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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玉质

不管将来遇到的那个人有多么好,或者比你好一百倍,或者和你一样好,我都不要她,因为无论多好的她,都不是你。

题记—《玉质》

端康郡主在京城一曲《春江花月夜》惊动四方,当今天子赞之为‘天籁妙音’,龙颜大悦之时,正逢北方蛮夷来犯,驻守边关的威远大将军李玥带领一千精兵,却击退蛮夷两万铁骑,龙颜大悦。

趁着良辰美景,皇帝金口玉言,为端康郡主和威远大将军指婚。

一时间,英雄配美人,在京中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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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质。”绣阁里袅袅地传出一声女子的低唤。天边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很快要天亮了。

外间的帘子挑起来,一抹幽淡的烛光透进来,照着一张稍显稚气的脸,眸子里的光忽明忽暗:“郡主,再睡会儿吧。”

敏若坐起来,转过头来道:“玉质,你见过他吗?”

“谁?”玉质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随即便明白了,“李将军年轻英俊,早些年,京里就传的沸沸扬扬,说的多好听,都说李将军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皇上一心想招为驸马,可惜皇上膝下无女……这不,这就是郡主和将军的缘分呐!那么多人,偏偏就和他碰上了。”

敏若的脸在淡淡的烛光红得娇艳欲滴,娇羞地偏过头去:“真的吗?”

她以为,带兵打仗的男人都像戏台上演的那样,满脸大胡子,又高又结实,可是李玥,他是不同的,爹娘说他是人中之龙,就连皇上都称赞他。

玉质把烛台摆上,坐到床边:“小郡主人好,将军定会好好待您。”

“玉质。”敏若伸出手臂抱着她,“你要陪着我,一辈子陪着我,这是你答应过的。”

“是啊!一辈子陪着郡主。”玉质欢快地笑起来,窗外的曦光透进来了,微微的,照亮了她明媚的笑脸。

梳洗罢,峨眉淡扫,花唇点朱。

敏若穿一身藕色绣裙,淡绿夹袄,亭亭如出水芙蓉。

“玉质,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会,要是不喜欢,那还有什么人值得小姐喜欢。”玉质收起菱花镜,“天色不早了,王爷已经在外面等了。”

今日宫中设宴,为领兵凯旋而归的威远大将军李玥接风。李家世代效忠朝廷,每一代都出朝廷的栋梁之才。皇上颇为赏识,若是膝下有女,定会将李玥招为驸马,只可惜,皇上有六子却无一女。

所以端康王府的小郡主敏若自然是受皇上恩宠,从小锦衣玉食,公主一般。

敏若的心里惴惴的,却不是因为不自信,她自小生得漂亮,早已是众多豪门贵胄竞相追逐的对象。她只是怕……那种初见的感觉,心中满满的期许,怕失望,怕两个人目光投注的时候,脉脉含情该如何是好?

有玉质开解她,她多少会放松一些,但,玉质到底不是她。

玉质在王府十年,十年和她相随,早就熟的像亲姐妹一样,只是玉质是奴,她是主,关系再怎么好,还是有身份的羁绊。

宫里灯火如昼,房檐下一排八角明琅灯,一直连绵到远处的宫殿楼阁中。飞觞走斝,觥筹交错,满眼珠翠琳琅,衣香鬓影。

被邀请到的大臣早早就到了,男人们讨论诗词歌赋,女人们议论家长里短,热热闹闹,恭候皇帝的到来。

端康王带着端康郡主敏若入座,立刻围过来几位大臣。

“恭喜王爷,这么快就为小郡主觅得如意郎君,可喜可贺啊!”

“李将军与小郡主,可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啊!”

…….

一席话说的敏若羞红了脸,用团扇遮住脸,倚着玉质。

“皇上驾到——。”

长长的通报声响彻了被灯火映亮的夜晚,流光如雪。

众人的说话声立刻就平息了下去,离了座起来接驾,皇帝的声音意气风发,人未到声音便已传了进来:“让众位爱卿久等了,一会儿朕自罚三杯,哈哈哈。”

玉质心里一阵紧缩,听着帝王的声音,如龙吟九天,端得就是皇帝的气势。她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皇上从月洞门下进来,两旁的红灯笼映红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亲切慈爱,红光满面。

她看着皇上的目光慢慢收回,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眸里,清淡若水,恬静淡然,仿佛不染人间烟火。

明明这个地方,是世间最利欲熏心,最勾心斗角的地方。

皇帝身后跟了两个人,右边那人锦绣华衣,宫装迤逦,凤翥鸾翔,盘着百鸟朝凤的发髻,正是当今皇后。

右边那人却一袭得体的青衫,腰间坠玉,一脸冷峻,倒也像是沙场带兵的将领。

皇帝一路笑着走过去,却不似朝堂之上的威严冷冽,道:“诸位爱卿,这么多年,李爱卿这张脸还没被看够,再这样盯看下去,朕的敏若郡主可就要吃醋了。”

大臣们一阵哄笑。

敏若却涨红了脸,她低着头没看任何人,更没说过任何一句话,竟无端端成了别人取笑的工具!

