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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2.A和B和C

如果主人高兴,黎里要每日每夜地唱歌,坐在爬满腾绕植物的窗台上。那些绿色的植物开满了白色的花,她的裙子曳出去,一层一层,在空中轻轻地飘逸……

如果主人不高兴,黎里会被锁在雕刻着蔷薇图腾的玩偶盒里。他们给她打一种长睡的药水,在她沉睡的时候,以葡萄糖和营养液供给。

黎里变得越来越难过,她经常唱着歌,趴在明镜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金色而又暖融融的太阳……

但是她遵从了主人的话,她从不思考。

她感到难过,她却从来不想她为什么难过;她向往窗外的阳光,她却从不思考她为何向往窗外的阳光。

她开始觉得睡在玩偶盒里也不是什么坏事,被佣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也觉得理所应当。她的目光越来越空洞,笑容越来越虚伪,她的灵魂好像被抽离,她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玩偶。

佣人们看到这样的她,经常会摇头惋惜着,在背后议论:

“太太……真的太过分了,她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我听说黎里小姐的妈妈跟太太是从小到大的好友,情同姐妹。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闺蜜反目……现在既然把仇恨洒在一个小孩身上!”

“这个,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说白了,就是A和B和C的故事!”

“A和B和C的故事?”

“这样说吧,我们把太太、黎里的爸爸、黎里的妈妈分别带号为A、B、C——”那个佣人看着兀自在唱着歌的黎里,低声道,“A和B原本从中学到大学时代,是有名的一对恩爱恋人。谁知道C也一直钟情与B,她借着和A是闺蜜死党,从中挑拨离间,使得他们分手。大学毕业后,C跟着为情所伤的B去了另一座城市,之间断了和A的联系,苦苦追求B,不久后达成所愿,跟B在一起生下了黎里。”

其她几个佣人纷纷恍然:“欸,这么说来,太太才是被骗的那一个?”

“是啊。”那佣人接着道,“A一直被蒙在鼓中,N年后,她与B重逢,误会解开!而这个时候,B爱的还是A,他很愤怒C的欺骗,每天喝的酩酊大醉。在一次与C的争吵中,失手把C从楼梯上推下去。B酒醒以后,知道自己杀了人,赶在警察抓住他以前畏罪自杀了。”

几个佣人唏嘘着,又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黎里小姐就这么被丢下了!”

“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她却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怜啊。”

“嗯,不过我觉得,与其被太太领养回来,她还不如被送去孤儿院。”那佣人摇头道,“失去B的痛和埋怨C的恨,全都转化到她的身上。试想,她怎么可能会受到好的待遇?”

“可她不过是个孩子啊!太太……这分明是在虐待儿童!”一个佣人握住拳头,又偷偷看了黎里一眼,心疼地说,“她现在的行为,完全是在滥用监护人的权利!”

“是啊,可谁叫她是北氏集团的太太!她想做什么,谁又管得着呢?”

3.炎亦邪

黎里没想到她会再见到他,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男孩,炎亦邪。

她是被悠扬的琴声吸引的,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发出的方向走。那时,她的脑海里都是音乐,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只玩偶,忘记要听从主人的命令——不许离开她可以呆的领地半步。

当她推开门,她看到偌大的房间四周堆满了各种玩具,千奇百怪、形态各异,令人眼花缭乱。

而在房间中央,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静立其中。

音乐已经停止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金色的光线透过天窗洒进来,在钢琴前的地上印成十字架的方格。

刚刚……是那架钢琴发出的音乐吗?!是谁在弹奏呢?

黎里走到钢琴前,歪着头,好奇地把食指摁下去——“哆”。

“是谁?”一个稚嫩的男音从房间一角传来。

紧接着,大型的变形金刚被推开,小男孩从玩具堆里钻出一只脑袋。

乌黑的头发,乌黑发亮的眼睛,白皙的肌肤。小男孩的五官精致如雕,差点就让黎里误以为他是她的同类——另一只玩偶。

不过黎里在注视了他没多久后,想起他们见过的,因为是他说要买下她回家当玩具,她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男孩穿着白色的礼服,像个气宇轩昂的王子一样。他注意到黎里,好奇地走到她面前:“怎么多出来一只洋娃娃?”

此时的黎里雕木似的站着,背脊笔直,一动不动。她穿一件碎花布的长裙,花苞般绽开的裙摆在裙箍下膨胀,显得她的腰尤其细,盈盈一握。绑着蝴蝶结的头发高挽着,在金色光线下,落下碎发的颈子白皙修长,像白玉一般通透。

男孩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最后目光紧锁在她的面孔上:“好逼真,还会眨眼睛!”

他好奇地抓起她的胳膊,忙上忙下地找机关摁扭,最后一把掀起她的裙子——

“游,远离她!”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妖艳的女人走近房间,正是苏舒:“我们不是约定好了,等我把黎里调教成真正的玩具后,才供你娱乐?”

“黎里?”炎亦邪皱起眉头,“她是北黎里?”

苏舒微笑地点点头:“是的哦!她就是那个长得像洋娃娃,被妈妈领养回来的女孩子!”

炎亦邪眉头蹩得更紧了:“可她……分明是个玩偶!”

“是啊,这不是我们的约定吗?你再稍微忍耐一段时间,等她成为真正的玩偶后——”

“我不要!”炎亦邪的目光停在黎里脸上,“我要一个可以陪我玩游戏的妹妹,才不要她跟玩具一样,是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玩偶!”

“她会说话也会动的!”苏舒走上前,抚摸着他的脑袋诱哄道,“她还会唱很美妙的歌。”

“唱歌?”

“嗯,不过,都要得到主人的命令才能行事。”苏舒眼中暗光一闪,转过头去,声音尖锐地命令,“黎里,唱一首歌给游听。”

黎里收到命令,立即张开樱红的唇,发出圆润的音律。她的声音清脆得仿佛一只夜莺,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此起彼伏。这样唱着歌的她,依然是面无表情双眼空洞的,只有一副美丽的布偶皮囊。

十字格的天窗上落下两只鸟儿,脑袋歪来歪去,啾啾地配合她的歌声,仿佛在回应。

苏舒击掌三声:“够了,走几步给游看看。”

黎里立即闭上嘴,绕着钢琴走了一圈。

她走路的动作不似人类那么自然,但也不似机器人那般僵硬,综合在两者之间……

4.条件

“她不是个玩偶,你不要让她扮成玩偶!”

