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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到了中午忽然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慕青宁从沉睡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四周。

茉莲急急忙忙推门进来,样子像是见了鬼一样:“王妃,王妃。”

她偏过头去问:“怎么了?”

茉莲见她醒了,更是高兴:“皇上来了,要见见王妃,大王怎么都挡不住,让奴婢进来为王妃更衣梳洗,接见圣驾!”

皇上?就是那日看见的那个温雅的男子,那个昏庸的睡皇帝?她对这样的人没抱有什么好感,灵机一动便抬出神女的架子:“你去告诉大王,让他转告皇上我神力没有恢复,正在调养之中,见不得外人。”

茉莲咽了一口口水:“这……算不算是欺君?”

“不算,怎么算呢?欺君也是我欺,和你没关系,何况我真的不能起床迎接圣驾,快去吧。”

茉莲只好跑出去回话。

慕青宁淡淡地一笑,无可奈何,她回到现在怎么把这一段历史修正呢?神女?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女!

“神力没有恢复?”

大厅中,皇上端着茶,听到丫鬟的话,寻思了一阵:“神女为何调养这么慢?”

炎亦邪接上来说:“天鹰寨一战非同小可,一整座城池在她手下顷刻间化为废墟,恢复时间长是正常的事情。”

“六弟,神女正在调养中你便娶了她,洞房之夜你也没放过她,你不怕乱了她的神力?”皇上打趣地说,惹得旁人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炎亦邪脸上微微一红,绕开话题说:“上次我一气之下不让云淑来王府,怕是让她不高兴了,明日让她来王府里吧,慕青宁一个人闷得慌,让云淑来陪陪她。”

皇上一蹙眉:“让云淑来陪你的王妃可不好,你知道云淑自小喜欢你,和青宁一样……。”说到青宁,皇上立刻住了口。

炎亦邪眸光转暗,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让她来坐坐吧,往后她总要和慕青宁相处的。”

皇上喝了一口茶,觉得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站起来便说:“朕还是去景王府看看寒儿,你这里太无聊了。”

“臣恭送皇上。”

“你还是别送朕了,回去陪陪你的神女王妃吧,哈哈哈。”

炎亦邪止了步,望着院子中,呼呼的风吹过来,他仿佛看到一个身穿雪白狐裘的女子,头上带着白色的毡帽,帽上缀了璀璨的珍珠,熠熠的光芒闪动,一如她的眼睛那样美丽。她缓缓地走进来,手上甩着马鞭,笑着说:“焱哥哥,你看我又来了,你不能赶我走,你再赶我走我下次就真的再也不来了!这一次我饶了你,没有下次了哦,你好好记住了!”

“青宁……。”他向前走了一步,眼前的幻觉立刻消失,那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

…………..

“炎亦邪!我恨你!我恨你!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原谅你!这世上若有我炎亦青宁在的一天,就不能有你炎亦邪!你记住了!你好好记住了!”

……………

他闭上眼睛,手指紧紧地握起来。

那段往事,突然之间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鲜明得残忍。

可是那个女子,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这世上若有他炎亦邪,就不能再有炎亦青宁……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留存于世。

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子,已被他亲手毁灭。

黑丝绒般的天幕笼罩上来,几颗星辰点缀其间,稀稀落落的,像是孩童的眼睛,天真无邪地闪烁。

群山隐没在夜色间,隐隐约约的几座高大的影子,苍凉诡异地矗立着。

一道黑影突然从月光照亮的地方闪过,敏捷的身影,瞬间就消失了,晚风吹着,四周又是寂静悄然的。

“见到云淑公主了吗?”这声音于寂静中乍然响起,婉转的声,铿锵的音。

“宫里戒备森严,属下没能进去。”

失望的叹息,悠悠地。草丛悉动,天上的明月投下了清辉,清辉间忽然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月白色的骑马装让她显得灵活轻巧,腰间缠着一条雪白的软鞭,在月光下静静闪着光泽。她低下头去,浓黑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下。

“我们一家的仇这一辈子都报不了了,可是我还有下辈子!不管要多长时间,我必杀炎亦邪报仇!”她握起拳头,目光炯炯地瞪着前方隐约的山脉。

如果时间还是在一年前,她还会满心欢喜等着那个人说娶她的话,可是如今,她除了恨他什么都不能了!

黑衣蒙面人走上前几步:“公主,摄政王迎娶了王妃,那个女子是来自青龙山的神女,据说她能动一根手指,就毁了一整座城池。”

她一震,身体里的血液恍若直直地冲上了头顶:“他……他娶了王妃?!”

“是。”

“哼。”她惨然一笑,“他果真娶了别人,那么云淑呢?”

“新婚之日云淑公主将新王妃关进皇上的斗兽场里,可是那个女子果真无比神奇——。”

“怎样?”

他略一思索,皱眉道:“里面关了三天三夜的恶狼不仅没有伤害那女子,并且纷纷在她面前下跪!”

她‘哦’了一声,又道:“那么这个女子,果然是女神吗?”望着隐在暗夜里的黑衣男人,“赫扎,你尽快带云淑公主来见我。炎亦邪身边有一位神女,她一定会帮炎亦邪做事,可是如果我们能利用神女,那么炎亦邪即使不死,也会比死更痛苦!”

赫扎不解地看着她,她又道:“你知道云淑从小喜欢炎亦邪,如今他娶了王妃,云淑怀恨在心,我们先利用云淑,然后慢慢地接近那位神女。”

“是,公主!”赫扎明白过来,躬身领命,再抬头时,看见她已经慢慢地走向隐秘的夜色中了,那一抹孤孤单单的背影,在幽白的月光之中分外凄凉。

曾几何时,那位天真美丽的青宁公主悄悄蜕变成了复仇的魔鬼?他想起曾经在皇宫里的那些日子,她和六皇子炎亦邪一起长大,一起闹一起玩,闯祸了也一起承担。他记得有一次青宁把先皇爱子炎亦贤推到池塘里,差一点儿就淹死了,皇上龙颜大怒,连皇后来求情都毫不退让,最后下令打一百下板子。青宁也没哭,昂着头去领板子,结果挨了十多下就受不了,剩下的八十几大板全部是六皇子炎亦邪帮她挨了。

他们在场的下人个个都看得心疼不已。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哭过的青宁第一次哭了,她可怜兮兮地趴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炎亦邪身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焱哥哥,以后臻儿要好好的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了!你为臻儿流了这么多血,臻儿以后也要为你流这么多血,不,流更多的血——。”

炎亦邪慌忙捂住她的嘴,疼得苍白的脸上漾着一抹柔情的笑容,在那张刚毅俊美的脸上闪烁着,像是夜幕上最闪亮的星辰:“傻丫头,只要你以后不闯祸,怎么会流血呢?”