一时气急,她就抬起头,却在那一眼,连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那锦绣灯笼下站立的,就是她未来的良人吗?

李玥,李玥。

玥,传说中的神珠,皎若明月。

天上升起灿烂的烟火,他的脸忽明忽暗,亦正亦邪,都是那么令人窒息。

敏若捂住心口低下头去,不敢迎视那双在灯火下过分明亮的眸子。

她看到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一生一世这个词。

皇上带着李玥走过来,在端康王爷面前停下,带着十分满意的笑容:“六弟,朕的国之栋梁,可就交给你了!”

端康王爷拱手谢恩,皇上入席,李玥正好在敏若对面,这样的位置,好像两个人对望着,她却只敢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团扇。

“玉质,给皇上和李将军斟酒。”端康王爷回头吩咐一声,玉质答了一声,端起酒壶走过去。

玉质低头走过去,天子面前,威仪自生,她的手还没有伸出去,皇上便刷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低呼:“阿薰!”

她一吓,酒壶应声而落,满地琼浆玉液飞溅,她脸色苍白如纸:“皇,皇上?!”

“你是谁?”再这样的夜宴上,皇帝如此失态,让众臣都瞠目结舌,以为那个小小的奴婢不懂规矩,惹怒龙颜。

“皇上!”端康王出来求情,“玉质是敏若的贴身丫鬟,若是得罪了皇上,臣回去一定好好责罚她,只是今日……。”压低了声音。

皇上这才把手渐渐松开,但是那张原本洋溢着笑容和骄傲的脸上突然显出了苍老的痕迹:“朕……失礼了。”

玉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眼瞪得极大,仰望的视线中,只有皇上眉目清远的轮廓。

记忆中的小时候,姑姑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玉质,你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进皇宫,不能和皇宫有任何牵扯!

十年之前她记在心里,可是自从那一年郡主在大雪里把她救回去,带她回家,她就答应过郡主,要一辈子陪着郡主。

姑姑为何不让她进宫?为何姑姑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都那么恐慌?她已经不得而知,十年之前村里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只有她活下来。

“李玥!”皇上沉声喊。

静坐一旁不动声色的李玥站起来,皇上道:“把她带下去,看好她。”

端康王爷吸了一口气,玉质只是个小奴婢,即使犯了天大的错,也不用李将军这样的人亲自‘看守’吧?

可是天子面前谁都不敢多说一句,李玥默默走上前,手伸出去:“起来吧。”

玉质把目光转向他,她这才是第一次看他,深邃狭长的眸,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面孔,带了几分邪气,又被沙场点兵的刚毅沉着掩盖。

她把手递给他,他轻轻一拉,就把她拉起来。

“臣告退。”他低声说了一句,带着玉质离开。

原本该作为主角的威远大将军一离开,顿时让群臣张大了嘴巴。

皇上莫不是今晚不胜酒力,喝醉了,把一个小丫鬟当成端康郡主,让李将军带走了?

有上了年纪的老臣道:“哎哟,那女娃娃,我看着是像谁呢?像……。”

“像谁像谁?”

沉吟一会儿,才一拍掌道:“哟!不就是上官老将军的小公子吗?哦,不对,是小姐才对!”

有年轻的臣子问道:“何以是公子,又是小姐了?”

老大臣嘿嘿一笑,几分沧桑:“你们年轻人有所不知哟,上官老将军的小公子,是从小女扮男装长大的,后来被发现,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了!”

这件事一说起来,各处就嚷嚷开了,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皇上也没登基,端康王爷也还在外地流放。年轻一辈自然是不知道,老一辈呢又不大记得人长什么样子。

现在出来一个小女娃,才慢慢勾起多年之前的回忆,沧海桑田啊。

天上的烟火升起又落,火树银花。

玉质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心里胡思乱想,她一向都是乐观开朗的,在王府做十年丫鬟她也没怨过,可是今天……难道是好日子走到头了?

没想到她活得小心翼翼,还是这么命短。

“你怕吗?”

前面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灯光下转过一张脸来,冷峻地盯着她。

“当然怕!”她不假思索就说出口,“换成你试试怕不怕。”

“我不怕。”他冷冷地道,看到她的眼睛瞪起来,圆鼓鼓地看着他,才说:“因为……我没做错什么。”

“就是这样才害怕。”玉质以为他会有什么开脱的法子,毕竟李玥已一千精兵击退两万铁骑,要是不用智谋,恐怕早被敌人的箭射成马蜂窝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不理她,继续往前走,玉质小跑几步跟上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皇上派我看着你,没派我跟你说话。”他冷冷地说。

玉质碰了一个大钉子,本来就心慌意乱,此刻更是无名火起,跑上前去:“你站住!”张开双臂挡住他的路,“皇上会把我怎么样?”

