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回去后好些天，小孩都没有再去后山看看情况了，他心里也明白，上次未白把他叫过去，也是为了告别。

未白最后给他的徽章他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孩子忘性大，徽章的秘密很快他就抛之脑后。

夜里，外面下起了大雨，哗哗雨声将小孩的睡意冲刷得干净，他睁眼躺在床上好半响才爬了起来。

庄园不该下这么大雨，笼罩着整个庄园的防护系统控制着降雨，使庄园内四季如春，适当降雨让庄园永远干净清新。

但是今夜，降雨系统仿佛出了故障，只是雨声就已经让人心烦意乱，庄园内娇贵的花草经此一夜，注定一片狼藉。

小孩踩着板凳看向窗外，黑夜让他无法看到更远，而窗台上放着一支白色的花枝。

小孩还记得这花，几天前他的木头哥哥给他看过，是梨花。

隔着玻璃，小孩踩的凳子也矮，没办法拿到花枝，他看到白色小花沾了雨水变得透明脆弱，不复他见过的活力。

他望向漫漫黑夜，未白来过吗？

他跳下板凳，找来更高的架子，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去将梨花拿了进来，花瓣沾了水，黏在了一块，毫无美感。

小孩将纸巾拧成了细长的一条，然后一点点用纸尖去将花上的水吸出来，忙活了半天也没有成效，他想了一下，拿出一本书来，从中间打开，然后铺了一张柔软的纸巾，再将梨花带枝一起放了进去。

这是他曾见过母亲制作干花的方法。

做完一切他才重新爬回床上，躺在床上时他才发现自己伸出去拿花的那只手袖子被斜雨淋湿了。

他脱掉上衣，心里感叹了一句今夜的雨真大。

小孩瘦骨嶙峋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交错，像丑陋狰狞的毒蛇盘踞在这小小的身躯上。

这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也是父亲将他带回庄园的理由。

小孩原以为他的父亲会给他安排修复液将伤疤去掉，现如今留伤疤的人几乎没有，但他的父亲一直没有这类的意向。

反倒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一点点破皮，都会动用珍贵的修复液。

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伤疤而已，他经常一身伤疤，修复液昂贵，虽然已经普及到平民，但万不得已，也很少使用。

但他使用过很多次，如果一身的伤疤被母亲带出去，是个人都会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未成年保护协会一定会介入调查，所以他很少被母亲带出去见人，即使有必须见人的场合，也只会把裸露在外的皮肤修复一下。

他的伤好得快，他曾以此为幸，在贫瘠的医疗处理下，极快的恢复速度让他少受了很多罪，痂脱落之后再使用恢复液可以节省不少，母亲也会为此大方一点给他一些修复液。

痂脱落之后的修复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了，他并不会留下疤痕，修复液只是会让他那些新长出来的皮肉加快恢复罢了。

所以很多时候，他会偷偷藏一些，可惜的是，他离开母亲来到庄园时太过仓促，没来得及把存下来的修复液带上。

次日一早，女仆就将他叫醒，她看到了小孩□□身体上可怕的伤痕，却毫无所动，只是收走了脱下来的睡衣便离开了。

昨夜大雨倾盆，无端带来的不安在白日里被证实。

后山植被全部枯萎，树木灌花仿佛从盛夏一步越过深秋直达寒冬，仅仅一个雨夜，后山夏日的热忱便悄悄凋零。

小孩呆呆看着那算枯黄的山头，心口微微抽痛，他不明白这名为悲伤的情绪。

而这一天，他鲜少见到的父亲出现在了他的门前。

他的父亲是整个庄园的主人，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至少他从未见过这位父亲别的表情，即使是面对那个妹妹时也是一样。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父亲的目的时，男人便开了口：“小缘生病了，你去陪她。”

“……为什么？”这个被他称之为小缘的人便是他的妹妹，小孩不明白，在庄园的这几个月，他从未见过妹妹离开过无菌温室，除了保姆和医生，父亲也不允许其他人随意接近妹妹，又怎么会让他来照顾呢？

而父亲并没有给他太多的理由，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淡淡的说道：“小缘很喜欢你，好好的陪着她。”

还并不愿意接触他的这个小妹妹，他亲眼看到她吃下自己的那只仓鼠，他看到那只活生生的仓鼠，被她一口咬下头来，血液溅射了她一脸，他远远看到了这一幕，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个极为惊悚的画面。

这个孩子并不包括他，他对此没有任何的想法，仅仅是知道了这个妹妹患有精神病，后来又知道她是基因缺陷导致的精神病。

他并不想陪一个精神病，而且是个具有攻击性的精神病，这实在太危险了。

但父亲似乎并没有给他什么拒绝的机会，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外来者，无法离开的那种。