青宁歪着脑袋说:“可是焱哥哥将来一定会是大有作为的人!那时候焱哥哥也会像我父王一样需要很多人跟着,臻儿就跟着你啊!”

他被她的天真逗得开心不已,浑然忘了身上的伤痛,一个劲儿地揉着她的脑袋:“你是女孩子,怎么可能跟着我!”

“那臻儿就嫁给你!做了你的王妃之后就可以天天跟着你了对不对?”她眨着大眼睛,笑容明媚,一如那阳光,可以挥去所有阴霾,照在他全部的世界里。

青宁……

一旁的下人皆摇头微笑,若是青宁公主长大之后再想起这些话,铁定会羞得无地自容。

而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命运又是这样弄人,曾经青梅竹马的两个人,现在却是宿敌。

赫扎把蒙面巾拉下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孔,然而眼中的锐利光芒并未减弱。

夜色,凉如水。

慕青宁在床上转了一个身,身体上的疼痛还时时出现,她疼得睡不着。

大概也是前几天睡多了,可是现在眼睛不困,却是全身无力,什么都做不成。

窗外的月光亮晃晃的,照着她的脸,有些苍凉的诡异。

好不容易又翻了一个身,她慢慢扶着床柱坐起来。

这一夜就这样坐到天明,脑子里乱哄哄的。

天亮的时候,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她以为是侍女来伺候她梳洗,真纳闷儿今天怎么这样早,平时她们都会纵容她睡到天大亮的……

直到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她才意识到是谁来了,拉起被子裹着身子,才抬起头看着他。昨天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现在突然出现,像是他们之间已经分别了许多年。

“这么早就起床。”他微笑着走进来,好像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慕青宁没那么大度这么快就原谅他,懒懒地道:“昨晚根本没睡着,身上很疼。”眼睛却是望向别处,像是她说话的对象只是一团空气,而不是眼前这位青龙国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他走到离床几步远就停下了,不想再次看到她眼中的惊慌。

“今日皇上没见到你,日后还会再来,即使你是神女的身份,也不能对皇上无礼。”

慕青宁微微吸了一口气,这男人的聪明绝顶她是见识过的,她的小小心思自然也瞒不过他:“皇上见我做什么?我是你的妃又不是他的妃!”

她这句话着实让他觉得可笑,嘴角轻轻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是我的妃,认清这一点最好。”

“我认得很清,你昨天说云淑公主会来的,你不是骗人吧?”她仰着脸,虽然身上还是疼得不可思议,她还是可以直直挺着背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本王从来不骗人。”他的眼循着她的脸转了一圈,“但我提醒你,小心提防她。”

“知道!”这种事情他不说自己也很清楚的。

炎亦邪出去了,侍女们进来伺候。

快到中午的时候云淑公主真的来了,走到院子前停了一会儿,看向院门口守着的阿绝,问道:“焱打伤了她是吗?”

“王爷一时不小心,王妃只是受了点儿轻伤。”阿绝低着头回答,声音不紧不慢地,让云淑生气。

“不就是一个下贱的汉女吗?还娶回王府里,哼。”她有些幸灾乐祸,走进去,就看见侍女端着食盒等鱼贯退出,一见她就纷纷跪下来行礼。

她趾高气扬地走过去,似笑非笑地说:“王妃,云淑来看您了!”

慕青宁在里面听到这声音,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坐起来,看见云淑跨进来,高兴起来:“欢迎公主。”

“云淑听说王妃身体不舒服,特地来看看。”云淑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最上等的雨前龙井,这些汉人的玩意儿,在青龙国贵族之间也很盛行。

“多谢公主关心。”慕青宁说着咳了几声,单薄的身体仿佛会随时碎裂,让人担心。

云淑斜眼看着,心里暗暗高兴。

茶香袅袅,散落在着空气中,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脸上同时扯出了诡秘的笑容。

慕青宁心里想:这个时候一定要抓住时机跟她说清楚,尽快找到回现代的办法!

想好,她让茉莲她们都出去,说自己有些话单独和云淑公主谈。茉莲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此时大王进宫了,这王府里最有地位的人就是王妃了,她的话,她们怎么能不听呢?

待人都走了之后,屋子里现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慕青宁看向云淑,突然想起二十一世纪她们通灵游戏中引来的她的魂魄,还是那么绝美的女子,只是那一缕魂凄凉美丽,带着怨气凝重而又凌厉。

打了一个寒颤,她才说:“公主乃金枝玉叶之身,让您纡尊降贵来看望我,慕青宁无比荣幸。”

云淑心知她肯定有求于她,便更加昂首挺胸地坐着:“云淑再尊贵也只是区区凡人,怎么能跟神女您比呢?”

“我根本不是什么神女!”慕青宁心急地回答,“你一定忘了,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我要是能把你带来,肯定立刻就把你带走!绝对不会让你留下来!”

云淑转了转眼珠,这个女人的话如此怪异,自从见她的第一天起,她就无数次说什么让她送她回家,可见她来到这个地方一定不是巧合。

难道是她认错了人?云淑忽然想到将计就计,说不定能一举除掉这个女人呢!

“不过,其实,让王妃回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云淑忽然坐直身子,微笑道。

慕青宁差点儿从床上跳下来:“什么办法?”

云淑笑道:“北府的后门出去,有一个酿酒厂,你进去酒厂里,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真的?”慕青宁捂着胸口,总觉得很奇怪,之前云淑公主还对她回家的事无比蓦然,为何一瞬间,她似乎又知道很多。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别去。”云淑站起来要走。

“不,不是。”慕青宁连忙说,“只要能回家,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她下定决心回家,横竖是一条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好好赌一把!兴许真的有机会回家!

云淑见她下定了决心,便笑道:“这座王府里你是呆不久的,不论你是谁。焱哥哥现在娶了你,不用多久就会把你淡忘了,没有谁可以取代青宁的地位,纵使你是神女也不行。”

多次听到别人口中提起那位‘青宁公主’,每一次听,她心里都有怪怪的感觉。慕青宁忍不住好奇:“青宁公主和炎亦邪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互相爱恋的一对,如果不是泰宁王,焱迎娶的女人,一定是青宁。”云淑酸酸地说。

慕青宁慢慢地从云淑公主口中了解了那位青宁公主,说不上来,她觉得自己和这位公主有种说不清的缘分。

泰宁王炎亦察割造反,杀死先皇,致使年幼的太子炎亦贤至今下落不明。炎亦邪带兵平反,一怒之下将泰宁王一家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一夜之间整座泰宁王府毁于一旦,但是行刑的官吏却没有找到青宁公主,她逃了。

因此两个人从两小无猜的恋人,变成互相残杀的敌人。

慕青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见天色不早了,她听云淑公主讲了大半天的故事。她欲留云淑公主吃饭,云淑却只说:“我在这里吃饭,焱哥哥会不高兴的。”末了,又补充道:“你要记着是王府后门出去的那个酿酒厂,你要直直地跑进去。”

“谢谢你。”慕青宁拖着半病的身子,送她到门口。这句‘谢谢你’出自真心,她若真的回到现代,真的会感激她一辈子。

云淑看了她一眼,才走出去。

她要是真正的神女,那么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不能伤害到她。脸上慢慢浮现出冷冷的笑容。

当年是因为有青宁在,她什么都比不上青宁,容貌,武义,聪慧……她什么都输给青宁,所以那时候她心甘情愿认输!可是现在没有了青宁,却来了这个貌不惊人一天到晚疯言疯语的女人,同样让她输得这么惨,她知道炎亦邪这一次动了真心,除了青宁他从来没有这样在乎过一个女人,她输得不甘心!