“呵……。”他抱着手臂靠在漆红的大柱子上,“我不是皇上,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说的合情合理,她也没有办法反驳,越想越乱。

“李将军不是跟皇上去庆贺了吗?怎么回来了?”守在御书房外的太监惊奇地过来询问,看着李玥身后的女子,更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这……。”

“宴席上太累,我不习惯,就先过来了。”事实上他也不喜欢那种宴会,而且,皇上竟然做主给他指了婚约,他巴不得早早离开呢。

太监会意,举着灯笼引路带他们进御书房。

“皇上很快就来了。”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端康郡主的小丫鬟,可是比起端康郡主来他还是宁愿接近她。

玉质低了头,平静下来:“刚才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请郡马爷不要见怪。”

李玥抬起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郡马?”他轻哧,“多谢姑娘抬举,我还能做一匹骏马。”

她苦着一张脸:“郡马爷真爱说笑。”

他把脸转向一边去,不打算和她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烛台上的蜡烛滴了一堆烛泪。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李玥才站起来,侯在一边,很快皇上进来了,喝了一些酒,脸上微红,脚步踉跄地走过来,抓住玉质的肩膀问:“你……叫什么?”

“玉质。”她脸色苍白,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姓呢?”

“无姓。”她摇头,姑姑说她没有姓。

皇上放开她,突然惊喜地笑了:“天朔皇朝是神的后代,无姓。”

听到‘天朔皇朝’四个字,玉质猛地后退一步,九瀛大陆上,天朔皇朝是最强盛的国度,从神创造世界时就一直存在,在神统治的时期,帝王是神指定的,之后慢慢过渡,开始了世袭制度,但是皇族一直无姓。

“你娘叫什么名字?”皇上放柔了声音。

“我不知道!”她倔强地把脸别开,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她死了!”泪水的浮光中,看见李玥俊美的脸,幽深的眼眸也在看着她。

“闲想窥池倒影,戏成落笔斜枝。”

玉质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他竟然会知道她的名字是出自这一首诗,不由自主念出下句:“纵涅难缁玉质,细看何似当时。”

有时候以为永远失去的东西,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回来了……

皇上有些激动,双手颤抖着把她搂过去,半响都说不出话来:“……朕找了你很多年,玉质啊。”

可是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是她的……

“朕没有保护好你和你母亲,是朕的错,以后,朕一定会加倍地补偿你。”

玉致用力推开皇上,站到一边:“皇上!”定了定神,“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介草民……。”双手放在身后,用力掐用力掐,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的这一举动正好落入李玥的眼中,他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仿佛没把这皇帝认亲惊天动地的事情放在眼里。

皇上并不意外玉质的反应,她在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所以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份有了如此之大的转变,哎,如果他早点儿把她找回来,也不至于……

“你和你母亲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朕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朕的女儿。”

她咬着手指头,整个脑子都无法思考,乱成一团去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宴席上做丫鬟,可是一转眼,就成公主了!?这是什么概念?天和地的距离了解吗?不了解出去仰望一下。

“李玥!”皇帝一声叫唤,李玥刚放到嘴边的茶杯连忙放下,站起来道:“臣在!”

“这是朕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朕要册封,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包括你!”皇上抬头挺胸,满面红光,老眼里泪光闪闪,盼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

皇帝的话不啻是平地惊雷,李玥被唬得愣住了,玉质直接没气质地跳起来大喊一句:“什么!?”

皇上负着手来回走几步,越走觉得越高兴:“就这么决定了!”

李玥不慌不忙地提醒道:“陛下,臣已经奉旨要娶端康郡主,皇上,君无戏言。”

玉质恍惚觉得那张淡漠的脸有些狡诈,还没来得及多想,皇上已经道:“这个爱卿不用担心,只是要爱卿为公主牺牲一下。”

“我不……。”玉质想阻止,可李玥突然射过来一道凌厉的目光,竟把她唬得脖子一缩,噤若寒蝉。

“微臣听皇上吩咐。”他拱手一礼,那张冷峻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

第二天,皇上寻回失踪多年的公主的消息传遍全国,皇上册封其为福阳公主,大赦天下,举国震动。

龙颜大悦,公主的身份被册封下来,皇上出巡,祭祀……

玉质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推上福阳公主的位置,第一天睡华丽丽的床,刚躺上去又跳起来,生怕是个梦,梦一醒发现睡在冷冰冰的石板上。

皇上唯一的公主,自然荣耀非常,宫殿楼阁,飞檐反宇,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

满眼繁华纷乱,让人目不暇接。

宫女站在两旁,一层一层掀开帘幔,轻纱飞扬,恍若梦境中,一盏一盏的灯火亮在纱帘中,若隐若现,虚无缥缈。

一处一处走,竟发现她住的宫殿比端康王府还要大!初去端康王府时,她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原以为那是极限了,现在看看自己的宫殿,真是小巫见大巫。

“公主,请沐浴。”宫女笑着掀开最后一层纱帘,水雾缭绕,扑面而来。温泉水暖,花瓣漂浮,映着她白皙稚嫩的脸,仿佛和花瓣融为一体。

玉质兴奋地在水里直想翻跟斗,或者扎个猛子下去,但无可奈何,几位宫女在一旁侍候着,她动一下都不大敢。

沐浴完,换上盛装,往镜子前一站,一时都没把自己给认出来!她怎么能变得这么复杂,满身乱七八糟的东西?

“公主,皇上吩咐了,今日带公主游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主回来了!”一个侍女兴奋地说。

玉质问:“你们去吗?”

