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未白自觉扮演者执行者的角色，殿下的计划他从来不会多加过问，他们愿意告诉他，他就听着，不愿意说他也不在意。

如果他没有失忆，他在学院里的任务早该结束了，之后只要等着殿下召回，他就可以离开了。

现在计划被推迟了一个多月，其中也发生了诸多变故。

好在还有秦舟的存在。

未白不清楚计划的巨细，但他也知道秦舟是秦家人，他出现在学院极大可能是殿下的手笔，而殿下又没有动手应付秦舟，只是让他正常在学院学习，甚至也没有阻止他与秦舟的接触。

他也清楚了一些，秦舟只充当眼睛的存在，以此来向秦肃传递一些消息。

看来一个多月，秦肃还是摇摆不定，多少有点麻烦。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和殿下联系，自他醒来，殿下也没来找他，目前情况应该还算良好。

只是他们这边沉得住气，另一波人却按捺不住了。

早在一个月前刺杀不成，打了草惊了蛇，可在得知他与苏雪茶双双失忆后，又短暂沉寂了一段时间，现在，他又放出苏雪茶恢复记忆的消息，那群人又开始骚动，刺杀又紧跟着安排上了。

未白有些开始迷茫，这群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非得等他们有所防备的时候再动手，是不是太君子了，他是不是也应该相应的放轻一些动作？

他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

他问苏雪茶：“这次袭击，有没有发现什么？”

苏雪茶脑子也不太好使，当初左祁能看上她，也就是觉得她能一心一意地当一把殿下称手的武器，可放在别的地方，就多少用得有些费劲。

他倒不是质疑左祁看人的眼光，苏雪茶在枪法体术上的能力很值得肯定，虽然还欠缺些火候，但她的学习速度和能力都让他们刮眼相看。

“有两波人，攻击我的人是想着和我同归于尽的，但有另一拨人插手，倒是阴差阳错的救了我。”

“……”未白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神情冷漠，苏雪茶微微向被子里缩了缩，相比左祁，她更害怕未白一些。

她与未白相处的时间远远不如左祁，也更了解左祁一些，只要不损害到小殿下的利益，左祁就从来不会给她甩脸子，但未白不同，在被交由未白训练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小殿下曾提醒过他，未白性情古怪，但对很多好看或者有美好意义的东西非常包容，所以其实很好相处，只要向他表现出一些好的特质来就行。

但对于美好的东西的认知实在过于主观，她也没办法将自己的认知套给未白，与他相处时，总有些拘谨，未白没有说什么，但她看得出，未白对她有些不满。

她鼓起勇气，说道：“先生，实在很抱歉，我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这件事我会和小殿下说明，之后，我或许会被召回。”

“……”未白看着她，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一些别的东西，但最后也只是看到了怯弱，他皱起了眉头，站了起来：“这件事错不在你，你不必向我道歉。”

毕竟这次偷袭是他一手促成的，只是他确实高估了苏雪茶的警惕性：“我会让殿下给你安排主星军事学院，你去那边学习机甲，乘着养伤期间，把你失忆前调查到的消息做成报告发给我。”

他看了看日期：“时间还很充裕。”

“是，先生。”苏雪茶松了一口气，他的文字表达能力要比口头表达能力强一些，至少不会重复一些在未白看来没有意义的话。

未白走出医院，他是在易感期过去后才来探望的苏雪茶，他并没有多担心苏雪茶的情况，不然他也不会向敌人泄露苏雪茶恢复记忆的消息。

他想起来的记忆实在不多，却又感觉好像那些就是全部，他二十来年的人生，却只有寥寥可数的值得回忆的时光，说来实在可笑。

回到学院宿舍，正巧看到出门的秦舟，他一愣，突然想起来这个人似乎是他出了疗养院后唯一一个长时间相处的人，殿下与左祁都不能与之相比。

他猜到秦舟被送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早在他到来之前，未白就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任务，如果他没有失忆，他便会利用秦舟传达自己需要扩散的信息，绝不会和他做什么朋友。

秦舟关上门，转身便看到了未白，他惊喜地走过来：“未白？你没事了？”

“……”未白心情有些复杂，投入进去的感情很难剥离出来，但凡秦舟长得普通一点，他也不会上去和人做朋友，现在要他做回陌生人，去利用他，未白心知做不到毫无芥蒂了。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回道：“已经没什么事了。”

“没事就好，丁珏还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

“嗯……”

未白看着离去的背影，脑海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跳入水池，向他游过来的小孩。

他在意的，愿意反复咀嚼的过去，都在进入实验室之前，在离开疗养院之后。

而在那之间的记忆并非没有好的，比如和小幽灵的日子，但那样的时光总是被蜘蛛网一样的痛苦笼罩着，挣脱不开，消除不净，让他不得自在。

而在进去实验室之前，他的处境也并没有多好，那点美好的东西如同戈壁中看到的海市蜃楼，值得他铭记于心。

那个小孩的容貌他已经忘记了，但他记得那漂亮独有的金发，这也是他后来对金发情有独钟的原因。

回到宿舍后，发现宿舍里被收拾得很干净，像他失忆后第一次回宿舍的模样，他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物品，有挪动，抽屉里的营养液只有那些廉价的还在，其他的全部丢失，他并没有太在意，自己买来的那些昂贵的营养液他只开过一瓶，只是闻了闻味道，就让他无比反胃。