出了王府大门,她上了马车,心里还愤愤不平地想着,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肩上,她刚想尖叫,却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淑……”

她惊觉转头,马车里坐着一个女子,雪白的脸庞像是刚刚落下的白雪,乌黑眼珠静静地看着她。

云淑一阵激动,想不到分别多年,还能再次相见,她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声音哽咽:“青宁…….。”

青宁公主抬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云淑立刻明白,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当即下令离开这里。

她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和青宁说说话儿,这么多年,她以为青宁死了,伤心不已,可是这个时候青宁活生生坐在面前,她怎么能不高兴?

慕青宁送走了云淑公主又坐回去,茉莲准备了一些补品放在桌子上。

她现在必须要养好身体,为那天逃跑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没有任何气力,跑出去了也是徒然。

她规规矩矩坐在桌子边,把桌子上的东西都一扫而光。茉莲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东西之后终于感觉困了,抬头对着茉莲甜甜地笑:“谢谢你啊茉莲,在这里你对我最好了。”

茉莲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说:“王妃要小心云淑公主才是,她处处想加害于你,奴婢虽然没听见您和她的谈话,但奴婢也知道她绝对不会让王妃过舒服日子的。”

慕青宁像是没有听见,大大打了一个呵欠:“你出去吧,我睡觉了。”她身上的伤没好,今天累了一天,胸口处隐隐地痛着。

茉莲只好出去了。

爬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半夜醒过来居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敲得人心里头一阵忧郁。她起了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扑面的湿气冲过来,清爽透顶。

她伸出手去接雨点,这个地方很少能看得见雨水,这样瓢泼的雨倒是十分少见,她是天生喜欢雨水的,家乡一年四季都有雨水,每次骤雨方歇,天空都是那种碧蓝的样子,清透地没有半点儿杂尘,让人心安。

雨水打落了院子里的花,一地的触目残红。慕青宁忽地抬起头,瞥见被藤蔓爬满了的亭子里坐了一个人。

一盏孤灯,一壶酒,一片风雨倾斜,一个断肠人。

跳跃的火焰拉出一道倨傲萧然的影子,投在雨水里,被打得摇摇晃晃。

她看向那个人,许是窗户突然发出了声响,亭子里的人抬起头,也看见了她。

淡漠的眼珠,疏离的冰冷,风夹着雨水,把一股刺鼻的酒味送到她的鼻尖。

慕青宁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么?”

“你过来。”炎亦邪朝她招了招手,眉目间像这雨水一样混混沌沌,锁了一夜的寒冷。

那样子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醉意熏熏的眼里是化不开的清愁,浇灭了灯火的绚烂。慕青宁心里忽然寂寥地痛了一下。

一时禁不住诱惑,什么都不想,转身就跑出去,一打开门,雨点就扑啦扑啦砸在脸上身上,寒意侵袭。她抬手挡着雨水和风,忽然感觉身前多了一道黑影,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炎亦邪把她拉进怀里,小心地护着,然后一起跑到院子里的那个亭子中。

他坐下来,递酒壶给她,她不接,坐下来道:“我不会喝酒,酒是不好的东西,喝多了伤身,不喝又伤心,你们男人就怕伤身和伤心。而且酒后乱性,酒后吐真言,都是可怕的事情,酒醒了后悔都怕来不及。”

炎亦邪微微怔了下,她的一番说辞倒是新鲜,酒是不好,伤身又伤心,可是他偏偏离不开这个东西,上了瘾是一分钟的事情,要戒除可能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酒可以忘记,可以糜烂,我就想喝了酒以后长醉不醒,那样便最好了。”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喝得急了,被呛得咳嗽几声。

“忘记也只是暂时的,醒来之后不还是一样难受么?长醉不醒,呵呵,要是长醉不醒那还不如死了好。”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死了好?死了有什么好?”

“一切止于死亡。”

“青宁也这样说过。”眸光一暗,他嘶哑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来,“她没有死,她大哥带着她逃跑,我当时疯了,把他们追到悬崖边,我杀了她哥哥,她就在我面前说‘这世界上有炎亦青宁就不能有炎亦邪’。然后她又笑了,又说‘死亡可以终结一切’,说完之后,她就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她真的死了?”慕青宁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原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青宁公主没有连同家里的人被抄斩,而是被炎亦邪逼得跳了悬崖!

“那下面从没有人下去过,深不可测,她即使没死,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炎亦邪忽然笑起来,眼睛里晶亮晶亮的光芒闪烁着,“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慕青宁试探性地问,“如果她还活着回来,你会怎么样?”突然之间对这个男人的某些看法改变了。他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无情,对于青宁公主,他内心比任何一个人难受,悔恨,痛苦,盼着她不死,却又害怕见到她。

这种矛盾日夜折磨着他,所以才会看见他半夜在雨中一个人喝闷酒。

无边丝雨细如愁。

雨中空气胶着起来,慕青宁渐渐觉得心里闷闷的,喘不过起来。

她是他的王妃,可他却在她面前思念另外一个女子,而她的心里,也酸酸的。

慕青宁抓起酒壶,也喝了一口,酒一下肚,立刻呛得吐出来,不断咳嗽。

炎亦邪在一旁看着笑,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笑什么!?”慕青宁气恼,她实在想不到青龙的酒这么烈,就像刀子割开喉咙一样!

青龙是个勇武善战的民族,性格奔放,蛮族自然配烈酒,也是正常,她刚才忘了这一点,一时冲动丢了脸,真是不该。

他压低了声音,酒地香味缓缓从他唇齿之间溢出来:“慕青宁,我发现,我似乎真的爱上你了。”

烈酒后劲仍在,她的脸瞬间爆红,一直到耳根后面。

“说,说什么呢,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炎亦邪一怔,她刚刚问,如果青宁还活着,他会怎么办?