“当然去!李将军带领禁卫军保护圣驾和公主。”

果然,是为了李玥。玉质郁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皇上和李玥打什么主意呢?从小待她那么好的郡主要是知道,肯定把她恨死了。

李玥啊李玥,原来红颜祸水说的是你。

现在身份大转变,她还没有和郡主见过面,她也盼望着出去,最好皇上趁早说她这个公主原来是个假的,真的公主又给找回来了。要不然,在这里住上几天,她肯定会变得很奢侈。

“走吧。”提起裙摆出去,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宫群,几个宫女亦步亦趋地跟着。

李玥带人在公主寝宫外等候,她走出来,一身红裙,腰间流苏随着晃动,裙子的褶皱像波浪一样。可是那张稍显稚气的小脸和这身裙子搭配起来,配合得天衣无缝,既显出公主的尊贵身份,又保留她的天真明媚,可谓恰到好处。

玉质眨眨眼睛,看着马背上看着某处发呆的李玥:“李将军想谁呢?”

“请公主上轿。”李玥弯下腰,坐在马背上行了一个礼,动作优雅得像在跳舞。

她没办法,只好坐上被层层薄纱笼罩的软轿里,里面设有小几,上面摆放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其中有她爱吃的核桃酥。

皇帝的大队车马浩浩荡荡地摆开,最中间的御辇中,皇上掀开帘子,满意地看了一眼软轿:“走吧!”

皇帝出巡游街,全京城的百姓都挤出来看,宁可不做生意也要一堵天颜,御林军把几条大街都围起来,连苍蝇都很难飞过去。

福阳公主在轿子跟在御辇后面,宫女提着香炉,灯笼,花篮等,一路走,一路还撒着花,漫天飞舞的花瓣,加上层层的纱帘,人们看清楚的,也只是一道纤细的倩影,影影绰绰地躲在重重保护之下。

皇上才认回去的公主,让皇上大赦天下的公主,让皇上迫不及待要让世人知道的公主,当今皇上唯一的公主……

躲在软轿里矛盾重重的玉质,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中徘徊啊徘徊,皇上说可以向百姓挥手致意的,可是,她把头伸出去,万一有人认出她来,大吼一声:“呀!那不是端康郡主身边的小丫鬟嘛!”她自尊心会很受伤的。

而且她不太适应这个身份,伸出手去挥手致意,会觉得很不习惯。

所以玉质就躲在软轿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的核桃酥,做一天公主享一天福。

李玥回头望了一眼福阳公主的软轿,有些诧异,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挥手,这样荣幸的事情,对于从小就做丫鬟的她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吧。

慢慢把马速放慢,跟在软轿左右慢慢地走:

“公主。”

玉质放下核桃酥,抹抹嘴巴上的碎屑,端庄凝声问:“什么事?”

“没什么,公主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一看外面。“后面的话他没说,进了皇宫,再想出那道门,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没想到这些,微笑道:“这条大街我闭着眼睛都能走,没什么好看的。”

皇帝游街的队伍迢迢迤逦,绵延数里,夹道的百姓呼声震天,一片繁华的景象。

游街之后,皇上御驾行至端康王府。端康王爷带着阖家老小出来恭迎圣驾和公主,一夜之间,王府的小丫鬟成了皇上的亲女儿,不胜惶恐。

玉质惴惴地踏进王府的大门,皇上笑呵呵地携了她的手,从跪了一地的昔日主子面前走过去,不是不别扭的,她心里像被千万个人敲着大鼓,震得头晕眼花。

王爷,王妃,敏若郡主……和她,一切都颠倒了。

皇上笑逐颜开:“六弟,多亏你帮朕养了十年女儿,朕要好好赏你!”

“臣惶恐,不知公主殿下身份,以往多处冒犯,臣罪该万死。”端康王爷诚惶诚恐地磕头,王府上下皆是人心惶惶。怎么会想到小小的丫鬟玉质,竟是金枝玉叶,如今认祖归宗了,皇上又突然把行宫定在端康王府,带公主回来,其中用意,恐怕只有皇上自己知晓。

皇上轻轻拍着玉质的手背,疼惜地说:“朕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过去让她受了诸多苦难,朕万分痛惜,今日既把她寻回了,朕就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玉质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似乎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抬眼,却看到满脸高深难测的李玥,他也正望向她,微微一笑,移开视线。

皇上道:“朕自小将敏若当作亲生女儿,玉质又把敏若视如亲生姐妹,昔日朕把敏若指给李将军,这天下,也只有李将军能配得上朕的女儿!”

端康王爷一凛,原来皇上是为了这个事,这个时候若是不识趣,恐怕往后日子不好过了,只是……苦了敏若。

“皇上,公主金枝玉叶,李将军胆气过人,正是郎才女貌,臣斗胆请皇上收回对小女敏若的指婚,李将军与福阳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敏若在端康王爷身后,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咬紧嘴唇,强忍着眼里汹涌的泪水,她拼命撑着无力的身躯,拼命,去感知那个人的存在……他是不是在看她?他听到父王的话,会怎么做呢?会拒绝,还是……欣然接受?