检查身体消毒除菌过后他才被带入那间无菌温室。

女孩是个Alpha，梳着两根辫子，头发带着可爱的草莓发卡，穿着天蓝色的长裙，安安静静的坐在外室的花藤秋千上，她的腿上趴窝着一只白色的仿真波斯猫。

她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不发病的时候还是非常的乖巧懂事，见到他过来便抱着猫跳下秋千，甜甜地向他喊道：“哥哥！我叫缘！好开心看到你。”

“……”小孩面无表情看着她：“你生病了吗？”

“嗯嗯！”女孩将小猫放在地上，向他小跑过来，像只轻盈的蓝色蝴蝶，他觉得这可能只是因为女孩太瘦弱了的缘故。

“最近我头一直好痛，我不想看到那些大人，我想哥哥陪我玩，哥哥叫什么？”小女孩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腰。

“……离。”

这个姿势放在大人们身上实在暧昧，放在小孩身上似乎也并不常见，小孩推开他：“既然头疼，你应该好好看病，而不是来找我，我和你不熟。”

女孩不依不饶：“可我经常看见哥哥呀，我喜欢哥哥！”

“……”小孩心中一跳，脸色微微变了，问她：“你在哪经常看到我？”他只记得自己只有一次无意跑到了无菌温室这边，还正巧看到了她发病。

他敢保证那一次女孩并没有看到他，而女孩从来不会离开温室，他说的经常看到是在哪看到的？

女孩没有回答他，而是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秋千旁边，她坐上去，对小孩说：“哥哥，你给我推秋千！”

小孩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父亲的命令，这里是特意为女孩打造的无菌温室，时时刻刻被监控着。

他听着女孩欢快的笑声，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安，他一直以为被无视的平稳生活似乎只是个假象，背后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女孩玩累了，坐在了地上，波斯猫重新回到她的怀抱，小孩观察了一下，这里的一切都是仿生的，从虫鸣鸟叫到花草植被，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连地上的泥石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材料，阳光也模拟得十分到位。

而生活在这片虚假中的女孩，活泼可爱，天真烂漫，似乎把这一切当做了真实，享受着，快乐着。

他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被囚禁在这一方天地，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怎么可能还会这么由心的快乐。

他坐在了女孩的身边，问她：“你出去过吗？”

“去哪里？”女孩没有转头看她，他和猫咪和谐互动着。

“温室外面，你可以看到玻璃外面吧？”

“有时候看得到，有时候看不到。”

“那你想出去吗？”

他问。

“不！”女孩摇摇头，她说：“爸爸说，我身体不好，出去会死掉的。”

“……你对外面的什么东西过敏吗？”

“没有。”

小孩没有再问，他最多知道她有精神病，是基因缺陷导致的，他对这方面并不了解，既然有基因缺陷，应该不仅仅只诱发了精神病这一种。

是个可怜的小孩，但他并不同情，人生各有各的悲剧，就如他，也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东西。

说起来，他在庄园的几个月，似乎从来没见过女孩的母亲，他问：“你的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女孩看起来并不伤心，他说：“爸爸说，妈妈是个坏女人！”

“真可怜！”离评论道。

“我不可怜！”

“我没有说你。”他只是觉得父亲可怜，他的母亲是个毋庸置疑的坏女人，当然，他只是以一个儿子看待母亲的因为得出的结论，她是一个极坏的女人。

而女孩的母亲，在父亲眼里竟然也是一个坏女人，真是遇人不淑，简直可怜可叹。

“爸爸也不可怜！”女孩看着他，表情很严肃。

离皱了皱眉，她突然发现，这个妹妹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天真无邪，她轻易就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

“爸爸很厉害，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哥哥，缘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她附身环住离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像牛奶草莓，和他的信息素很像，却要比他的甜味淡很多，因着这信息素，他对她产生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好感。

“什么秘密？”

“我悄悄告诉哥哥，哥哥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

“缘知道后山有一个妖精，它好厉害，以前经常和我说话，后来爸爸把这里的小花都挖掉了，它就再也没来过了。”

缘收了收环住离脖子的手，还说道：“我好想他呀。”

“……”小孩心中大骇，他没敢说话，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父亲知道后山未白的存在，也知道他去找过未白。

他一瞬间慌了起来，他想到了未白最后交给他的徽章，如果父亲知道未白的存在，为什么未白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件事，那父亲知不知道他有那个徽章。

如果……如果父亲什么都知道的话，是不是也会知道他的徽章藏在什么地方，未白说徽章里藏着父亲的罪孽，父亲会认为他没看过徽章里的内容吗？

父亲会怎么处置他这个可能知道他秘密的儿子？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未白到底是个什么的存在，未白从来没有正面给过他答案，但他觉得，未白应该是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