雨水悄悄打进来,雨丝片风,都是那么轻柔,他一连喝了几口酒,知道喉咙里的辛辣几乎要夺去他全部的意识。

“杀了她。”喉咙里如火一样灼烧起来,可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这么冰冷无情。

他脸上没有一点儿感情的踪迹可以让她寻到,冰冷得仿佛南极大陆下封存了几亿年的寒冰,寒气入骨,她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我们的感情早已没有,只剩下国恨家仇,我不杀她,青龙国不会安宁。”他操着政治家的口吻说,眼睛望向她,“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她摇摇头,她是,不想明白。

“她父亲杀了你父亲,可是你同样杀了她的父亲,不,你杀了她全家,其实这恨,早就扯平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让自己痛苦呢?”

啪!

他把酒壶狠狠摔在地上,冲到大雨里站着,仰着头任风吹雨打:“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错得太多了,当年的罪本来就不应该涉及她的家人,一切都只是她父王的错,可是那个时候父皇的死,年仅四岁的小太子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清楚。这一切都让他疯狂了,嗜血的本性被激发,那场屠杀,泰宁王府几百人无一幸免,全都做了无辜的冤魂!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转过头看着她,眼神迷茫无助:“慕青宁,你是神派来我身边的,你给我一个办法,让这一切尽快了结。”

她低下头,漆黑的发被风吹得上下飞舞,仿佛一只随时都会展翅飞走的蝴蝶,缥缈虚幻。

“我没有办法,人生长恨水长东,这时间回不了头,你也回不了头。”

“人生长恨水长东……。”他轻声念出来,“人生长恨…….。”人生长恨啊……

慕青宁慢慢地走到他身边,雨水小了些,柔柔地落在发梢上,她把他拉起来,道:“可人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他怔忪地看着她,她不若青龙女子的浮躁,也不若天辰女子那样心思缜密,她是特别的,说出一番话来,总能让他震撼。

“慕青宁。”他情不自禁将她楼进怀里,潮湿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吸取了她温暖的体温,“这辈子我可能最庆幸的事情,就是遇到你这样神奇的女子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让我这样震撼,我会舍不得放你走的。”

慕青宁的心紧绷起来,他身上酒气熏天,这一番话自然也是酒后迷迷糊糊说出来,可是酒后吐真言,以我行我素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不会让她走。

她轻轻挣扎开,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一看进去就会深陷其中,她不愿做这场莫名穿越中无辜的情感牺牲者,她应当是回到自己的世界过自己的生活的,这里……始终不是她长留的地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漫长,大王是英明之人,一棵树上怎么能把大王给吊死了。”她笑着说。

“好一句‘一棵树上怎么能把本王吊死了’!”他拍手称赞,“一棵树是吊不死本王,但如果本王愿意,一根草也能把本王勒死了。是吗,慕青宁?”

她不解:“大王会让一棵草勒死吗?”

他目光深远,声音低沉浑厚:“会的。”

慕青宁沉默不语,不敢再接他的话,怕越说,越直白,越露骨,越不可收拾……

“太晚了,回去睡觉吧。”炎亦邪见她低着头,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禁摇头苦笑,“别再把被子踢了。”

她点点头,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踢被子?”

他耸耸肩,一抹邪佞的笑容染上嘴角。

慕青宁脸色剧变,此刻头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找根草把这个男人狠狠地勒死了!

“大色魔!你偷看我睡觉!”幸好她晚上还有穿睡衣的习惯,要不然这个亏就吃大了!

“你别忘了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并且当初我们约定了,你要为本王生一个孩子。”

慕青宁火冒三丈:“放屁!鬼跟你生孩子!你当我是什么?”

“你骂人?”这个小女子居然出口如此恶劣!看来真是养不教,‘夫’之过了。

“骂人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汉人说得对。”他拍拍额头,觉得头脑昏沉,意识也模糊,“今晚本王不走了。”

“谁管你。”她翻着白眼,又一惊,“你不走去哪里睡?”

“夫妻同床共枕,你们汉人不是这样的么?”他迈开步子走进去。

慕青宁跟着跑上去:“喂!我受了伤啊,我还在生病,我不会生孩子的……”

唧唧歪歪不停说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住脚步,一转身,将她拉进怀里:“别动!”

“色——。”叫出一个字,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上了,依依呀呀地只能发出一连串模糊的音节。

雨已经停了,大雨后的世界分外安宁,风吹草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被乌云隐去的月亮也露出来,亘古不变的清冷。

这样安静了半分钟,王府里突然传来惊变的声音,嘈杂着从那边过来了,一排排的火把点燃,照亮了天空。

慕青宁这才意识到是有刺客闯进来了,可是刚才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怎么会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呢?

侍卫纷纷跑进院子里,齐整整跪了一地,为首将领道:“禀告大王,刚才有刺客闯入!”

“人呢?”

将领低头答道:“属下无能,让刺客跑了。”

“废物!”炎亦邪放开慕青宁,绕到跪在地上的侍卫前,“区区一个刺客都抓不住,本王白养你们了!”

“刺客是往这边跑的,王府上下已经戒严,一只虫子都出不去,属下一定抓到刺客谢罪!”

“本王给你一个时辰!否则提人头来见本王!”

“是!”

侍卫纷纷站起来,流水一样退出院子,留守的人站在院子里,高度地戒备。

果然是统领军队的人,做事就该这样狠辣迅速,容不得半点儿怠慢,只可惜太残酷了。

慕青宁慢慢退进屋子里,要是呆会儿抓到了刺客,带进来就地解决,那血腥的场面肯定会让她一年半载都噩梦连连,她胆小,怕死,这些她都承认……

走到床边坐下,冷不防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已经抵在脖子上了,她差点儿忘了呼吸,只感觉冷冰冰的锋利金属在脖子上恪得心慌。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这是女子的声音,婉转轻扬,铿锵有力。

慕青宁心里一紧,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闪了一下,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那位只在传闻中听说的青宁公主,除了她还会有哪个女子敢半夜潜进北府,而且是朝着摄政王的院落而来,分明是想刺杀。

而她也必定是刚才屋子里没人而外面雨水瓢泼的时候潜进来的!

“青宁公主。”慕青宁不紧不慢地说,锋利的匕首冷冰冰抵着皮肤,她必须小心说话,才不会误伤了自己。

那女子一惊,手上的匕首颤了一下,慕青宁吓得急忙说:“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别出声!”

慕青宁闭了嘴,咬咬牙,才又低声说:“你想要干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要干什么!”青宁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这女人果真有过人之处,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的身份,她们从未谋面,而她自己也确信刚才潜进来是人不知鬼不觉的。

“公主要想清楚了,你杀了我就不可能走出王府,更别提能杀炎亦邪报仇了。”慕青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可是心里直冒冷汗,万一这个女人一激动,手一抖刀子一横她脑袋就落地了。

青宁冷笑一声:“所以本公主今晚不想见血,劳烦王妃了。”

“你想干什么?”她马上联想到人质,不行,青宁公主要是把她当作人质,而炎亦邪不买账,一下令让人‘杀无赦’的话,她就死得可怜了!