玉质,玉质,为何偏偏是玉质?那个从小跟在她身边,又傻又笨,不会琴棋书画,不会歌舞弹唱,没有她漂亮,没有她贤良,没有她聪明……什么都没有她好!可为什么玉质会成为公主,会抢了她的一切!?

皇上大笑:“六弟,朕已金口玉言,你莫非要朕失信于天下?”

端康王爷一咬牙:“敏若自小身体不好,前日御医诊脉,哎……敏若福薄,不能生育……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玉质猛地抬头,敏若郡主不能生育?这怎么可能?她们从小在一起,她最了解,敏若,敏若身体好得很,端康王爷分明就是在胡说!

她刚要开口,皇上就抢先一步说:“如此,朕更不能让敏若受委屈,明日,朕封敏若为福康公主,朕要把敏若和玉质一起,下嫁威远大将军!彼此不分尊卑,共进共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两位公主下嫁一位驸马爷!这可是天朔皇朝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威远大将军可是艳福不浅,富贵荣华一夕之间而至!

“皇上!”李玥上前跪下,“此举万万不可,臣一介草臣,有何荣幸能迎娶两位公主!”

一位他就已经头疼了,两位?以后恐怕连家都回不了!况且那日与皇上商议的,只是软逼端康王爷退婚,他迎娶福阳公主,谁知皇上竟然会……

“哈哈哈。”皇上大笑,“爱卿是朕的护国良臣,朕的心意已决,爱卿不必过谦。”顺手把他扶起来,“爱卿,敏若虽不是朕的亲生女儿,你也不能嫌弃她。”

“我不同意!”一直没敢在这么大场面开口的玉质终于爆发了,一张脸逼得通红,“我退出!李将军和郡主先有婚约,我不能插进去!”

“玉质!”皇上板下脸,却不是真的生气,“朕都是为了你好!”

“若父皇真的为了女儿好,就不该让女儿破坏了敏若郡主和李将军的婚约。”她不想这样,自己像是不相干的第三者,戏文上经常演的‘棒打鸳鸯’,她就是那根棒!

“公主过虑了。”端康王爷陪着笑脸,演戏也要演到底,“公主殿下和李将军才是天造地设。”原以为敏若就要因此赔上一生。没想到皇上还是顾及他们血缘情分,现在说什么都要牢牢把握住机会。

皇上拉了玉质的手走进去:“君无戏言,玉质,父皇不会让李玥辜负你。”

她根本就不怕被辜负,她是怕……敏若郡主会恨她吧,从小把她当亲姐妹一样的敏若,会恨死她的。

皇上昭告天下:福阳公主与福康公主,一起下嫁威远大将军李玥。消息一出,举国震惊,威远大将军,何等荣耀,一位福阳公主,已经是人上人的福气,竟还有一位福康公主,端康王爷的独女,莫非上天对他格外恩宠?

那个长相俊美,又邪气又英勇的威远大将军,真是羡煞旁人啊!

闺房里,敏若哭哭啼啼坐在床上:“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我和李将军……为什么玉质偏偏要跑出来?”

端康王爷也没办法了,一个是自己从小疼爱的女儿,一个是皇上刚找回来的公主,两边都不能怠慢。

“敏若啊,父王知道委屈了你,可这是圣旨啊。”

“父王”敏若哭红了眼睛,一张小脸惨兮兮,“你说!我哪里比不上玉质了?”

“我的敏若怎么会比不上玉质,你比玉质好一千倍!到时候李将军肯定是更喜爱你,玉质充其量只是你的陪衬。”

敏若用绣帕擦擦眼泪,想想也是,从小到大,玉质什么地方能比得过她?李将军,即使娶了玉质也只是碍于皇上的威严,她如果斤斤计较,不是显得太没有风度了吗?

相通了,她也就顺畅了,抬头对端康王爷道:“女儿出嫁,要最好的嫁妆!父王可不能亏待了女儿!”

端康王爷仰头大笑:“哈哈哈,父王怎么会亏待宝贝女儿?敏若放心,你出嫁时,肯定十里红妆,风风光光。”

皇宫里的玉质却呆呆坐着,想方设法要把婚约给退掉,三个人的生活,怎么可能快乐,就算她愿意退出,敏若也不见的会愿意,她太了解敏若了,敏若好强,怎么会允许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

可是玉质的所有想法统统被推翻,皇上的金口玉言,已经昭告了天下。

不知道李玥会怎么想?他现在肯定和敏若一起在心里鄙视她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第三者!

皇帝的女儿出嫁,轰动全国,十里长街,披红挂绿,皇上下令举国欢庆三天,驸马府门前三天不间断地施粥布善。

到得迎亲这一天,更是全国人民都出动了,街道两旁围满了观众,手捧鲜花彩纸,看见迎亲队伍过来就拼命地抛洒,鲜花漫天,欢呼震天。

驸马骑高头骏马,红衣绣球,满面红光,对百姓挥手致意。

福阳公主的花轿在前,福康公主的花轿在后,两个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却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

如此盛大的婚礼场面,百年难得一见。

皇上御驾驾临将军府,李将军一手牵着一位新娘,笑容满面地走进去,他今天可是最辛苦的,强装的笑容把面部都扭曲了,现在除了笑,还是只能笑。

皇上大笑:“爱卿可要好好对待朕的宝贝女儿啊!”