炎亦邪的声音徒然加大地喊:“如果她变成玩偶,就没有意思了。冷冰冰的玩具这里多的是,听我命令行事的佣人也多得是……”

苏舒继续诱哄:“可这是我们的约定啊。”

“那我不要了……”

炎亦邪扁扁嘴:“你把她送走,我不要再跟你遵守约定。”

苏舒神情不悦,但她极力挤出个笑容:“游,乖哦,不可以随便耍任性的。既然你已经答应妈妈要……”

“你才不是我妈妈。”炎亦邪截断她的话,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讨好我,才把黎里收养回家,才假装对我好……等到你真的嫁给爸爸以后,你就会像故事书里写的坏继母,老巫婆……”

“坏继母,老巫婆?”苏舒脸上最后一丝笑意都退去,“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哼,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苏舒再次挤出笑容,“那些佣人只会胡说八道,你根本不能听信。我们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我跟你爸爸早就拿了结婚证,只不过,因为你爸爸的病复发,暂时不好对外公布,没有举行婚礼而已。”

她的手伸过去,想要摸摸炎亦邪的脸,炎亦邪退后一大步,将脸别开。

苏舒讪笑着继续说道:“你想想看,我如果是坏继母,老巫婆,现在就不用假装对你好了,也用不着讨好你,是不是?”

炎亦邪疑惑地把脸转回来,看了看满脸笑意的苏舒:“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苏舒趁热打铁地说,“等你爸爸的病情稳定下来,我们会去一个美丽的教堂结婚。那里呀,开满了漂亮的向日葵,还有清澈的河流……到时,你要不要跟黎里做我们的花童,一起去?”

炎亦邪迫切地问:“我和黎里做花童,一起去?”

苏舒点头:“嗯,如果你愿意的话。”

炎亦邪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我愿意。谢谢阿姨。”

“什么阿姨,我可是你妈妈!”

“要让我认你做妈妈也可以。”他把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一样谈起判来,“不过,你要跟我约定——”

“小鬼头,你已经跟我约定过很多次了,每次到最后都是你变卦,不守信用!”

“这次我会守信的!”

“那好,什么约定?”

炎亦邪闪亮的目光望向黎里——

她一直站在钢琴边,双手交叠在腹部,身体笔直,眼珠一转也不转。在他们说话交谈的时候,她就那样空洞无神地站着,仿佛她什么也听不到,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炎亦邪的声音变低:“你不要把黎里变成玩偶,让她做我的妹妹,跟我一起玩游戏……我就认你做妈妈。”

5.喜欢你

此后,黎里度过了她童年生活中最美丽的一段时光。

她可以不再扮演玩偶,像正常的人那样吃饭、走路、游戏。她有了一间自己的房子,不用再跟各种玩具布偶挤在一起,晚上也不用睡在黑漆漆的玩偶盒里……

起初,黎里非常不适应这种转变。每当她不自禁地露出玩偶的行为,就会被炎亦邪打断:

“你不是玩偶。”

他每天都在告诉她,提醒她。他拉着她的手在阳光下晒太阳,教她画画认字,在安静的琴房里弹好听的曲子给她听。

不过,黎里发现,游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这么宽容温和。

她看到他很多次体罚犯了错误的佣人。

小小的炎亦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像个小大人一样翘着二郎腿高高在上地坐着,无情地命令“谁谁立刻滚出北上庄园”、“谁谁罚他三天不准吃饭”、“谁谁要被锁进黑房子里关禁闭”……

所有佣人在他面前行事都是胆战心惊的,就算不小心摔坏了茶杯,也会得到一顿毒打。

每当那个时候,黎里看着炎亦邪突然变得冷漠坚硬的面孔,会觉得他很陌生。

“我不懂,他们都知错了,你为什么还要罚他们?”

“我也不懂,”炎亦邪说,“不过做错了事要罚,这是我们北家的规矩!现在爸爸生病在院,家里的大小事,除了妈妈,我也要一起分担!”

“什么是规矩?”

“吴婶说,规矩就是不能触犯的条例!”

黎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手松开,一只茶杯摔碎在地:“你看,我也打破了规矩。”她眼神闪亮地问,“我经常都会做错事,为什么游你不罚我?”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我?”黎里震惊地瞪大眼。

炎亦邪不以为然地说:“是啊,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那你……不喜欢那些佣人吗?”

炎亦邪皱起鼻子:“他们那么丑!才不喜欢!”

很快黎里就发现,炎亦邪真的只喜欢漂亮的东西。所有漂亮的东西,只要他看到了,他都会想方设法将其据为己有,当那样东西成为他的以后,他会呵护备至。如果不能成为他的,他会想方设法将其摔碎、弄坏。

在北上庄园,炎亦邪除了对黎里很好以外,只有对苏舒的态度还可以。

黎里疑惑地问:“游,你很喜欢你的新妈妈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

“为什么?”黎里不解地问,“你的新妈妈不是很漂亮吗?”

“嗯,我以前是很喜欢她,所以才同意让她做我的新妈妈的。”炎亦邪点点头,又皱起眉头,“不过,她那样对待黎里后,我就不喜欢她了。”

黎里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她不能理解炎亦邪的思维逻辑。

炎亦邪补充道:“她差点把你弄坏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原来在炎亦邪的心里,她跟他那些心爱的玩具是一样的存在。可是,所有他喜欢的玩具,都有被他玩腻的那天,不知道,他对她的“喜欢”,能够维持多久?

6.北上冰

北先生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和苏舒举行了一场豪华的婚礼。

那之后的第二天,北上庄园多了个漂亮的孩子。他是第一个漂亮得不可方物,却被炎亦邪厌恶的“东西”。

那天阳光大好,黎里和炎亦邪在花园玩躲猫猫的游戏。她跑着寻找躲人的地方,忽然从灌木丛后走出来一个男孩,一不小心跟她撞了个正着。

男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小提琴也跌到地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

黎里抓抓头,下意识要帮男孩拾起小提琴。男孩却猫一般敏捷地将小提琴抱在怀里,站起来,充满警惕地瞪着她。

黎里一时愣在原地。

苏舒挽着北先生的胳膊随后走来:“游,快过来,认识一下你的新弟弟。”

新弟弟?

黎里好奇地打量着男孩——他的睫毛又密又长,下耷着,嘴唇轻抿,嘴角倔强地翘着,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抗拒的气息。金色的光芒在他的黑发上洒了一层光边,在苏舒介绍“他叫北上冰”时,他的眼睛猛然瞪大,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瞳。

“我不叫北上冰!”

他的目光中全是阴郁的仇恨。

可哪怕仇视着别人的他,依然那么漂亮、耀眼、夺目。黎里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他比自己更漂亮,更像一只玩偶。

北先生因为久病初愈,面容异常苍白。他淡笑着咳嗽:“游,还不快过来。今后,你要跟弟弟好好相处。”

炎亦邪从不远处的草坪慢慢走过来。

他穿着淡金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红色的领结。跟北上冰的柔美不同的是,他是轮廓分明的俊朗。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北上冰怀里的小提琴:“爸爸,那把小提琴真漂亮。”

北先生立即知道炎亦邪的意图,皱眉道:“游,不懂礼数!你跟弟弟初次见面,怎么就能索要他的东西?”

