子：“好像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

史稞郎耀武扬威地比划着：“咱们算是吐了一口气了！”完全没听见乌子昆本人的对号入座。

之前因为事情纷纷扰扰太过杂乱，回星罗垣的时候就没有带着史稞郎一起，而是把他留在了十里云间。这下子乌子昆顺利继位，史稞郎作为小徒弟，也连跑带颠地跟着回来了。

史稞郎第一次进到星罗垣的时候，那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他头一次见到夜晚火树银花，墨黑的天穹之上群星闪烁，星罗纹路若隐若现之景。

把他高兴的像驴一样尥蹶子。

乌子昆特意研发了一句歇后语：史稞郎进星罗垣——眼花缭乱。

不过史稞郎不在意，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发大财了。他乐呵呵道：“我真是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才遇见你们两个。”

当初他决定要勾搭这两个人，就是因为看见了乌子昆头上的小铜鱼发绳。金丝线做成的，他便料定此人家中有钱。

只是没想到乌子昆这人这么有钱，整个星罗垣都是他家的。

爹娘想要摸一摸金子的愿望，也许能实现在他的手上。史稞郎这么一想，便觉得神清气爽。

季青见史稞郎耀武扬威，忍不住笑了：“你看他这幅样子，就像你已经统一四海了一样。”

乌子昆一拍胸脯：“不愧是我的徒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转而又惆怅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闲下来了，我才想起一件事。”他提起那个人名略显犹豫，“迟……娇娘的亲眷还没有安顿。”

乌才茂当时为了清肃乌家，把迟娇娘、丘伯还有其余几个忠心耿耿之人打成了反叛的名义，通通杀害。而迟娇娘的亲眷也因反贼之名，被迫逐出原本的宅院，现在过得大概不算太好。

这些人蒙冤，连带着亲眷过得也不好。乌子昆作为新家主上任，准备去安抚他们的亲眷。

当然其中也包括迟娇娘的亲眷。

到了迟娇娘亲眷如今居住的小巷，显得很残破。乌子昆停了脚步，他有点胆怯。季青见他不前，主动伸出手拉着他往前走，史稞郎跟在后面，小声嘀咕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不拉着我……”

敲了敲门，却没有人来开。乌子昆本想说一句既然他们不在家，那择日再来吧。没想到迎面来了个抱着水盆拿着木杵的女子，看起来像是要去河边浣衣。

她道：“你们认得他家人？这户人家已经搬走了。”

乌子昆愣了愣旋即追问：“搬到了哪里？”

女子摇摇头：“不清楚，都搬了好久了，你要看也不早点来看。”

那女子似乎着急去洗衣，只是随口搭了一句腔，转身走了。乌子昆忽然回想起迟娇娘那日伸出手来，叮铃铛的三只银镯碰撞。也许她当时真的只是好心，没有别的想法。

然而过去的事已经全过去了。

就像乌智渊和迟娇娘到底有没有相爱过，也没有人知道。就像应倚兰如果得知爱人另娶，会不会哀怨，也没有人知道。

季青握了握他的手：“不要忘记我说的话，往前看、向前走。”

乌子昆抬头看着她那双疏离却又无比亲近的眼睛，刚想答应，身后传来一道叫声：“屎壳郎！这里有屎壳郎！他在搬好圆的一颗屎！”

乌子昆一回头，只见史稞郎蹲在地上看屎壳郎，还大声助威道：“加油！加油！”

此情此景之下，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