“王妃是青龙山的神女,自然能替青宁想一个万全的办法。”

好一个青宁公主!聪明绝顶也不在炎亦邪之下,可是眼下她该怎么办呢?外面有那么多人,万—炎亦邪突然进来了,青宁尚且命不可保,危急之中,她这位‘摄政王妃’自然也是不能幸免于难的!

“公主藏身在此,明日戒备松了的时候我会让公主安全离开的。”她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了,先让青宁藏在这里,她想办法支开炎亦邪,明天早上让青宁化装成婢女混出王府!她这虽然不是什么高明之计,但是目前的情况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她私心里也是想保护这位公主的,身世浮沉雨打萍,乱世飘摇之中,谁与谁奈何?

“若一会儿外面的人进来搜查怎么办?”青宁眯起眼睛看着他,那神情像极了某个人。

“我会想办法的。”

青宁冷笑道:“你以为炎亦邪是傻瓜吗?”

青宁话音甫落,外面又想起刷刷刷整齐的脚步声,慕青宁知道是搜查的人回来了。

刺客自然是不可能找到的,青宁就在这里,除非她有同伙,否则今晚就连她的这间屋子,恐怕也逃不过搜查的厄运了!

心里急得咚咚咚乱跳,危急时刻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然而外面却模模糊糊传来那将领的声音:

“刺客躲藏在‘兰香院’里,已被乱箭射死……。”云云,之后的也听不清楚了。

慕青宁斜睨着青宁,道:“你还有同伙?”

“没有。”青宁老实地摇头,为何外面还会有另一个刺客?她今晚的行动只有赫扎知道,难道是——!

心里冒出一股冷汗,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慕青宁使了一个眼色:“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出去看看。”

青宁一把拉住她:“我不是傻子,你出去了就等于是放虎归山!”

慕青宁恍然大悟,笑道:“好吧,我不出去,你先躺倒我床上去,一会儿有人进来你就完了。”

青宁警觉地退到床上,冷冷地盯着她:“你若是敢耍花样,本公主就算死,也要拖你下地狱!”

慕青宁笑笑,好狠毒的公主,她可是善良的好姑娘,从她进来用刀子威胁她到现在,自己都没有想过害她呢,都是女同胞,她也有恻隐之心啊!

外面侍卫已经撤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仍旧面无表情地站着,顶着黑夜。

炎亦邪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那一滩血微微发怔。

那不是她……不是她……

那个浑身带血的刺客被带过来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惧怕,害怕揭开蒙面会露出一张熟悉到让他心痛的面孔,可是——上天保佑。

他转身走进屋里,看见慕青宁坐在床边,一见他进来便问:“此刻抓住了?”

他点点头,慕青宁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抓到刺客,大王就请回去休息吧,今晚太乱了,我也累了。”

他也就没说什么,神情恍恍惚惚的,微微点了点头,就走出去,步子像是浮在空气中,颤颤巍巍。

慕青宁心里一阵莫名的怅然,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就是最后最后的结局。

天边露出鱼肚白,灰蒙蒙的白色凄凉地挂在山头上,流动的色彩,要带出一个光明盛世。

可是晨风微凉,吹起她的发丝,她感到心口的隐痛。

门口已经消失了那个背影,寂寞又落拓的,如同一尊安置在山顶的雕塑,高处的寒气,寒不胜寒,却是他早已习惯的。

这悲伤的心绪来得莫名其妙,也去得莫名其妙。

慕青宁把床帐拉开,青宁坐在角落里,抬起眼睛看着她,那一双眼清澈透明,纯洁得不染尘埃,恍若天空般明澈,溪流般灵动,幽泉般深邃。

她怔了一下,笑着说:“没事了。”

青宁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靠着床栏:“多谢。”

“同是天涯沦落人。”慕青宁笑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青宁吟出下半句,忽然感觉前尘的时光匆匆忙忙,流水一样的一去不回头,又美丽又寂寞。她记得这首诗还是炎亦邪教她的,《琵琶行》里的天涯歌女,青衫尽湿的江州司马。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她这往事,如今想起来全成了罪孽,她罪孽深重,对不起整个家族,家破人亡的仇恨都背负在她一个人身上,而她竟对仇人还念念不忘。

可是又有谁来告诉她,需要多么坚强的勇气,才敢遗忘红尘。

万丈红尘里,没有人来拯救她了。

慕青宁坐在她身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她惊觉地缩回去。

“你别怕。”她温声说,“时间会让你淡忘一切的。”想来青宁公主一直过着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

青宁没有出声,脸上的神情凄然绝望,她抬着头望着前方,视线空茫。

“天一亮我们就走。”慕青宁低着头小声说,“我们一起走。”

青宁诧异地望着她:“你去哪里?”

“回家。”

“回哪里的家?”青宁迷惑地看着她,她那张不施脂粉清秀素丽的面容隐隐透着一种智慧的光芒。“你真是神女么?”声音里还有未脱去的稚气,清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流转出千万种风情。

慕青宁笑道:“我若真是神女,一定立刻就送你走,自然不会用逃跑的了。”

“可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呢?”

“感觉。”

“感觉?”

“是啊,我也说不清楚,你一靠近,我就知道是你。”慕青宁也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青宁公主,一直都有种特别的感觉,初次相逢,就能放下防备帮她,而且,还想跟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之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她才明白,她和这个女孩的命运,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捆绑在一起。

慕青宁能感受到她心里的仇恨,而这些仇恨,在之后,全部转移到她身上。

“你真的不是神女?”青宁再次发问。

“当然了。”慕青宁摇头微笑,她也希望自己是神女,动动手指,就能翻云覆雨,那样,炎亦邪还敢要挟她?

“有一天我大仇得报,一定要好好感谢你!”青宁坐起来,对着她深深一拜。

慕青宁吃了一惊,连忙道:“快别这样,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眼睛瞟向窗外,天色亮起来了,“快躲起来,侍女很快就进来了。”说着拉起被子把青宁盖起来。

青宁露出一双眼睛,仍旧不放心,但是也无可奈何,因此声音里还有一丝软弱:“我相信你。”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第一眼相见,就很相信慕青宁。

“你放心,我知道的。”慕青宁放好了帘幔,侍女也进来了,她在床边坐下,抬起一只眼睛看着最前面的侍女:“昨夜有刺客闯入,我没睡好,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出去。”

“是。”侍女正待退下,只见帘幔里一道暗影倏地飞出来,一眨眼的瞬间,就像一滩软泥摊在了地上。

“你不会杀了她吧。”慕青宁过去探探鼻息,幸好,只是晕了过去。

“杀她何须本公主亲自动手?”青宁不屑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女孩子,“你想干什么?”刚才看见慕青宁隔着床幔向她递了一个眼色,她便毫不犹豫扔了暗器出去,把侍女的穴道点了。

“把她的衣服扒了!”慕青宁笑起来。

青宁瞪大眼睛。

“这个时候你怎么笨了?”慕青宁摇摇头,只好自己去脱侍女的衣服,“穿上之后就跟着我出去。”

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又停下来,让青宁过来接手:“快快,自己动手,我有点儿事儿。”

说着走至桌子旁,稍微加了些水在砚台中,研了磨,铺开宣纸,提起一管狼毫: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写完,搁下狼毫,怔怔看着纸上的词句,突然眼眶里湿湿的。

如果不是跨越过这千年时光,我如何会遇到你?