炎亦邪抬头看向苏舒:“妈妈,那把小提琴,我想要。”

话音刚落,北上冰就更紧地抱住小提琴,连退了好几步。

苏舒一脸为难地说:“游,这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小提琴。你若喜欢,我明天就送你一把更漂亮千万倍的好不好?”

那的确是一把普通的小提琴,黎里一点也看不出它哪里漂亮。

可是炎亦邪却很执拗地扬起下巴:“不要,我就喜欢这把!”

“它真的很普通,大街上随便都能买到。”

“那么普通,为什么不给我?”

苏舒皱着眉,迟疑地说:“因为……这是他爸爸的遗物。”

“遗物?”炎亦邪眨了眨眼,露出一派天真可爱的神情,“就算是遗物,我也喜欢。别的小提琴我都不喜欢,我一定只要这把。”

“游!”北先生生气地呵斥,“你懂不懂遗物是什么?你再这样无理取闹,爸爸要生气了!”

“哦,我知道了。”

炎亦邪乖巧地点点头,一把拉住黎里的手:“走吧,黎里,我们去玩。”

黎里分明看到,在炎亦邪转头离开的瞬间,目光挑衅地望了一眼北上冰。

与炎亦邪这么久在一起相处,黎里已经很清楚炎亦邪的脾气——他不但喜欢争夺漂亮的东西,更喜欢争夺别人心爱的东西。一旦得不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

7.把他赶出去

炎亦邪用钳子一根一根地剪去小提琴的琴弦。

他坐在堆满玩具的房间中央,背对着光线,头低垂着,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的眉目,只看到他高翘起来的嘴角。

黎里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面上赫然显露出的是不属于他小小年龄的阴森笑容。

黎里惊得退后一步,炎亦邪手起钳落,最后一根琴弦也应声断裂。

“为什么游要这样做呢?你明明……就不喜欢这把琴的呀。”

“我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北上冰?”黎里疑惑道,“可是他也长得很漂亮呢!”

炎亦邪站起来,猛地将那把小提琴用力地摔在地上:“黎里你觉得他漂亮?”

“我……”

“你喜欢他?!”

“不、不喜欢。”

“撒谎!”他咬住唇,眼神凛冽地说,“你喜欢他,妈妈喜欢他,爸爸喜欢他,就连佣人们也喜欢他!他长得那么漂亮……你们全都喜欢他!”

黎里摇摇头,走过去,抱住炎亦邪,两条小小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没有哦,他是很漂亮,可我一点也不喜欢。”黎里轻声说着,“不是谁都跟游你一样喜欢漂亮的东西。我只喜欢游,最喜欢游了。”

炎亦邪一愣,喉咙发紧地问:“喜欢我?为什么?”

黎里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

皱起眉头,她困惑地想了想:“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呀!”

炎亦邪猛地一把推开她:“如果我不是你的主人呢……如果他喜欢你,妈妈把你抢过去送给他,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了。如果他喜欢北上庄园,爸爸把我赶出去,以后……”他忽然说不下去,扁扁嘴,揉揉眼睛,又扁扁嘴,漂亮的眼角滑下一大颗晶莹的泪水。

黎里慌了:“不会的,爸爸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炎亦邪把身体背过去,拨弄着一只断了腿的锡兵。

那是所有玩具当中最破最旧最不好看的玩具了,可也是除了黎里以外,炎亦邪最喜欢的玩具。因为那是炎亦邪的生母留给他的……

黎里小心地靠近了两步:“游,你想妈妈了吗?”

炎亦邪背对着她,肩膀无助耸动着,点了点头。

那个样子的炎亦邪,是黎里从未见过的炎亦邪。卸掉了平时强烈伪装的强硬,他不过是一个脆弱、寂寞、希望得到宠爱的小孩。

虽然他有很多缺点,对别人都不好,可只要他对黎里一个人很好就足够了。

看到他这么难过,黎里也感到好难过。

她擦了擦眼角流出来的泪水,眼睛通红地说:“游,你不要哭了!我们一起把他赶出去!”

炎亦邪拿着锡兵的手一愣。

黎里跑到他身边说:“我不想我以后的主人是他,不想游会被赶出去……游讨厌北上冰,黎里也会很讨厌他的!”

8.讨厌你

“你叫北上冰吗?”

黎里是在北上庄园的后花园找到他的,他背靠着大树,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他的嘴唇紧抿着,眼神阴郁冰冷。午后的光芒闪耀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剔透如琉璃,比画册中的小王子还漂亮。

黎里把小提琴扔在他面前的地上,双手插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恶狠狠的。

北上冰弹弓一般弹站起来,一把捡起那把小提琴,抱在怀里。很快,他就发现小提琴的琴弦全都被剪断了,琴身还有好长一条擦痕。

他瞬间抬起下巴,瞪着黎里,眼神冰硬,像一只要捕捉猎物的豹一样。

黎里害怕地朝后退了几步,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孩子的眼神也可以这么恐怖。虽然他一句话不说,但她可以从他的眼神里清楚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恨意与愤怒!

黎里有想要跑掉的冲动。

可是,她一旦想起伤心的炎亦邪,意志就变得坚定了。

她要保护游,不能让游受到一点伤害——不能让眼前这个外人对游有任何威胁!

嗯,我要保护游!

她点点头,双手用力地握住拳头,扬起下巴喊:“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

黎里一愣,紧接着喊:“哼,是我先讨厌你的。我和游——都很讨厌你!我们希望你快点离开北上庄园!”

北上冰抱着那把小提琴,唇动了动:“我也想离开。”

“呃?”

“我讨厌你们,”他抱着小提琴的手用力收紧,似乎很难过,“讨厌这里。”

“你讨厌这里?”黎里又是一愣,但她很快松懈下来,高兴地说,“原来你是这样觉得啊!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我不会走。”

“为什么?”

“你们想我走……”他的目光望向怀里的小提琴,“我就偏偏留下来。”

黎里的身体又绷紧了,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都讨厌我们,讨厌北上庄园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我愿意。”

丢下这句话,他抱着提琴转身就走。

黎里追在身后喊:“北上冰!”

“我不叫北上冰!”

“那你……”

“我叫什么……你不配知道。”

“喂,我不管你叫什么……你站住,你不许走!你还没答应我!”

