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条鱼

琉璃脑海中的离开凌王府：自己跟在刚拜的师父身后腾云驾雾，飘飘然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打小就恐高，为此还做了数次心里建设，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丢了奈音的脸。

实际上的离开凌王府：……被师父牵着手，大摇大摆从正门拉了出来，一路的侍卫和宫女们对此视若无睹，就像看不到一样。

临出门前，仿佛隐隐约约听到姚蕊的哀嚎：“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奈音灵力高，但经常记混咒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淮月亲自牵着她的手，将隐匿术附在她的身上。

于是，四人自府里鱼贯而出。

淮月面无表情走在第一个，奈音左手牵着淮月右手拉着琉璃，琉璃再牵着红玉，像一串糖葫芦。

四人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说起来，淮月觉得自己的底线正在被不断刷新，他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藏在海螺里——小公主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危险人鱼必须要贴身保护。

大不了带上兜帽或隐去身形，一样不会和陌生人产生交集。

危险人鱼本鱼对此一无所知。

她甚至完全没发现淮月并未回到海螺里，正兴致勃勃地拉着琉璃谈心。

“徒儿呀，你为什么会想跟着宋青云？”

淮月：……

这也太直接了！哪有人这么问的？

琉璃：“因为他有钱。”

淮月：……

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说。

殊不知在少女琉璃心中，奈音可是厉害的漂亮神仙，又是自己的师尊，还是连帮了自己两次的恩人。

三重buff叠在一起，令琉璃对其好感度无限增长，她思忖片刻，便一五一十说了。

“我是自愿进凌王府的，若是没有遇到师父……可能会选择追随凌王大人吧。”

奈音不是很开心，她隐隐觉得，自己被拉到了和宋青云同样的水平线上。

小人鱼可听不得这话，于是偷偷摸到淮月袖子里挠了他一把。

温软的指尖触电般划过皮肤，淮月淡淡瞥她一眼。

爱生气还窝里横，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不许叫凌王大人。”

她到底是没对其他人发脾气，只试着摆出师父的威严，但很显然——她做不到。

淮月轻笑出声。

小奈音一本正经板起脸的样子，像极了某种气鼓鼓的河豚。

见淮月笑自己，河豚更生气了，又在袖子下挠了他一下。

不轻不重，痒痒的。

琉璃一贯会察言观色，知晓师父这是不开心了，她惶恐地垂下头，表示再没有下次。

实际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好。

自从爹娘去世后，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掺带着或多或少的恶意。

那些恶意有的昭然若揭，有的隐藏在琼花玉露之下，哪怕是吹捧她的那些客人，也不过是把她当成某种稀罕的物件儿。因此她只能小心再小心，生怕踏错一步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现在，有人将她从深渊旁拉了上来。

琉璃从小便知晓如何取悦他人——无非是挑他们想听的话去说，挑他们喜欢的性格去演。

可没人教她要怎么真心待人。

她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手帕，在西厢房内的冷静荡然无存，变得紧张而又扭捏，像某种警觉的小动物。

“你师父也是为你好。”红玉见新来的妹妹坐立不安，主动出言解释：“听二师父一句，那个宋青云不是什么好人。”

琉璃：？

什么二师父。

“我和奈音姑娘情同姐妹，她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红玉理直气壮。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说完这句话后，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隐晦地瞪了自己一眼。

一定是错觉吧，红玉站起身，为车厢里的三人各添一杯茶水，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你想啊，每个月都有招漂亮姑娘，可这么久过去凌王府别说连个当家的，连被收入府里的姑娘都没有。”红玉语重心长：“这是什么行为？明显是吃干抹净不认账啊！”

奈音：“吃干抹净不认账？”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适时提出自己的疑惑：“是吃她们的饭不付钱么。”

那确实挺过分！

“师父，是……”

淮月轻咳一声。

试图为小师父科普x教育的琉璃光速噤了声。

她偷偷拿余光打量奈音身旁的男人。

男人低敛着眼，背靠在车厢上假寐，车内的夜明珠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从方才开始，琉璃便觉得男人身上有种奇异的气场，让人从灵魂深处不敢直视他，仿佛多看几眼就是对他的亵渎。

琉璃有些手足无措，再次垂下头，然后她就发现——师父的手似乎在男人的衣袖里，看起来像是手牵着手。

“这位是……”琉璃顿了顿：“师母？”

奈音：？？？

淮月：？？？？？

淮月正襟危坐，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奈音本想开口解释，但想起方才淮月笑她的模样，再看看对方现在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玩心大起，反手在袖子下戳了戳淮月的手。