抽屉更里面，还放着秦舟给他的名为《神灵》的游戏目镜。

据目前所知信息，他参与过这款游戏的前期内测，按时间推测，这应该是他刚刚离开疗养院后的事，他是去了科研院吗？

他回忆了很久，并没有想起太多相关内容。

他在游戏内测使用的人物形象应该是特别创建的，用的还是七号的形象，如果只是因为当时他的年龄不大，所以特别建立这种形象的话，则完全没必要让他参与，小孩形象在测试时应当有些许不便。

当时，应该有一个特别针对他的测试同时进行，极有可能和他改造后的腺体有关。

而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游戏里留下了什么东西，但当时内测时，所有人全程都被监控着，他的动作实在不能太大。

进入游戏后，舒缓的音乐安抚着他疲累的神经，他的角色还停留在城墙之上，放眼望去，远处起了雾，天地渐渐相融在了一起，微风徐来，仿佛将远处雾气一同带了过来，他坐下，放空了思绪，他是记得游戏里有什么东西，但他完全想不起来东西在哪。

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想着去游戏里找，应当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还不到时机找出来。

他看着远处的雾，一时有些迷茫，他知道什么是雾，但他从未见过，因为生活的星球很少会起雾，游戏里模拟的是古地球的环境，主城会有四季变化很正常，他游戏玩得并不多，但很多天气也是见过的。

游戏里的模拟的自然非常成熟，几乎看不出与现实的差距，但远方的雾，如同翻滚的浓烟，看久了，似乎可以发现一丝规律。

最靠近雾的一小片树林作为参照，每过十分钟便有一缕雾气覆盖掉那片树林，然后又褪去，周而复始，这雾模拟得实在有些僵硬。

他跳下城墙，准备去近距离看看，可不等他走一半，太阳便出来了，雾因此也散了。

未白心里有些懊悔，游戏里天气变化无常，虽然模拟着大自然的气候，但很难找到规律，不似古地球那般，会在固定的季节起雾，这里没有起雾的条件，只能按照设定来变化。

下一次起雾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总不能一直泡在游戏里。

这时，突然有人申请加他好友，是一组乱码，看着像是新建的账号角色。

他通过了申请，随后一个男性角色降落在了他面前，穿着初始的粗布麻衣。

那男人看到小孩模样的未白，有些诧异：“未白？”

未白一愣，这人认识自己？.七

男人蹲下来看他，神情复杂，他问：“这是我吗？”

“……”未白反应了过来，他点点头：“是。”

男人轻轻笑了笑，有些不解：“你为什么用我的模样做为你的角色形象？”

“我不记得了。”未白说：“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吧。”

他看着男人，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说：“我知道你重启了游戏，特意来这里找你，没想到正好碰上你的易感期，就只能等你回来。”

“万一我不会回来了呢？”

男人席地而坐，他说：“你会回来的，当年我们重逢的时候你告诉过我，游戏里有很重要的资料，只有你知道怎么找到。”

“我不记得了。”

“嗯。”男人没有在意，他问：“这些天，玩得怎么样？”

“……”未白沉默片刻，他有些不解：“你们刻意不联系我，是为了让我玩？”

“是。”

“为什么？”未白不能理解，这很大几率会影响到他的计划，他未曾告诉过殿下，但左祁是知道的。

左祁说：“我希望你能放松一会。”

未白有些愤怒，他讨厌左祁的一意孤行，这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计划：“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有一生的时间去放松，你这是拖延我计划的进度！”

“你很享受不是吗？你并不愿意想起过去不是吗？”

“……”未白看着他，一时无言，许久，他才喃喃说道：“我不知道啊……那时的我不知道这片刻的闲暇会让我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左祁，我还不想死……”

他抓住男人的肩膀，怨恨地看着他：“我不想在我将死之际能想到的只有冰冷的手术台和刺眼的无影灯……我还什么都没有……”

“我不甘心，我什么都没错……他们也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我的痛苦他们一丝一毫都没有品尝到……”

左祁看着他，眼神温和而平静，他没有说话，任凭他发泄自己的情绪。

左祁和未白不同，左祁曾经拥有过爱，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懂得如何宣泄自己的恨，也懂得如何拥抱自己的爱，但未白不懂。

当初得知未白失忆，他便知道唯一拯救未白的机会来了。

未白过去的一切是把枷锁，将他死死禁锢在了原地，无人站在他面前，只能任其腐朽，溃烂，以躯体作为坟墓，灵魂在此堕落。

他模仿着正常的人，学着去爱，去恨，但那是假的，他不明白那些行为，痛苦将他的眼睛蒙蔽，他看着肤浅的美好，他死死抓着开着鲜花的荆棘，他看到的是花朵，脚下却是沼泽。

他唯有忘记过去的一切，忘记所有的痛苦，怨恨，泪水，才能重新站起来，才能重新抓住向前的希望，才不会直奔死亡

。

这是他能为自己的同伴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