北上冰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走得很快。

黎里一路跑到他面前,拦住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快答应我!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走。”

北上冰眼神淡漠地瞅她:“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因为……”黎里着急地说,“如果你不走,我和游就会想办法赶你出去!我不想那么做……你还是自己走吧……”

北上冰垂下眼看着那残缺不堪的小提琴,声音很低地说:“好啊,你们有本事就赶我走。”

第一章:一分为二的爱情(Splitthelove)

1.慕青宁,我爱你

上部情节精彩回放:

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独孤城,那个下午,你为什么不卸下骄傲的自尊说出你完整的心意。如果你当时开口说出爱,就算我跟着你一起被那些保镖打死,我也绝不会再回头。可现在我回来了,我不能一次次给炎亦邪希望,又一次次将他推向深渊。我不能那么罪恶,我做不到……

站在露台上,看着漆黑夜空中的星星,似乎连它们都被悲伤感染,静静地闪烁着。

“别烦恼,离婚典仪式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你可以仔细想想一会要怎么说——”昂流拍着我的肩,声音凝重,“他就在101号对面的咖啡厅,和那枚灰钻戒指一起等你。”

“不,请麻烦你转告他……”我背过身去,用力闭上眼,决绝地说道,“不用再等了,我不会去见他。”

“不用转告了,你直接说给我听。”

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忽然从一侧传来。

我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到高挑的黑影从昂流身后走上来,站在我面前,缓缓摘去了头上的黑绅士帽——暴露在灯光下的是一张白皙的面孔,眼神如浩瀚无边的海水,闪烁着令人压抑的暗流。

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独孤城……?!

“是我。”他应着,更近地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过来将我笼罩。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独孤城,他穿着白色系红领结的衬衣,黑色的燕尾服外套,英姿飒爽的鲜活。

我差点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怎么会在这……?”

“喂,你们那边去说,”昂流指了指露台,“这里耳目众多。”

独孤城什么话也没说,率先朝露台走去。

我迟疑着,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炎亦邪,他还在昏睡,脸颊在灯光下泛着迷离的晕红——他什么也不会知道,而我应该给独孤城一个交代。

站在露天上,独孤城望着窗外的黑夜:“决定好了?”

“什么?”

“嫁给他,决定好了?”他突然抬高音调,表情凶狠地瞪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低垂下头:“对不起,独孤城,我……”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忘记你,一个对我不屑一顾,却让我无法不去想念和心痛的女人……”他兀自地说着,侧脸是锐利的线条,从未有过的凶狠,“这五年,我无数次地想过我再见到你的场景。我想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告诉你我还爱你,因为深爱把你从炎亦邪身边抢回来;一种是告诉你我有多恨你,因为无法谅解的恨把你从炎亦邪身边抢回来!”

我的脸开始发烧,耳边传来不规则的鸣叫。

“可惜,你们的婚讯比你更快地回来。”他斜起一边嘴角,嘲讽地道,“你们要结婚了,不管是爱和恨,都无法把你夺回。我想忘掉你,你却拼命在我的面前出现……”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沉闷的,模糊不清地自胸前传来:“慕青宁,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过了段比动物还行尸走肉的生活!所有的理念都被击碎了,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狗一样……”

“够了,”我猛地打断道,“你走吧。”说再多已没有意义了。

“我当然会走,”独孤城把帽子扣回头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唯露出半边高挺的鼻梁和嘴唇。他的声音是隐忍的,表情也是隐忍的,“最后一句话,要听吗?”

“我不要听。”

我把脸别开了,可是独孤城却沉默地站在我身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忍着心中的难受:“说吧,说完了你就走。”

独孤城的唇动了动,说:“慕青宁,被你这样愚弄,我还是爱你。”

仿佛有只手在瞬间抽去了我全身的力气,心脏里炸开的痛楚蔓延开来,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独孤城,你让我怎么办才好!我真的没想到我给你的伤害这么重。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我没有成为慕青宁,没有去招惹你,那么,你还会是那个被一大堆女生簇拥爱慕的骄傲男生。尽管有点寂寞,但不懂难过,有点忧郁,却绝不会痛苦。

真的是我……毁了你的一切……

聚集在胸腔里有千言万语,然而才要开口,教堂里的情景再次在我的眼前重放——

“不要……”他一动也不动,“我不要死在车上。”

“……”

“这里……到处都是烛光……还有回忆……很温暖。”他终于睁开眼,看到我满脸的泪水,抬手为我拭去,“记得吗?我曾说过……长大后要在这里……结婚。”

“……”

“我本来打算……就在这里……娶你。”

“……”

“现在不可能了……”

“不,我们结婚!我们要在这里结婚!我答应过你!”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所有理智都遗失了,“只要你好起来,我还是你的,我答应嫁给你……我发誓,我绝对遵守诺言!”

我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站在这里:“话说完的话,你可以走了。”

独孤城转身推开露台门,几步之后,抬起手不知道是在整理帽子还是擦脸的动作,继而脚步更快地离开。

夜凉如水,大堂里灯光温馨,宴会正在高潮,有爆破的烛火在夜空中闪耀。我望着漆黑天际中炸开的火花,一朵、又一朵、再一朵……消逝的火星像是我拼劲全力想要握在手里却还是消散的情感。

身体无力蹲在地上,我环抱着双膝呜咽出声……

2.痛的是生还者

“啧,人都走了,哭得这么惨又有什么用。”

忽然一个轻佻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惊讶抬头,看到昂流把玩着一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懒懒斜靠在露台的玻璃门上。

我一惊,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

“别擦了,这么大的两只兔子眼就是证据,再擦也没用。”他依然是懒洋洋的口气,我的心却被提了起来,“真是搞不懂你们,相互喜欢,又搞得这么生离死别有必要吗?”

“你别胡说,我才不喜欢他……”

“是么。”

他的眼神带着戏谑,唇边也有一丝玩味的笑意,上下打量着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有哪里好,值得朔为你做到这样?”

“对,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好,一点也不值得……请转告独孤城,对不起。”

我的嗓音沙哑着,起身低头朝前走,刚拉开露台门,昂流就伸手将它推上。

“你懦弱、自私、胆小、独断独行、以自我为中心。”他的手拦着露台门,声音变得愈发凝重,“你以为炎亦邪没了你就不能活,所以便乖乖地钻进他为你编造的囚笼里吗?”

我全身猛地一怔,抬起头来。

“……你抛弃朔是因为受到炎亦邪的威胁。”他嘴巴一咧,摸着下巴,露出一个邪恶的坏笑,“别这么惊讶,我可是昂流,这个世界还没有我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东西!”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知道喃喃:“独孤城他……他……”

“他当然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又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我的眼瞳一寸寸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昂流:“你骗我!如果他知道,又怎么会……”

“因为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炎亦邪。”昂流终于收敛了笑容,站直身子道,“一道锁链扣住你的自由,已经够让你难受了,朔不想成为你第二道锁链。他希望你遵循你内心的想法自己做出决定……可惜,你的决定让我们都失望了。”

是的,我让朔失望了。

可是,尽管这样,我也没办法放任炎亦邪不管。

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慕青宁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有牵绊,不会在意炎亦邪,就算炎亦邪真的死在我面前,我也可以视若无睹地去幸福。

可是一切都晚了……我现在,是北黎里。

我咬了咬嘴唇,嗓音干涩嘶哑地说:“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游不能没有我。而朔就算没有我,也能很好很坚强地生活下去。”

“你说对了,朔就算没有你,也能很好很坚强地生活。”昂流又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他不会没了你,就寻死觅活。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对他而言,你是支撑他生命力量的人。哪怕没有在一起,只要你活着,他就能努力活下去。”

“什么意思?”