“臣定当竭尽全力。”李玥鞠躬致敬。

三个人拜堂,夫妻对拜时,三个人一起转身,呈三角形互相拜。

酒过三巡,驸马爷迟迟不肯进入洞房,宾客好一阵劝,才把半醉半醒的驸马推进后院。

福阳公主,福康公主。

左右看着两边灯火通明的院子,到底该去哪一边?左右衡量,还是往福阳公主的院落走去了。

侍女老远看见他来了,欢喜地跑进去通报,却失望地跑出来,等到李玥到了门口,才道:“公主今日贵体抱恙,恐不能侍奉驸马爷了,公主抱憾非常,让奴婢转告驸马爷,福康公主端庄贤敏,温柔娴熟,驸马爷应好生对待才是。”

他恍然大悟,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可是心头却生出无名的怒火,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却在新婚之夜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请公主保重身体。”李玥转身出去,既然她让他好生对待福康公主,那么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驸马爷往咱们这边来了!”福康公主的侍女看见李玥走进来,连忙进去通报。

敏若心里抑制不住欢喜,他果然是来她这里,刚才还一直担心他会碍于皇上的命令,今晚要撇下她呢,没想到……看来他对玉质,竟是没有半分情意。

她娇羞地垂着头,红盖头底下一双黑色锦缎鞋慢慢靠近,在她身前停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欢喜的心跳,让她恍然无措,比梦境还要让她眷恋。

一分欢喜一分羞,今晚她是最美丽的女人。

秤杆挑起红盖头,她羞涩的脸在红烛掩映下,更加红润。

李玥却意兴阑珊,刚才在玉质那儿吃的闭门羹还耿耿于怀,现在看到的新娘子,也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只觉得眼前这一位,不是他想要的。

“请公主驸马喝下合卺酒,百年好合。”侍女端来两杯酒,笑意盈盈看着两人。

敏若绞紧手帕,汗湿的掌心不断收紧,她甚至不敢抬头看那张英俊的脸,他今天穿新郎装,应该更加玉树临风。

李玥摆摆手,满脸醉意:“都下去吧,公主该就寝了。”

侍女吓了一跳,没喝合卺酒就要歇息了吗?

他却不理会旁人,身上仿佛透出一股寒冷,站立的侍女全都感到一阵战栗,纷纷退出去。他倒在床上,说了一句‘公主也早些歇息’,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敏若还在震惊中,这……和想象中的洞房之夜一点儿都不符合……

可是他的良人,此时正睡得酣畅淋漓,她怎么好意思把他叫醒,让他继续洞房之礼呢?咬紧下唇,她默默地为他脱了鞋子和上衣,服侍他安安稳稳地在床上睡去了,自己在外间的榻上半靠着,躺了一夜。

这一夜三个人都无眠。

第二天一早,本来睡眠浅的玉质早早就起床了,她做惯了敏若的丫鬟,因此起床比她早一些,想到宫里嬷嬷教过新婚第二天要去向公婆请安,梳洗后,就带着丫鬟去了前厅。

李老将军多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老夫人,老夫人也坐在前厅,看见玉质早早就古来,自然十分高兴。原来以为皇上的宝贝公主会骄纵任性一些,她就等一等,没想到她前脚刚到,福阳公主也就到了。

“给夫人请安。”玉质端着茶跪下去。

老夫人吓了一跳,忙把她搀起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好孩子。”便给她一个红包。“快快坐下。

玉质坐下,和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敏若和李玥才一起进来。

老夫人脸上一瞬间神情不太自然,知道昨晚儿子是留宿了福康公主哪儿,这个傻儿子。

敏若看见玉质坐在那儿,微微一愣,有些不甘心地咬紧嘴唇,她已经起得很早了,还是晚了一步,端着茶水上前,和李玥一起给老夫人敬茶,然后自己又在玉质面前跪下,双手高举茶杯:“姐姐请用茶。“

玉质愣了一下,忙接过茶,口不择言就说:“郡主快起来!”

敏若咬紧了下唇,她这个时候叫自己郡主,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吗?告诉自己她们之间的身份,玉质是公主,她,只是郡主!

玉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说:“妹妹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姐姐是金枝玉叶,妹妹不敢逾越。”敏若微微一笑,让丫鬟扶起来。

老夫人呵呵笑着:“我真高兴,两个儿媳妇儿都这么懂事,哎,真是我们李家的福气啊。”说着瞅了儿子一眼,“玥儿,为娘可不允许你偏袒谁,两位公主都是金枝玉叶,你要同等相对才是。”

“儿子明白。”李玥笑道,“只要公主不嫌弃我们李家就好。”

“娘,大哥!”

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老夫人顿时笑逐颜开:“烁儿回来了。”

玉质好奇地朝门外看去,清早薄薄的雾气中,有个少年飞奔进来,像是晨间的第一缕阳光,耀眼,光明。

李烁

“昨天没来得及回来参加大哥的婚礼,真是遗憾!都怪张将军太严厉了!”李烁飞奔进来,言语间还带着孩子气的责怪,稚气未脱。

“张将军说你不好好学习,所以才会扣留你。”李玥微笑着说,还是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充满疼爱的。

“张将军告我的状!”李烁不服气,“大哥,你要相信我!”