淮月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闹。

奈音才不怕，大眼睛瞪回去。

拉个手而已，又不是没拉过。她这么想着，努力将淮月虚握成拳的手指掰开，再一把抓住他的食指。

小公主的手温温软软，就那么拽着他的手指晃呀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

淮月面无表情，眼里像含了冰，偏偏奈音天不怕地不怕，淮月越这副表情，她就越开心。

她的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发丝，粉嘟嘟的唇微微嘟起，看起来可爱至极。

淮月并未被表象迷惑，直觉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她娇羞一笑：“不是师母哦。”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淮月还未讶异，便听到她的下半句——

“是月月在单方面追我啦。”

哦。

他就知道。

好在淮月早就习惯了她这副德行，心理准备做得相当充足。

或许他的脸皮，早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被奈音帮忙吃掉了。

奈音越说越开心，握着淮月食指的手也在袖子里晃呀晃。

……晃不动了。

她抬眼，正对上淮月那双狭长的桃花眼。

他正看着她，似笑非笑的。

“好玩吗？”他传音道。

奈音下意识点点头。

淮月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按在座椅上，她的手腕纤细，被圈在手心里一动也不能动。

她故技重施，想再次伸出手指抓人，可惜淮月没给她机会，微凉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向下移，将她整只手都包在手中。

奈音脸上得意的笑挂不住了，用眼神控诉他。

“是我单方面在追你。”淮月笑眯眯地学着她的话，尾音上挑，拖腔拿调的嗯了声。

他平日里的声线和他的体温一样略带凉意，这会儿染上了些缱绻，像软软的雪花冰。

这句话没有传音，琉璃和红玉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手捧热茶，当两个乖巧的电灯泡。

红玉：磕到了，我磕生磕死。

琉璃比红玉聪明一些，觉得师父和这男人之间怪怪的，好像并不是追求与被追求的那种暧昧关系……但要说没有暧昧，两人之间又有种微妙的气氛，像是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人尽数拦在外面，想进也进不来。

方才还在张牙舞爪的小公主被按住了爪子，暂时老实得像只猫。

奈音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个脸皮薄的淮月已经不见了，现在是钮祜禄氏·月贵妃。

而她还是一只纸老虎，只有看起来凶。

这边，红玉正和她的小徒弟科普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我跟你讲，这是你师父的师父！”

“师父的师父。”琉璃低吟：“那我是该叫……？”

奈音生气：“不许叫！”

新收的徒弟哪里都好，就是人称这方面有些叫不明白。

“为什么不许。”淮月牵着小公主的手，好心情地勾起唇角，终于给了琉璃一个正眼，懒懒地开口：“叫声师祖听听。”

一边是气鼓鼓盯着自己的师父，一边是强到令她颤栗的男人。

琉璃：……

好难，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么困难的选择。

到底还是师父更重要，她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你吓到我徒弟了。”奈音找到借口，义正严词地对淮月指指点点。

“不想让她叫师祖啊。”淮月保持完美的微笑，顺手从桌上的玉盘里拎了颗红果递给奈音。

奈音理直气壮接受投喂，开玩笑，她当然不想。

她又不是淮月徒弟，重点是，怎么能比他低一辈呢！

“这样啊。”淮月轻轻颔首，随口道：“难道你更想听她叫……”

“师母？”

奈音：。

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我师父呢？”琉璃惊道。

淮月拾起身旁的海螺：“在这里面呢。”

任性娇气爱使坏，还受不得一点委屈。

他默默叹气，也不知是被谁惯的。

马车在临近郊区的一处小院前停下。

据琉璃所说，她家里还有个妹妹。

过段时日就要同神仙离开国都，她想回家再多看几眼。

“醒醒。”淮月敲敲海螺的壳：“你徒弟家到了。”

奈音磨磨蹭蹭地从海螺里钻出来，冷哼一声，凶巴巴道：“我才没有睡觉。”

一个人在空间里呆了两三个时辰，她半点也没有消气。

淮月居然没有被她欺负，反倒是自己，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反驳对方。

想她一世英名，居然在新收的徒弟面前吵架失败。

可恶。

她无视淮月扶她下马车的手，轻盈地从车上跳下，站在小徒弟身旁。

琉璃叩响面前的小木门：“琥珀，是我。姐姐回来了。”

门里的人低低应了声，那声音细细弱弱，小猫儿似得。

奈音退后一步，细细打量这间院子。

院子很小，比凌王府里的那几处院落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叫琥珀的小女孩开了门，里面只有两间房屋，和一块巴掌大的小院子，两只老母鸡跟在小女孩身后咯咯直叫。

小孩长得瘦瘦小小，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十四岁，她好像有些怕人，见到有外人来，紧紧攥住姐姐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琉璃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抚：“乖，这是姐姐的师父……还有姐姐的朋友。”

没错，我就是那个师父。

奈音暂时忘了还在生气，矜持地点点头。

淮月却没那么淡定了。

他养成了习惯，会观察和奈音有任何交集的人类。

然后，他就发现——这名年幼的小女孩，她的命运之线在几年后，也将会与一根再熟悉不过的线相交。

【宋青云】

淮月：……

怎么哪里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