“为了等待,为了重逢,为了一个执念……”昂流将火机塞进裤袋里,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空。又是一朵烛火爆破,照着他的脸荧荧的闪亮,“又或者是,为了所谓的爱?”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撞进我的心底深处。

我的双手用力握成拳,指甲掐着手心的痛楚,却完全抵不过心痛的十分之一。

“慕青宁,我希望你记住:痛苦的不是想死便可以轻易去死的人,痛苦的是生不如死却依然得努力生存下来的人。”说完这句话,昂流率先推开露台门,融入那熙熙攘攘的宾客之间。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回响的是另一句话:

“慕青宁,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过了段比动物还行尸走肉的生活!所有的理念都被击碎了,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狗一样……”

我怎么会不知道独孤城过得有多艰难呢。

在国外,我经常会关注他的报道——他是国际拳击手,在每一场赛事上,他放肆地出拳、被揍、流血流汗。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来,用自己的拳头更用力地挥向对手。

我深刻地记得在某一篇国际报道中,新闻记者说:

独孤城每只拳头都毫不留情地置对手于死地。正因如此,他所得到的每只拳头也置他于死地。

“置死地而后生”,成为拳王独孤城的代言词。然而有谁知道,促使独孤城发狠挥拳的原由,那是他内心的伤痛……他唯一可以发泄的出口,在每次被打倒下去的瞬间,享受刹那的死亡快感。

采访中,独孤城表示:“死亡不可怕,痛的是生还者。”

……

我的目光无法抑制地转向大堂出口。

留下来,还是,去独孤城的身边——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我选择留下来,就是一辈子。这辈子我跟独孤城再也没有可能。

我的思绪再度混乱得不可开交,几乎是不由自主,我避开层层人群朝大堂门口走去。近了,更近了——

忽然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我的心差点跳出胸膛!

“北小姐,原来你在这!”一个侍应生模样的女人说,“你刚离开不久北少爷就醒了,他急着到处找你。”

我仿佛这才如梦初醒,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口。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我是想逃跑吗?

在伤害了独孤城以后,我又做出这种事……

“游他现在酒醒了吗?”

“嗯,刚喝了醒酒的汤水。”侍应生微笑着说道,“不过北少爷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免疫力也差,要多加注意。今天因为高兴多喝了,居然吐出带血沫的秽物。”

我的心刚放下,又重重地提了起来:“血沫?”

“嗯,是的。北少爷在休息室,北小姐你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再过半小时就是婚典仪式,你也需要准备一下。”

是啊,再过半小时就是婚典仪式……

不管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我都不能离开炎亦邪,他是真的……需要我……

我点点头,双眼放空,机械地跟在侍应生身后离开大堂。

3.你留下来了

铺着红地毯的路面一路蜿蜒,两边都簇拥着花篮和气球装饰。突然一阵奇怪的旋律响起,就像有什么僵硬的物体在敲击琴键发出来的声音。越靠近休息室,那种刺耳的旋律越大。当雕刻着金龙和蔷薇的大门打开,一片刺眼的白色光源……

我眨了眨眼,看到强光中,炎亦邪略垂着首坐在白色三角钢琴前。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脸,淡色的唇,幽静深邃的瞳……

他还是那么英俊,非常英俊,跟白色钢琴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副画像。

他的手僵硬地击打在琴键上,发出更刺耳的单音节,围站在他附近的女佣全都被声音刺得拧紧眉,却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汗水从炎亦邪的鼻梁滑落,他像个执拗地跟怪兽搏斗的孩子,越是弹不好,越要努力去弹。每提起一次右手,都像扯动了某处伤口,疼得他唇色发白,汗水也流得更猛。

终于靠近他右手边的一位女佣看不下去了,胆颤心惊地喊:“少爷,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当——”

炎亦邪双手一起捶在琴键上,发出被撕裂一般的音律……

他喘息着,眼眸深邃,忽然抬手朝琴架上的花瓶挥去。

那一击他下了很大的力道,花瓶竟立即碎开,碎片四射,女佣纷纷尖叫着逃开。

傻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我被逃过来的一个女佣撞到——

“黎里小姐?!”

“小姐,你快劝劝少爷吧,少爷他……”

“出去!”炎亦邪把白色的手套戴回手上,冷声说,“你们全都出去!”

侍应生和女佣很快推挤着离开,偌大的休息室就剩下我和炎亦邪。我们彼此对望着,空气里有一股紧张而窒息的气氛,令我不由自主也变得紧张僵硬起来。

忽然炎亦邪朝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怎么样,你打算一直这样站着?”

我的身体还是僵硬的。

他忽然自钢琴前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端视着我的脸。

他的眼睛清明,就像两颗明亮的钻石可以清晰地映入我所有的心思,我狼狈慌乱的样子,我那双因为痛哭过而通红的眼。

聪明如他,就算什么也没看到,也一定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我下意识以为他要打我,用力闭上眼。

“你的头发乱了。”

他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我睁开眼,看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朵香气四溢的蔷薇,而他看着我的表情是那么的高深莫测。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会突然从我口里冒出来。

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胁迫我留下来的是他,逼我陷入绝境的是他,让我无助痛苦的也是他。那么,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炎亦邪眼神一亮,什么话也没说,折断花枝将蔷薇插到我的发上,顺便理了理我散乱的发。

我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他插在裤带里的右手:“你的手……”

他把手抽出来,握了握拳头,又撑开:“我的手完全没问题,也许是太久没有弹琴,有些生疏了。”

“生疏?”

“……又或者是这两个月以来手指太久没有使用,变得不那么灵便。”

我伸手去握他的手,他却悄无声息地又把手放回了裤袋里。

“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如果只是生疏和不灵便,你刚刚不会发那么大的火。”我十分了解炎亦邪的性格,这绝不是生疏和不灵便那么简单!

炎亦邪嘴角的笑意终于消失,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枣红色沙发前,坐下。

我跟过去:“因为那场车祸……再也不能弹钢琴了,是吗?”

“这不算什么。”他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可他眼底的慌张却泄漏了他的心绪。

“既然不能弹钢琴,那么……绘画、高尔夫球、赛车……还有很多你钟情的爱好,都不可以了是吗?”

炎亦邪轻皱眉心:“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沙发坐下:“没那么严重,那就给我看看你的手!”

炎亦邪没有把裤袋里的手抽出来,他把身体整个往后仰,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眼睛无焦距地看着半空中的水晶吊灯。

随着他沉默越久,我的心越难受:“我听说你吐的秽物里居然有血沫……是不是你还有很多别的事瞒着我?车祸后都有许多后遗症的,你……”

炎亦邪忽然把手抽出来递给我:“给你。”

他的手就摆在我面前,我的手迟疑着想要接过,却在触碰到他的指尖时又闪电般地避开。

“不要看吗?”