“好啦好啦,快见过你的两位大嫂。”李夫人佯装生气。

李烁这才想起回来的目的,忙转身对着玉质和敏若的方向大大鞠躬:“见过两位大嫂。”

敏若早就听说过李玥有一位年纪尚幼的弟弟,因此不惊讶,到时候玉质没听说过,因此只注意打量着李烁,并且发现他的眉眼和李玥十分相像,怪不得是兄弟了。

“不必多礼。”敏若摆摆手,让自己的丫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这是父王从东海之国带回的玄铁宝剑,削铁如泥,送给二公子。”

玉质呆住,她可没想到要送什么,应该说,她压根儿也不知道李玥还有个弟弟!她局促地坐着,李烁收起宝剑,把目光转向她,看见她一双水亮的眼睛里闪着光,就跑上去拉过她的手:“你可就是那位福阳公主?”

“是。”玉质抬起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觉得特别亲近,也没在意被他握住手很不妥,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礼义廉耻,她只是略有所知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玉质。”

“纵涅难缁玉质,细看何似当时。可是这个玉质?”

“二公子真聪明!”玉质笑道,“就是这两个字。”

李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李烁把头转向他,放开她的手,笑道:“其实我就是为了来看看福阳公主长什么样子,现在满京城都在说她!”

“是吗?”李玥的表情很冷淡,看向玉质,“公主金枝玉叶,你可不能随意冒犯。”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玉质说,“要是生分了,以后才不好呢。”

李玥点点头:“说的是,我军中有事,先走了。”

老夫人忙说:“你才新婚,皇上准许你休息七天,怎么就要走了?”

“家里无事,我军中看看。”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夫人笑道:“你们,随我去花园里转转吧。”

敏若和玉质点头跟上去,李烁也跟上去,围在玉质身边转,少年的脸上透着好奇和惊喜,这位公主和他们想象的都不同呢,没有架子,没有气势,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女,倒是那位端康郡主更像公主些。

他看着玉质清莹的眼睛,再研究一下她的样子,竟然很高兴地跟了一早上。

月上柳梢

晚饭后,李家花园里,只有玉质一个人坐着。想想不久之前她还是卑微低下的丫鬟,可是一转眼,就成了公主,成了将军夫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命运啊。

天上星光映在她眼中,斑斓的星河连绵千里,灿烂无比。

“大嫂!”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李烁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差点儿从花台上摔下来,李烁眼疾手快,忙上前,把她接住。

两个人停在星光下,暂时忘记了呼吸。

玉质清莹的眼眸闪过难掩的尴尬羞涩,忙挣扎着下来,转过身背对着他:“多谢二公子。”

李烁局促不已,平日伶牙俐齿,这个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跳……抱着她的时候,在心跳呢?跳得剧烈,要撞破胸膛一样。

她是他的大嫂,毋庸置疑,可是听说大哥在新婚之夜根本没喝福阳公主洞房,而是去了福康公主那儿,他心里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庆幸……

“烁。”李玥缓缓地步进花园,月光在他身上,仿佛镶上一层温润的白玉,“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李烁看了看玉质,大哥难道没看到大嫂在这儿吗?可是当面不好说,只得无限惋惜地看了一眼玉质,低头说:“这就回去了,大哥和大嫂也早些歇息。”

“我也回去了。”玉质跟着李烁的脚步也想离开,可是,斜拉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路:“我的娘子,你想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房了。”她理所当然地说,不回房难道回皇宫吗?

“半夜里,本将军的新婚妻子在花园里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而新婚之夜却拒绝丈夫进房,你想干什么呢?”李玥不理会她的话,朝她靠近了一步,倾着身,高挺的鼻尖靠在她的秀鼻上,“莫非是福阳公主太尊贵,本将军配不上?”

“将军请不要多想,玉质那天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她竭力找着理由,事实上那天因为和敏若同时嫁给一位夫君,她心里真的不好受。

“那刚才呢?”他邪佞地看着她,一边的嘴角扬起来,狂野的笑容。

“那是意外!”玉质大声分辨,“是二公子好心扶我一把!”

“那你为何脸红?”他咄咄逼人。

脸上火辣辣的烧开了,玉质懊恼不已,干嘛他的一句话说出来她就觉得心虚,他不过是一个将军而已,她可是堂堂公主呢!何必怕他!

“我回房了!”她怒气冲冲地说,红云烧得整张脸都是红色的。

李玥跟上去,一脸邪恶的笑容:“我陪夫人就寝去吧。”

“嗯。”玉质没反应过来,走了几步,才忽然醒悟,转头问:“什么意思?”

他不理她,自己朝前慢悠悠地走着:“你我已是夫妻,还有什么意思?”

她僵在那里,盯着他的背影,仿佛要把他的后背上看出一个洞来,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会儿邪恶,一会儿冰冷,一会儿威严,一会儿……李玥,仿佛有很多张不同的脸来扮演,真正的他,究竟是如何的?