可是遇到你,却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飘渺无边。

“你写什么?”青宁抬起头问她。

慕青宁把纸吹干,折起来,只轻轻念了一句:“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青宁笑道:“我明白了,说的是你和焱哥——。”后面一个‘哥’字生生又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不自在地僵硬。

慕青宁轻叹:“如何心事终虚化?”

青宁背过她,把侍女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由于昨天晚上王府里闯进了刺客,所以戒备十分森严,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出口一一都被堵上了。

慕青宁带着化装成侍女的青宁走到院子门口,阿绝守在那里,冷冷的像一尊雕像。他看见她,恭恭敬敬弯下身:“参见王妃。”

“今天闷得慌,我要出去透透气。”她小声说,怕引起侍卫的注意。

“大王吩咐过,不得王妃出王府一步!”阿绝不慌不乱地答道。

慕青宁满脸堆笑:“咱们两的交情这么深,你不会这点儿忙都不肯帮吧?”

阿绝依旧不动摇:“请王妃谅解。”

慕青宁气呼呼地瞪着他,还没开口,身后的青宁突然一步站到她面前,慢慢把头抬起来。

阿绝忽然怔住了。

慕青宁慌忙上前挡住她,而她却微笑地说:“阿绝大哥,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阿绝渐渐平静下来,把头低下去:“王妃想出去透透气,可以由属下陪同前往。”

青宁笑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噙着泪水。阿绝有一瞬间的闪神,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走,慕青宁和青宁跟上,一旁的侍卫见阿绝大人亲自带王妃出去,也就没有多少怀疑。

等到走到花园中,慕青宁才猛然想起云淑的话,停下脚步,迟疑地说:“阿绝,可以从后门走吗?”

青宁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斜眼看着她:“为什么?”

“从那里我才能回家。”她无奈地说。

阿绝说:“我们从正门出去,再绕到后门去。”

“可是……。”慕青宁想想云淑也没说过一定要从后门出去,于是只好说:“好吧,咱们快走。”

三个人迈开步子,身后响起一个妩媚的女声:“王妃上哪儿去,这样匆忙?”

慕青宁一凛,站定,青宁悄悄把手伸进藏着匕首的袖口里。

“出去透透气,王府里太闷了。”慕青宁笑着转身,见麝兰站在身后,一双眼睛却盯在前面的青宁身上,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姐姐去哪儿呢?”

麝兰笑道:“正好呢,我也觉得太闷了,一起出去逛逛吧。”说着走上前几步,到青宁面前停下,“怎么茉莲没有跟着王妃呢?”

“茉莲有事呢,那丫头可要管着好几个人,是大忙人呢!”慕青宁装作漫不经心地挡在青宁面前,悄悄对阿绝使了一个眼色,“那就一起逛逛吧。”

青宁立刻朝前走,道:“奴婢给王妃牵马去。”

麝兰吃了一惊:“要骑马?”

慕青宁笑说:“骑马才精神,要不走路太累了。”一边说一边冷汗直冒,她这辈子只有见过电视上奔跑的马,然后有幸瞻仰过炎亦邪的大黑马,吓得心里发虚,现在让她骑马——骑青龙人的彪悍大马——她骑自行车还摔得七荤八素呢!

“我不大会骑马,我……也是汉人。”麝兰说的有些腼腆,她从小跟着母亲从边境流亡,一次被几个强盗袭击,母亲被杀死了,她被几个青龙商旅救了,带回京城。后来被卖进一家酒馆里唱歌,因她生得貌美无双,又被一个官吏买下来献给摄政王,然后她就做了他的舞姬,在王府里一呆就是三年。

大王待她好,供她锦衣玉食住着,闲来只听她唱唱歌跳跳舞,王府里的其她舞姬歌姬也都这样。大王不好女色,所以受到宠幸的女子不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慕青宁也吃了一惊,道:“原来姐姐也是汉人!”

麝兰点点头,说话间已经走到王府门外,外面守卫的士兵一看见王妃出来,立刻齐刷刷跪下来请安,慕青宁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礼仪,吓得不轻,连忙说:“都起来吧!”

青宁牵来了马,低头站在一边,慕青宁有些心慌,到底该不该带着麝兰一起去呢?带她走添了一个累赘不说,要是被发现了又多害了一个人。

最终她过去交代青宁说:“我看这样吧,你去帮我买些宣纸回来,要很漂亮的那种。”

青宁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你不是要回家吗?”

“不回了,把你送出去就好了,快点儿走吧。”慕青宁仰起头冲她笑笑,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和诀别的神情。

她喜欢这位公主,不知为何,打心里喜欢她。大概因为她们都有无可奈何的命,所以心灵才会如此契合。

青宁牵着马转过身,走出去几步,想回头,又怕被后面的人看出来,她还有很多机会回来,这位神女王妃,她从心里面喜欢她,干净的一个人,没有多余的修饰,浑然天成的那种能够让人把心掏出去的气质,让她深深折服。

她会再回来的!

走了好远,她才跨上马背,马蹄狂奔一阵就消失了。

慕青宁有些怅然,回头看见麝兰疑惑的眼神看着远去的那个女子,便上前去说:“我们进去说说话吧。”

麝兰才由她拉着,走进王府里。

阿绝迟迟地停留在那里,眼神执着地望着前方,早已没有她身影的前方。

上天总算待他不薄,让他有生之年看见活着的她,青宁啊,只要你好,我就好。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麝兰才要离去,慕青宁瞧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抓住她的手问:“姐姐,妹妹问你个事情,你知道的就跟我说说吧。”

“什么事?”麝兰问,好奇什么事情会让她如此紧张。

慕青宁轻松地笑笑:“也没什么,就是王府后门出去一直走有个酿酒厂是吗?”