他打算把手要收回去,我飞快地抓住它的手套一角:“等一下!”

力量扯动,白手套完全滑落下来,在我眼前出现的画面,我完全不敢置信了——炎亦邪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银色金属的假肢。

我的耳边像滑过一道巨雷,耳膜咚咚作响。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炎亦邪的那只手。忽然有“嗒”的声音响起,一滴泪水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坠落在他的金属手背上。

“都说没关系了啊。”炎亦邪正看着我,嘴角出现了笑容,淡淡的,“不能弹钢琴、绘画、赛车这都不算什么,我还有很多别的爱好……”

巨大的情绪充斥了我的胸腔,我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炎亦邪把手套又戴回右上,淡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重要的是,我还有你。你留下来了。”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摇摇头,难过地说,“我就在你身边,从你住院到现在无时无刻都跟你在一起,我却连你换了只手都不知道……我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观察不到……”

“就算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事实。”

“至少,我不会丢下这样的你一个人离开。”不会让你有孤单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和琴键抗争。

炎亦邪用力握了握右手,安慰道:“相信我,再跟它多生活一段时间,会很好指挥。”

我的泪水还是在汹涌。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被黑暗逼近了无穷尽的悲伤里,矛盾而恐慌着——看到倔强的独孤城会伤心流泪,看到孤单的炎亦邪亦会伤心流泪。我摸不清我的心到底更向着谁一些,我任性地希望,我们三个人谁都会是好好的,快乐的。

为什么?

我扪心自问着。

为什么我会这么贪心。难道我既喜欢着独孤城,又喜欢着炎亦邪?

当时看到在教堂里浑身都是鲜血的游,我的心像被隔开一样地难受。把游送往医院的一路,我抓着方向盘的十指和全身都在颤抖,眼瞳扩张地看着黑漆漆的山路。汽车颠簸着,游安静没有一丝生息地躺在我身边的座位。我的耳朵努力地去听他每一次的心跳,可是好安静,只有车轮划过山路的嘎吱声。

每过几分钟我都会紧张而又颤抖地伸手去探游的鼻息。

每在这时候,就有一只恐惧的大张攉住我的咽喉,眼泪不住地滚落着。我害怕探到的是一片冰凉,我害怕他就此永远离开了我……

我恨不得躺在那里要去死的是自己。

我恨不得自己去死!

“再也不要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了。”我一路颤声地重复着,“再也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再也不要发生……游,你答应我坚持住,答应我要好好的……我也答应你,再也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可,爱情不是无法分割的?我怎么可以既喜欢独孤城,又喜欢炎亦邪呢……

4.你终于是我的了

半个小时后,整个歌舞笙箫的大堂已经换了个局面——洒满花瓣的红地毯,层层叠叠的长椅,扣着玻璃帽的蜡烛,摆放着香水百合的司仪台上,圣母玛丽娜宝石的眼瞳光芒四溢。

“快看,新郎和新娘!”

坐在长椅上等候的宾客全都在同一时刻回头,朝我和炎亦邪投来祝福的注目礼。

隔着一层薄纱,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朦朦胧胧,显得那么不真实。

站在司仪台前穿黑褂子、蓝发碧眼的神父双手抓着圣经:“Now,Ithinkit‘stimefortheweddingtobegin。Allright,ladiesandgentleman.Pleasetakeyourplace。Theweddingceremonyisabouttobegin。”(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女士们,先生们,请各就各位,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宾客们躁动着,一个接一个地坐下,神父朝乐团一指:“Startthemusic!”(请放乐曲。)

熟悉的结婚进行曲旋律弥漫……

提着花篮的花童走在前面,嬉笑着朝我们抛来花瓣,而我那至少有一层楼那么长的婚纱裙摆,被十几对小伴郎和伴娘双手高捧着。

右手被牵在炎亦邪的左手里,他开始朝前走,我没有料及,脚一崴就要朝前摔去,炎亦邪的手及时托住我的腰。

“不用紧张。”他的唇轻轻擦过我的耳边。我侧头看了看他,他的眼中全是鼓励的笑意。

我怎么会不紧张?心脏在胸口剧烈地打鼓,似乎随时会冲破胸口跳出来。

每走一步,脚步都是虚浮的,仿佛轻飘飘踩在云端之上,仿佛这只是一个梦。

可是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过了今晚,我将是炎亦邪的妻子,法律的纽带会把我们今后的生活牢牢捆绑在一起;过了今晚,就算思念独孤城都是罪恶,我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Dearlybeloved,wearegatheredheretoday,tojointhismanandthiswomaninholymatrimony。”神父两手交叠在腹部,庄严地说道,“Isthereanyonepresentwhocanshowanyjustcause,whythesetwopeopleshouldnotbelegallyjoinedinmarriage?”(大家好,我们今天在这里出席这位男士和这位女士的神圣婚礼。在场的各位当中,有谁能提供正当的理由,指出这两位的婚姻不合法吗?)

“没人敢有理由!”

“恭喜!”

“加油!”

观众席一片吵闹的哄笑声。

“我不同意——”忽然一个声音从大堂门口传来,高亢而突兀,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浓郁的睫毛,翘挺的鼻梁,穿着裸色长裙从内而外散发着高贵气质的女人——慕青宁。很明显她刚刚才大哭过,脸上的妆都花了,眼睛上晕开的眼线让她像个大熊猫。

她推开拦住她的看守就要冲上司仪台,却被随后追上来的中年男子抓住。

“青宁,别闹,你还嫌脸丢得不够?”

“爸,他过河拆桥!他答应过我的,他不守诚信!他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慕青宁双眼通红,神态近乎疯狂。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回去?回去一切都晚了……爸,他要跟别的女人结婚!”慕青宁声嘶力竭地喊着,忽然手指颤抖地指着我,“爸,你看啊!他失诺了,他要娶别的女人!他不要我了,爸,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们为什么还要……”

“青宁!注意场合!”中年男子一把捂住了慕青宁的嘴巴,阻止她说下去。

慕青宁呜呜叫着,在钳制中拼命扭动,踢打。

所有宾客都探长脖子,看着这幅突然上演的好戏。

炎亦邪脸色阴郁,微使眼色,几个混在宾客间的保镖立刻走上前来。炎亦邪低声问:“怎么让她混进来的?”

“她是和路氏总裁一起来的,我们不好……”

“轰出去!”

“是,少爷。”

几个保镖身高马大,走过去不容分手架住了慕青宁的手脚,往大堂外拖去。

“放开我,放开我——炎亦邪,你够狠!你如此戏弄我,你会后悔的!”慕青宁两只脚拼命地抖动着,高跟鞋都飞了出去。她拼命嚎叫,目光忽然凌厉扫向我,像两把飞刀射进我的咽喉,“北黎里,我保证,你也会后悔的!”

