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一章，往昔

那一天的太阳很大。

万里无云，明晃晃的阳光直直照射在地面。枯草遍布，毫无生机的沙漠，空气中没有一点湿气，远处的滚滚热浪扭曲了地平线，蒸腾着向上漫延。

连风都是热的，如同大火一般席卷而过，所到之处，带来的并非清凉，而是炎热与死寂。

那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

地面上，投影下来七道影子。七个人站立在那一片沙漠中，其中一个人被其余六人围住。

那个男人，只穿了一件长裤，裤脚扎到靴子里，赤着上身，展示着全身饱满而又精炼的肌肉。他的身形虽然并不能称上魁梧，但是姿态挺拔，笔直站立的身形显得富有精神气，双足立定，重心不偏不倚的定在中央，两条胳膊自然的垂在体侧，看起来好像很放松，但是紧紧绷着的肌肉，微微弯曲的手指都说明他随时准备着发力。7K妏敩

他空着手，身上没有带任何兵器。拳脚身体就是他的武器。

他目光平视，眼睛里不带有一丝情感色彩，不时转动着眼珠，观察左右的人，呼吸均匀，稳重，显得毫不慌乱。

这一切，都是长期在军队中训练的成果。

这支部队是兵部的秘密组织，是由军队中的精英组成的暗卫。其中的成员，本身就是军队里的佼佼者，在加入组织之后，又受到了更为严格的训练与强化，练就这一身武艺与体格，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从加入起，他就不再有名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数字编号。

五九六。

“别太麻烦了。”五九六说话，平稳的语调，带着慵懒与倦怠，“一起来吧。”

那是他今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此话刚说完，他就率先攻击，一个箭步冲向其中一个人。双手握拳，蓄势待发。

那个人见他冲过来，丝毫不敢懈怠，立刻举起手中的兵器回击，铁枪直搠过来。

可是，五九六却在全力冲刺之余，身形一变，绕开铁枪的攻势，游移着，沿着枪杆，近了他的身。

对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铁枪难以灵活变转，根本来不及调整。而五九六的行动，快得如同闪电一般。

然后，他挥拳，严严实实地打中面部。

这一下，如同天旋地转。晕眩之中，握紧铁枪的手不由得松开了。那人仰面向后倒去，鼻子里五味纷杂，整个喉咙暴露在五九六的面前。

挥出去的拳头并没有收回，而是五指一张，变拳为爪，抓了下去，目标就是喉咙。

强劲的指力，扯开皮肉，撕裂血管。登时，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铁枪落地，发出重响。

大片的血液洒在沙地上，同时，还有倒地的尸体。

五九六的身上，脸上也溅了血。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脸上似乎带了笑容。

他转身，面向剩下的五个人，张开血淋淋的手臂，像是在嘲讽，又像是邀请攻击。

那五名杀手，看着其中一人被轻而易举的杀死，而他们自己甚至来不及反应，此刻也都紧张了起来。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其中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用眼神沟通着配合计划。

然后，一齐扑了上去。

她的斗笠，早已掀翻，被踩踏得变了形。

她手中的软剑，此时正插在另一个人的尸体上。

她左手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关节被打断了，整只手使不上力气，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

夏玉雪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尸体，还有依旧在战斗的敌人。

五九六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与汗水，在眼光下又很快蒸发了，留下斑驳印渍。

其余三人已经死亡，现在剩下的一个，也只是勉强支撑着，格挡拳脚的攻击。

五九六的最后一击，一记扫腿，打在他的脸上，带动整个头颅旋转起来，扭断了颈椎。

又一具尸体倒地。

现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她。

结束完又一场杀戮之后，五九六并没有立刻走过来。他站在原地，又一次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立定着，双手自然下垂，眼神空旷，看着远方。

阳光直直照射着他的脸，在剧烈的阳光下，他却没有被刺得睁不开眼。反而，睁大了眼睛，向上，望着太阳。

风吹拂他散乱开的头发，炎热的，干燥的风，裹挟着沙尘，吹干最后一点汗水，与血迹。他的背上，头顶散发着腾腾热气，随风飘拂，消散。

也许，他是在恢复力气，虽然没有受到外伤，但是在这种环境下的长时间剧烈活动，对人的体力还是有消耗的。

也许，他是在思考，面对眼前的，已经无力战斗的敌人。他应该怎么做？是继续，还是就此作罢？

又也许，他是在感受，在品尝对方内心的恐惧。就像猫捉老鼠那样玩弄对手的心理，看着对方无力地挣扎，求生，再致予最后一击。

（你要死了）

是的，我要死了。她想。凭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反转。

（那倒不一定啊）

这样吗？夏玉雪内心自问自答，可我不想那样做。

（可是，好像没什么选择的机会呀）

也许吧。我不知道，也许比起那样做，我更愿意死。

（那，你自己选吧，我倒是很希望你能活下去呢）

是吗？可真好……还有人想我活着。

（当然啦，被人想念是很幸福的事情，那么，你的选择呢？）

我……

（时间可不多了哦）

对面，五九六迈开了脚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依旧面无表情。

夏玉雪看着他慢慢走来，觉得那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每一步都震着自己的心。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无法避免的死亡，同时也害怕着另一种选择的结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选择死，还是生？后者意味着更加可怕的事物。

对面的人已经站在面前。五九六的手指渐渐握紧，准备着做出最后一击。

她会怎么选择……

她醒了。

所处的地方，是河边的小客栈。天亮了，晴天，阳光穿过窗户，照耀进来。早晨的阳光很温和，并不十分耀眼。

夏玉雪躺在床上，盯着瓦片屋顶发呆。

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挽起袖子，是伤口的刺痛让她醒过来的，翻身时不小心压倒了。

伤口……看不出有什么好转或者恶化的迹象，没有愈合，还一直在疼痛。以及，用不上什么力气。

对了，当时，关节被打断的也是左手。

夏玉雪回忆起刚才做的梦，确切的来说，是一段往事。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虽然不明白笑点在哪，但回想起这句话，她还是微微笑了起来。

在天津卫的行动很顺利，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遇上什么阻碍，相当轻松地就取得了证词。

只是，还得在这里多等三天。她这一路上都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了，就是因为那个阿青。

三天的约定，她想。

夏玉雪还在回忆梦境，她隐隐觉得，梦似乎预示了什么。

那个选择。如果再来一次，她会怎么选呢？

当时的结局，还会再重现吗？

恢复意识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左手握着的，滚热的心脏，还带着流淌着的热血。

身上那袭白衣，已被染成了红色。

对方的尸体倒在地上，胸口被洞穿了。

夏玉雪独自一人，站在阳光下，站在干涸的血泊之中，被尸体包围。

带着嫌恶，她扔下了那颗心脏。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还未改变。

那张脸布满血渍，微笑着，带着恐怖的喜悦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