“对。”麝兰点点头。

“那里曾经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麝兰沉思一会儿,才说:“没有吧,我也不太了解,我没出过多少次王府,孤陋寡闻了。”

“哈哈哈,那回头我问问茉莲去。”慕青宁放开她的手,闲聊几句,麝兰便起身告辞了。

院子里又空下来,静悄悄的,秋天近了,天气开始变得冷,这几天到处都是漫天的风沙,幸而京城城里不太严重,要不然王府里的雕栏画栋恐怕都要被蒙上厚厚一层沙尘,说不定连续吹几天的大风,要将半座房子都掩埋进沙土里。

她看见阿绝还站在院子外,一脸雕塑的表情,便走过去小声说:“我要从后门出去。”

阿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低头不语。慕青宁知道指望这个顽固的男人没有用,气呼呼地走进去,屋子里的桌子上还留着她刚才写的那首词,平铺在桌面上,用镇纸压着,淡红色的薛涛笺上几行小字,优雅飘摇地,恍若云里雾里,让人感受不到真切的存在。

她忽然感慨万分。

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

她不是来咏玉钩,只是感慨系之,难耐情随事迁。

她收好了这张红笺,又取出另一张写下:

今晚子时,王府后院,不见不散。

她找茉莲,没找到,恰好见麝兰的侍女茉苓回来替主人取留下的手帕,慕青宁想也没想,折好红笺,递给茉苓道:“你出去时顺道给阿绝大人。”

茉苓接过去,退出去悄悄打开,迅速瞟了一眼上面的字,才匆匆走出去,把红笺交给阿绝,便走了。

阿绝打开来看,皱了眉,那丫头究竟在想什么?这个时候王府里戒备森严,她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她的身份不像青宁那样可以装扮成侍女。何不多等几日再走?

小心把红笺折起来放进袖口里,抬头却见炎亦邪回来了,一脸的阴郁。他忙低下头行礼,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跳得飞快。

炎亦邪轻轻瞟了一眼阿绝刻意遮住的袖口,露出一张红笺小小的角落,他微微变了脸色,却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去。

推门进去,就见慕青宁坐在床沿上,神情恍惚,他进来了也毫无动静,他不禁生气,便说:“想什么那样出神?心爱之人?”

他这句话只是刻意调侃,目的只想缓和他们之间总是僵滞的气氛,没想到她却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是啊是啊,关你什么事!”

他知道她喜欢逞口舌之快,这话也许是无意说的,然而听在他耳朵里还是非常刺耳,一气之下就没什么好口气:“本王可不希望本王的王妃做个红杏出墙,让天下人笑话的无耻女人!”

慕青宁抬头瞪着她,声音里像混了炸丹药粉:“你什么意思?我红杏出墙你管得着吗?我愿意给天下耻笑,怎么了?”

他眼睛里要喷出火来,立刻转身拉开门出去,他怒气太大,害怕一生气失去理智又会像那天一样伤害她。

王府里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他烦透了!这个女人最好不要惹他!

阿绝看见炎亦邪气冲冲从屋子里出来,知道慕青宁肯定又惹他生气了,悄悄为慕青宁捏了一把冷汗,幸而她不是寻常女子,幸而她在大王心目中还占着一定的地位,否则凭她的性格,恐怕早就在大王手下死了无数次了!

“今天她见了什么人?”炎亦邪走至门口,忽然停下来问他。

“回禀大王,只见过麝兰姑娘。”阿绝答道,把侍女尽量忽略了说,“本来她们打算一起出去逛逛,可是王妃和麝兰姑娘都不会骑马,于是只好作罢,回来说了一会儿话,麝兰姑娘就走了。”

“麝兰?”炎亦邪捏捏太阳穴,才好不容易从脑海里搜索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去‘兰香院’。”

像皇帝巡幸后宫,‘兰香院’的歌姬舞姬以能受炎亦邪恩宠为荣耀,只可惜他不大宠幸里面的女子,所以一颗颗芳心石沉大海,偶尔会惊起波澜,但也只是一瞬之间就平息的了。

他走进‘兰香院’的一刻,许多女子就幸福得快晕过去了,纷纷跑上前来,而他只抬头就一样看到隐在人群后妖娆的女子。

他记得她,进王府时她的美貌曾经让他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她轻抚着琴弦,缓缓跪在他身前,娇声媚语:“奴婢叫麝兰。”

而那一天青宁刚好在,她躲在一棵大树上,玩弄着手里的鞭子,口中不屑地道:“炎亦邪你真不要脸,一个人白白糟蹋了那么多女人!不要脸!”

他冤枉得紧,这些女子可从来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有人倒贴着送上门,他能怎么样?

青宁跳下树,来到麝兰面前,一根手指戏弄地抬起麝兰的脸,心里赌气,却笑着说:“我要是你,决不会来做这个坏男人的妾!”

往事又浮上眼前,最近他频繁地想起青宁,也许是她走了太久了,他从一开始的仇恨冷漠,到了现在终于不能适应没有她吵吵闹闹的日子。

原来这么难过。

麝兰已来到他面前,款款地跪下来,依旧是娇声媚语:“麝兰参见大王。”

“起来吧。”他走到六角亭里坐下,“本王想听听你弹的曲子。”

麝兰取来琵琶,放好,试了几下音,就开始弹奏,可弹得却是激昂的《十面埋伏》。一曲罢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片刻才听炎亦邪沉声问:“为何弹得这首?”

“麝兰不明白。”她微微抬起眼,“大王为何看不到身边的埋伏?”

“哦?”他轻笑,神情是不屑一顾地狂妄。

麝兰低下头,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奴婢听下人说,王妃和侍卫纠缠不清,在王府里悄悄传信,麝兰只是请大王爱惜面子。”

他半响没动静,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嘴角始终凝着一抹笑容:“本王该走了。”

麝兰站起来,有些激动:“大王若不相信麝兰,也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吧,今晚子时,王府的后院里,会有好戏上演,大王若有雅兴,不妨去看看。”

他脚步不紧不慢,出了‘兰香院’,阿绝就在门外守着,这座院落只属于他一个人,其余人只能遥遥地仰望,幻想里面会是何等的美艳无边的春色。

他不说话,阿绝跟在后面,他去了议政的大厅里,忙着处理政事。

子夜悄然来至。

今晚王府里格外安静,仿佛就是上天特意为她安排好的一个局。慕青宁在床上躺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进来。

她有些庆幸白天惹恼了炎亦邪,所以晚上他也不会出现来缠她,可这高兴究竟有几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不容易到子时,她悄悄爬起来,脑袋探出帘幔外,没有人,茉莲通常不会在房间里看着她,此时可能在哪里睡得不亦乐乎了!

她赤着脚跳下床,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夜黑风高,北方的夜晚通常很冷,她来时的衣服不够御寒,所以又找了一件斗篷披上,这样子有些做小偷的感觉。

戒备很松,她也没有留意到,只感觉自己好几次都‘惊险’地和巡逻的士兵‘擦肩而过’,觉得今晚是幸运之神眷顾她了。

后院里没有人,慕青宁走至中庭,四顾起来,心跳得莫名其妙地快。阿绝到底会不会来?她不敢确定,但今天阿绝看见了青宁,所以她赌他一定会来的!

偌大的王府里她插上翅膀都很难逃出去,青宁又不可能冒着性命之忧进来帮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阿绝了。

正想着,却见围墙上跳下一抹黑色的影子,动作迅捷无比,像是一片树叶落下来那样悄然。

慕青宁喜不自禁,小跑过去说:“你终于来了!”