礼堂的大门在她的诅咒声中缓缓地合上。

这一刻,我明显感到身边的炎亦邪松懈下来,轻吐一口气:“Judge,tocontinue。”(神父,请继续。)

神父微微点头,继续道:“Then,Mr.Bei,doyoutakeMissbeitobeyourlaife?”(好的,北先生,你愿意接受北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吗?)

“Yes,Ido。”

“Andyou,Missbei,doyoutakeMr.Beitobeyourlawful,weddedhusband?”(北小姐,你愿意接受北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吗?)

我有一刹那的晃神。

炎亦邪轻咳一声:“在想什么,神父问你话呢。”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张脸:“过河拆桥……不守诚信?”

炎亦邪的脸色瞬间一变。

“游,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事没告诉我?”

虽然我不够聪明,但联想到炎亦邪能轻易踢开苏舒自己掌权,以及他曾跟路氏集团有过联姻策略,就不难猜出这中间有某种关联。

“黎里,她出现的目的就是破坏我们的婚礼……”炎亦邪一脸严肃,握紧了我的手,“那种毫无根据的言辞,你怎么会相信?”

“如果是毫无根据的言辞,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炎亦邪皱眉:“你错了,我不是因为她而紧张。”

“嗯?”

“我是……”他放低音调,“因为你即将成为我的新娘而紧张。”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神父疑惑地看着我们:“Whathappened?”(发生了什么事?)

观众席里的宾客也面面相觑,因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而喧哗地议论着。

神父制止喧哗声,重复了一遍:“Andyou,Missbei,doyoutakeMr.Beitobeyourlawful,weddedhusband?”(北小姐,你愿意接受北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吗?)

我看着炎亦邪那真诚的眼,他正屏息看着我。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紧咬的唇松开:“IDO。”

炎亦邪松了口气,笑了,干净的脸如花瓣芳香四散。

“Therings,please。”(请交换结婚戒指。)

炎亦邪保持着单腿跪地的姿势,将戒指细心地套进我的指间。

这一瞬,他套住的是我的一生。

我用力闭上眼,心底感到很彷徨,不知道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独孤城,对不起,从这一刻起,我要彻底忘掉你,连想你都不允许。对不起……

“BythepowervestedinmebythelawsofChina,Inowpronounceyouhusbandandwife。Mr.Bei,youmaykissthebridenow。”(我现在宣布:以中国法律所赋予的合法权利,你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妻。北先生,你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

在漫天飞舞的彩带和花瓣中,炎亦邪拉住我的手臂将我带进他怀里。他的手臂强壮而有力,我的头靠在他肩头,感受到他喷在我脸上的灼热气息。

他孩子气地轻啄我的唇,又吻了我的额头,发出满足叹息:

“北黎里,你终于是我的了……”

第二章:回不过去的时光(Notthepasttime)

1.我们回来了

炎亦邪固执地抱着我,不论我怎么挣扎都不肯放手。他抱着我走过北上庄园N条走廊,N扇门,N扇窗,N盏灯,N层阶梯……以及无数大大小小的挂画和摆饰……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唇,他因为走得太远太累而粗重喘息,可他还在朝前走,一直走。

当他终于停住脚步,已经抱着我绕过后院,站在被藤蔓植物缠绕住的大门前——

绿色的叶子和攀爬的藤蔓间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像无数的星星悬挂在上面。而门把锁上那厚厚的灰尘显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访过了。

“这里是……”我惊讶地睁大了眼,胸口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炎亦邪的气息近在咫尺:“嗯……还记得这里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

刚进北上庄园,我就被苏舒调教成一只玩偶,后来是我在琴房遇见了游,他将我解救出去,让我度过了童年时代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开心,一起游戏,一起赶跑外来者北上冰……

我以为这种时光会一直持续,没想到,北先生病逝以后,整个北上集团都由苏舒掌权,她成了北上庄园的主人。游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处处反抗,苏舒知道我是游唯一重视的人,于是把我当成要挟和控制游的砝码。

我再度被当成玩偶对待,当苏舒在家的时候,根本不允许我和游见面,那时我会锁在这个房子里面,被注入长睡的针剂躺在玩偶盒里。很长的时间我才会从睡梦中醒来,每次睁开眼,看着四周黑暗的空间,都会忍不住害怕地哭泣。

那是永远的噩梦……

为什么,游现在要带我回到这里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把我放到地上,淡淡地说:“心结在什么地方,就要从什么地方打开。黎里你的恶梦根源在这里,我们就要回到这里消除它们……”

他拿出一把银色的大钥匙,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那把生锈的锁打开。推动了几下,门却没有开——它们已经被藤蔓植物缠绕得太紧了。

炎亦邪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早有准备的匕首。

“你要干什么?”

“不割断这些藤蔓,我们怎么进去?”

“我们可以从窗户那边进去啊。”我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很热衷爬窗户的呀!”

记忆忍不住被抛回以前,那无数个从梦境中醒来的漆黑世界,我放肆地大哭,哭着哭着,一束光芒从角落里亮起——坐在房间角落的炎亦邪,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眼,另一只手挚着跳跃明亮光芒的打火机。

“干嘛又哭啊。”

“我……怕黑!”

“不是答应过你,你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吗?”

“可是我刚刚叫了你半天,你都没有答应我!”

“我……等了太久,以为你今天不会醒,就忍不住睡着了。”

“呜呜呜呜……我以为游不在,所以怕啊!为什么这里没有灯……真的……好恐怖啊……”

“那我下次尽量不睡着好了。”

……

想着以前的回忆,又看着撬开窗户正在熟练翻身进去的炎亦邪,我的眼眶不自觉湿润。

我怎么忘了,在我睡着的那无限而漫长的时光里,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而对于等待的游,却是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的煎熬。

小时候的我总是想着自己有多伤心难过,却从来没有想过,看着我哭泣的炎亦邪,他其实比我更伤心难过。

晃神间,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递到我面前。

我赫然抬头,看到已经钻到房子里面,半个身子探出窗户的炎亦邪:“在想什么?进来,我拉你。”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放在了他的手里。他笑着将我往窗口里拉,忽然手腕响起“咯”的一声,他的笑容僵住——

下一秒,失去重心的我和他一起跌进窗内,灰尘粒子在月光下弥漫飞舞。

“咳咳咳。”我挥舞着面前的灰尘,迅速爬站起来,“游,你的手……”

“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得意忘形,忘记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只手了。”炎亦邪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打燃打火机,“站在这里,别动。”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进黑暗里,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根又一根的蜡烛。瞬时,原本黑暗的世界逐渐明亮,到最后整个房间都是闪耀的蜡烛,照得这里一片光明。

我的胸口里涌出的不知是什么情绪。我朝前走动了几步,忽然“喀”的一声,我的脚下踩到了什么,捡起来,是一只没有双手的人偶。

呆在装满回忆里的地方,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像被一只手搅乱了,潮水般地浮动:

“游,这是我送你的娃娃,我亲手做的哦。”

“娃娃?”游上下打量着,“怎么没腿啊。”

“因为……她叫孤独娃娃。”

“孤独娃娃?”

