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霜降

还没开门就听见铜钱叮叮当当的声音，顾承渊推开门，就看到沈修羽在那卜卦。

就表情来看，倒是很平静，应该没什么大事。

“在算什么？”

沈修羽拢起铜钱，倒了杯茶给顾承渊：“白……掌门不是正缺个徒弟么？我看小丫头就挺合适的。再说了，掌门天天板着个脸，送小丫头过去不是正好中和一下。”

顾承渊一愣，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很快他摇了摇头：“年龄合适，天赋未必。”

自青蔓之后，白槿再也没收过弟子，一方面固然是心结未解，另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点星剑对于修习者的要求虽不至于像破山河一般剑走偏峰，但也相当严苛。顾承渊自己是试过的，学会招式当然并不难，但完全无法得到其中的精髓，也就完全无法发挥点星剑真正的力量。白槿很少参与争斗，破碎的记忆里顾承渊只记得他用过一次——也只记得漫天的星辰。

虽然说修道不问出路，但说实在的，没有天赋的话，修道能带来的不过是寿命短暂的延长。而小花，恐怕并没有那么幸运成为万中无一的天才。

除非通过丹药强行培育、或者提升灵根。但人造灵根总归比不上苍天所赐，效果相比之下差太多了。

“那让小丫头片子给掌门当女儿也挺好的嘛，就他那性子，我看怕不是要孤单一生，无儿无女的，多可怜。”沈修羽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小丫头挺能闹腾的，也免得掌门哪天真成木头了。”

“修羽——”顾承渊无奈叹息。

当年可未曾想到沈修羽竟会演变成现在这般的性子。当然这并不是坏事，如果还像最开始的那般阴郁，难免让人忧心。

想到这里，顾承渊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记忆受损太严重了，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过往的大部分细节。

如果苏逸之也能重回世间——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见顾承渊走神，沈修羽轻声提醒道：“师尊，要休息吗？”

“不，我出去看看。”

“我跟您一起。”

“不必。”顾承渊摇摇头，“我只是随便转转，你安心歇息，这里没有什么危险。”

沈修羽眼神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应道：“是。”

……

或许是因为“顾池鱼曾在此处陨落”，所以附近似乎没多少修道者停留，因而顾承渊才会说“这里没有什么危险”，寻常凡人总不可能伤到他。

仔细算算，顾承渊自莫名醒来到现在，也不过才一旬有余，其中大半时间都用在路上。从帝都到凌天山，从凌天山到荒间城，委实说，顾承渊很茫然。

不知道五十年前为何被仙界拒之门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回到十四岁，不知世间的变更，更不知苏逸之……为何被自己连累身死。

既然登天无望，修道又有何意义？

深夜，青石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温柔的春风低声吟唱。顾承渊抬头望向夜空，正是繁星满天，恍惚间是初遇无妄的时刻，恍惚间又是见到凌天山时的仰望，又或者是无趣修行中的暂憩。

星辰见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它也会为世间事叹息吗？

感觉到有些奇怪的共鸣，顾承渊唤出霜降，这柄自最初就陪在身边，据说有剑灵沉睡其中的灵剑，此刻正微微亮起金色的光。

难道说，因为自己的意外经历，其中的剑灵竟要苏醒了？

但这光芒很快也就散去。顾承渊掂了掂霜降，有些不明所以。

这算是……起床气没睡醒吗？

顾承渊没有细究，既然无妄发现他时霜降就在身边，说明他与霜降总归是有些联系的，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不过这倒打乱了出来散心的本意，但本来深更半夜也没什么好看的，顾承渊就干脆打道回客栈。

烛火还亮着，顾承渊轻轻推开门，沈修羽已经自觉去靠里的位置躺好。至于是不是真的已经入梦，那就很难说了。

挥手熄灭烛火，顾承渊闭上眼睛，眼前尽是黑夜中的火光，以及站在大火与废墟前，沉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