阿绝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乖乖点头,他才放开她。

“王府里戒备森严,就算你插上翅膀——。”

“我知道!”慕青宁打断他的话,“所以才来求助你!”

阿绝低下头:“我不能帮你,这是对大王的不忠。”

慕青宁反驳道:“那么你帮助刺杀大王的青宁公主逃跑,就是忠了吗?你更是不忠不义!”

他握紧拳头,声音有些无力:“青宁……我欠她太多了。”

“阿绝,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子效忠炎亦邪,你会快乐吗?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心,青宁还活着,你只要出去,就能和她在一起。”

“是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悬崖上横生出的一段枝干,突兀得令人心慌。

阿绝和慕青宁同时怔住,一阵脚步声缓缓地靠近。

阿绝后退两步,单膝跪下行礼,只有慕青宁还傻乎乎地站着,脑子里空荡荡的,像被一阵狂风吹过去,七零八落的。

炎亦邪负手而立,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身后只跟着两个亲信的侍从。他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凛然生威,冷冷地投射在她脸上。

僵持了几秒钟,慕青宁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抬起头没有一点儿愧意地说:“你答应过放我走的!”

“是。”炎亦邪也不否认,笑容冰冷,“本王就给你机会。”

慕青宁看着他,他眯起眼睛,样子像一头盯着猎物的雄狮:“本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让你从王府跑出去,一刻钟之后本王去追你,追上了,你跟本王乖乖回来,从此断了逃跑的念头。要是本王追不上,你就算自由了。”

慕青宁觉得好笑,又是这样的游戏!

在戈壁中他们玩过,他还不腻,在这里还要继续玩一次?

不过,这一次,她稍微有点儿把握了!

她冷笑道:“只要有零点零一的机会让我离开,我就算死也会走的!”

“还有!”炎亦邪气得大吼,命人将阿绝拿下,“摄政王妃半夜私会男人,放荡可耻,你逃跑若是被本王抓回来,两人一同处死!”

慕青宁倔强地迎着他的目光:“要是没有把我抓回来呢?你要对他怎么样?”

“没有捉奸在床,本王无凭无据,不会为难他。”他平静地说。

她看向阿绝,深锁的眉目间藏着无数忏悔的话,她只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一定不会让他抓回来,我会跑掉的。”

“快滚!”炎亦邪咆哮,眼珠红得要滴出血来。

慕青宁转身跑向后门,泪水在转身的一霎那飞泄而出。

她也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倾心付出,她却不能给予任何回报。但是,即便她留下来,她也不能给他任何承诺。

她是被上帝诅咒的人。

夜色中消失了她的背影,炎亦邪高大的身影投在青石路板上,倨傲地挺直。

阿绝一声不响,被两人挟持着,他看见慕青宁跑得不见了,心里又乱又静,乱得惶恐,静得萧索。

他们就静静地等着,等到月亮移过了一大块地方,炎亦邪身边的一个侍卫才低声道:“大王,一刻钟到了。”

“出动王府里的近卫军,把王妃抓回来,只要不弄死她,伤了她也没有关系!”眼中一抹嗜血的光闪过,他一声令下,两个侍卫立即跑出去。

阿绝半跪下来:“大王请——。”

“你以为本王会放了她吗!休想!”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阿绝站起来,立即跟出去。

四野吹来寒冷的风,慕青宁冷得发抖,为了让自己跑得更快些,她狠着心把斗篷扔了,身上只余下薄薄的T恤和短裤,运动过后的汗水很快被风吹干了

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她最清楚,抓了她回去阿绝必死无疑,她几乎是毫不怀疑他的残忍。

她按照云淑说的直直的跑,果然不多久就看见一个酿酒厂,只是奇怪竟会在郊外,那一排排的灯火告诉她里面正在进行大规模的生产。

到了门口,里面灯火闪烁,可是却安静得出奇,眼睛一瞟,看见暗处有几个人的身影,她隐隐约约觉得蹊跷,。

普通的酿酒厂外会有藏在暗处的守卫吗?

看那些人的样子一个个都不同寻常,虽然只是穿着一般人的服装。但是个个生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看见她靠近,立即偷偷围上来。

慕青宁顿了顿,不敢上前,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他们是炎亦邪的部下,那么她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就算不是炎亦邪,是某一位青龙的权势人,她冒然闯进去也会闯祸。

想来想去,进退两难,前有虎狼后有追兵,是不是上天就注定她只能走到这儿了?

回家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能这么白白错过了,无论如何她要是试一试!

这样想着,后面已经有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传来了。

慕青宁冲上去,那几个人立刻跳出来,挡住她:“干什么!”

“后面有很多官兵,都往这儿来了,见人就杀,可怕极了!”她惊恐地描述那些杀人恶魔的行径。

那几个人一惊,齐刷刷抽出腰间的鞭子,一人道:“快去通知公主!”

慕青宁跟着进去的那个人,苦苦哀求着:“救救我吧,我是安分守己的百姓,遇上那些人,全家人都被杀光了,我无家可去了,在这里我愿意做牛做马……。”

外面已经乱起来了,里面的人也都出来。慕青宁跟着进去,才知道这座‘酿酒厂’里面原来别有洞天,那些酿酒的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操着刀子站在两旁。

她心慌起来,只听里面有人高喊道:“公主!官兵找到这儿来了!”

慕青宁抬头望去,只见最里面那座宏伟的建筑物里走出来一个女子,雪白的狐裘衬托她娇小的身躯,玲珑婀娜,她从里面急匆匆出来,一抬头也看见慕青宁,不禁愣了一下。

“青宁公主!”慕青宁惊呼,怎么会是她?她躲在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多部下,难道是想密谋造反吗?

可是云淑公主让她上这儿来干什么?她能回去的关键竟然是青宁公主吗?

“你怎么会来?”青宁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面色狐疑。

“我跑了。”慕青宁的心越来越慌乱,隐约知道肯定大事不妙了。

“后面的官兵是怎么回事?”青宁大喊。

慕青宁一瞬间面色苍白,后面的官兵是怎么回事?自然是跟着她来的!

天哪,她惊骇不已,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青宁抓住她的衣领,瞪大眼睛:“你说!他们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慕青宁拼命摇头,她只是听了云淑公主的话跑来这里,并不知道这里是青宁隐藏的地方,青宁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纯良的动机,自己的一时鲁莽,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青宁冷静下来,只是声音里还是无法抑制住颤抖:“所有人往后山撤退!不准正面和官兵交锋!快撤!”

慕青宁脑子里已经乱多一团,她不得不佩服青宁在这样的时刻还能这样清醒,她抓住青宁的手,害怕地说:“青宁,你……。”

“你跟我走!你把官兵带到这儿来,我不会饶了你!”青宁一把揪住她,拖着她随部下一起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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