我神色黯淡地说:“是啊。就跟黎里一样,被困在这里,永远都走不出去,没有自由没有快乐……孤零零的……所以,她叫孤独娃娃。”

……

几天后,游把一只没有双手的人偶塞到我手里:“送你。”

“你做的吗?”我惊喜,紧接着疑惑道,“可是,怎么没手啊!”

“他叫寂寞娃娃。”

“为什么啊?”

“他有腿,可没手牵住孤独娃娃,带她离开这里,也相当于失去了自由和快乐……”他的嘴角泛起一丝顽皮的笑意,“所以他叫寂寞娃娃!跟孤独娃娃很配吧?”

手中的寂寞娃娃忽然被一只手拿了过去,我抬首,看到炎亦邪在烛光中明灭闪耀的脸,他的眼中一片深邃的温柔:“怀念吗?”

我的声音哽住,只能点头。点了一下觉得不够,又连连点头。

炎亦邪笑着将寂寞娃娃放在桌上坐着的孤独娃娃身边,指着在烛光中清晰了轮廓的各种家具摆设:“我很怀念这里的一切。”

“我也是。”

他的手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他面前:“这里,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再也没打开过那扇门。”

“我知道。”

“缺了你,这里便不完整。”他意有所指地摁住了自己的胸口,气息弥散在我的鼻间,“这里虽是我们的噩梦,却又是最值得怀念的时光。现在我们回来了,我是北上庄园的主人,我们可以改写这里的一切……”

“嗯!”

我们回来了。

绕着地球一大圈,我们走散了,走得越来越远,以为再也不会相遇,谁知道我们又转回了原点。只是这一次,我们之间多了第三个人,多了一个关于独孤城的少年。

那晚,我坐在院子里的藤蔓秋千上,被炎亦邪一次又一次地推到高点,又挫着风声落下。头上的花环被风带飞,而那拖延的婚纱裙摆,在空中涨成一条美丽的白带。

玩累的我们,最后躺在密茵草地上望天。

星光布满夜空,无数的银色像无数颗散开的钻石,闪闪发亮。

我们看着星星,笑闹着,好像真的回到幼时的时光,好像身边的一切从来都未曾改变过……

我慢慢合上眼,困倦之间,感觉到炎亦邪的指触到我的眼角,一片湿意。

我的身体瞬间一僵。

他的声音低低的:“为什么?”

“我……是因为高兴啊……”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说,“因为太高兴了。”

撒谎……如果是高兴,为什么胸口堵得这么令人难受。为什么只要闭上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独孤城那么难过啊,独孤城……他也流泪了……

不行,我不能再想他!

我用力摇着头,想要把独孤城从我的脑海中挥赶走,可是那晚,我还是梦见他了,我梦见独孤城小时候的样子——

他穿着白色的T恤,因为太过宽大而显得袖口和衣身都空荡荡的。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两只瘦长的胳膊抱着一把小提琴。那是一把破旧的小提琴,深红色,色泽暗淡……他把小提琴紧紧地拢在怀里,睫毛纤长,嘴唇紧抿。忽然他抬起他尖削的下巴看我,白皙的脸上赫然显目血红的割痕……

他的眉目神情那么眼熟,跟记忆中一张孩子的脸重叠。

那不是北上冰吗?

“我讨厌你们。”他神色倔强地说,“讨厌你们这样对待了我。”

“北上冰……”

“我不叫北上冰!”

“那你是……”

“我叫什么,你们不配知道。”

……

2.不是要逃跑吧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到了屋里的大床上。而那扇被藤蔓攀爬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阳光从门口和窗口一起泄进,照得整个房间一片明亮。

我坐起来,呼了口气,隐约觉得我昨晚梦见了独孤城,可是具体梦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我不能再想他了!

我摇摇头,赶走那个梦。洗漱完毕,刚走到屋外就看到石凳上铺了红白格子相间的餐布,上面摆放着西式的糕点还有程亮的餐具。

游呢?他怎么起这么早!

我左右张望着,靠近那个石凳,打量着那些美味的糕点。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缓住我的腰,我下意识回头,额头撞到游尖翘的下巴上:“早安。”

“哇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惊悚的表情,而且以奇大无比的力量推开的炎亦邪,自己居然跳到了石凳上。

炎亦邪身上系着围裙,脸上沾了一点儿面粉,两只手还保持着刚刚缓住我腰的姿势,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也知道我反应过激了。怎么会这样!?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跳下石凳解释道:“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太吓人了!你应该先叫我一声,这样我才不会被吓到!”

“很吓人么?”炎亦邪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我身边的石凳坐下,“试试看,这都是你最喜欢吃的甜点。”

我刚坐下,炎亦邪就把一份盛好的水果西米露放在我面前,还亲自替我系上了餐布。

他的身体前倾过来的时候,一小捋刘海掉下来,毛绒绒的,挫着我的额头。

“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雅香气,突然间变得很局促。

炎亦邪坐回去,深邃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我妻子,应该的。”

妻子……

“呵呵……”我更局促了,僵硬地笑了一下,舀起一口西米露放进嘴里,点头,“嗯嗯,味道很可口哦!”

“试试这个焦糖牛奶布丁,还有这个巧克力冻糕……”

“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说过了,不用跟我客气。”

我感觉自己束手束脚,好像被麻绳缚住了身体,根本不敢松懈情绪。气氛在我的僵持下变得凝重,炎亦邪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冻糕都吃到嘴巴边上了。”忽然他拿起一张纸巾凑到我嘴边,还没等他给我擦拭,我动作迅速地摁住了他的手,拿过纸巾。

面对他炯炯发亮的眼神,我只感觉一阵心虚:“游,你不必特意这样照顾我,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炎亦邪没有坚持,放开手吃着碗里的食物,声音凉凉地问:“后悔了?”

“什么?”

“跟我结婚。”

“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我下意识反驳,“我只是……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我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做别人的妻子,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炎亦邪哑然失笑:“笨蛋,我也一样是第一次。”

“可是你不会觉得无所适从吗?”

“无所适从?”

“结婚后,我们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是不是我就要在家洗衣做饭,你在外面赚钱工作?我们平时要干什么……情侣间约会是为了见面,增加感情,可是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天天在见面,我们没有理由约会了,那我们……”

“笨蛋,何必拘泥于形式。”炎亦邪屈起食指,“咚”地一下敲了敲我的脑袋,“我们可以像婚前那样生活,只要你喜欢,我们可以天天约会。而我们相处的方式,仍然可以保持像从前一样……”说着,他的手轻轻捋开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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