“喂!”玉质在背后喊了一声,她决定妥协了,好女不跟男斗,否则吃亏的只有她,“我们不要做夫妻好不好?表面上的头衔挂着,但是私底下,我们可以做朋友。”

他停下脚步,衣袂在月晖下轻盈的舞动:“为什么呢?给我答案。”为什么呢?自己心底会浅浅的抽痛,然后慢慢地,变成窒息的痛…….

“敏若郡主是个好女孩,我不想打扰你们,将军也不喜欢我对吧,所以我自动退出。”她笑着说,虽然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笑容有多牵强。

“可是你的一生……。”声音有些低哑,像在极力忍着什么。

“我的一生本来注定只是丫鬟的命,现在做了公主,我已经十分满足了。”玉质很舒心地展露笑容,“这一生,本来就答应过给敏若郡主的。”

她说了几句话,却想了很多事,和敏若在一起的酸甜苦辣咸。当她抬头再看时,前面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这个人,走了也不说一声!!没礼貌!

玉质一个人回房,丫鬟老妈子一大堆前来侍候,她全部都屏退了,一个人坐在床边,微微发着呆。

刚才,在对李玥说不要做夫妻的时候,自己会什么会感觉到一种无力的悲伤?

还有,她说出李玥也是不喜欢她的,为什么,自己会期待一个否定的答案?

敏若和李玥,真的是她心里真正祝福的一对吗?

月色下她的皮肤白如凝脂,欺霜赛雪,眼波流转,犹如轻烟浩渺的西湖,点点愁。

**********

皇帝的宝贝女儿嫁给闻名朝野李将军,皇上连续几日都高兴不已,不断借着各种理由往李将军府里送东西。

此时的将军府,俨然成了一座百宝城,只要皇上想得到的,就会送来,他对女儿的疼爱,可不是一般的程度了。

有时,玉质看着那些赏赐的物品,都会忍不住发愁……根本没地方放了嘛!

老夫人日日在诚惶诚恐之中,皇上如此珍爱福阳公主,可是自从福阳公主嫁入他们李家以来,她那个宝贝儿子还没有哪天进过的福阳公主的房,就这样把以为尊贵的公主冷落着,恐怕将来皇上知道了,又会是一场滔天大祸了。

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要怪罪她这个做娘亲的啊!

晚饭毕,老夫人没有留敏若和玉质说话,只留下李玥。敏若笑着退出去,温柔的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

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

将军喜欢她,每晚总到她房里听她弹琴,自然,玉质是被冷落了,可那也是玉质福薄!从小的丫鬟命,别以为做了公主就能改变!

绞着手里的绣帕,她恨恨地看着玉质走回去的背影!一抹阴狠的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玉质!”

“公主……。”跟在身后的丫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提着灯笼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温柔的笑容又回到脸上,敏若笑着甩甩手帕:“哎呀,好久没和姐姐谈心了,过几天要去串门了。”

丫鬟道:“公主真是温柔大方,怪不得将军大人那么喜欢公主呢。”

敏若的笑容立刻又变得僵硬,将军喜欢她吗?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为什么每晚只是听她弹琴而已,一曲毕,便回书房休息。从未对她做过越矩的事。

黯然神伤,她在他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老夫人一番谆谆教导,蜡烛已经燃了一半,李玥没有半分不耐,待老夫人把说过无数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方缓缓地起身:“孩儿告退。”

“玥儿,玉质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亏待了她。”老夫人又语重心长地嘱咐,这句话都说烂了,可她就是不觉得腻。

“孩儿知道了。”李玥恭恭敬敬行礼,退下去。

门外夜凉如水,可是今夜,他该怎么办?

老远的,玉质的院子灯还亮着,他是不是应该过去?如果又被侍女在门外拦住了怎么办?

他扬起嘴角笑了笑,那个女孩在想些什么?他就算进了她的房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她何苦每日都派侍女在门口拦着呢?

他李玥不喜欢的女人,自然不会轻易去招惹!

可是那个小女子,确实让他恨得牙痒痒!生平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这么挫败过!

“驸马爷,公主殿下今日身体不适,恐不能服侍驸马。殿下说,福康公主……。”

“够了!”李玥打断侍女说过无数次的话,推开她走进去,不顾礼数就往里闯。

谁见过他这么窝囊的丈夫?见自己的老婆还要一等再等!今天他不想等了!

“啊!公主在——。”

侍女的话消失在玉质的尖叫中——

李玥错愕地愣在门口,一时之间竟忘了要离开。

房间里烟气缭绕,袅袅腾腾,一只巨大的木桶放在中间,玉质尖叫着以手遮胸,湿淋淋的头发狼狈地披在背上。

“你出去!出去!”

李玥这才幡然醒悟,忙退出去,带上房门,还能听见她的叫声。

该死的!居然来的不是时候!

可是……他进门的一瞬间,她在烟雾中回眸,没有防备的面孔,清澈的眼神,微微一笑的模样,令他微微失神了……

记得第一次在皇宫的酒宴上看到她,低眉顺眼,恭敬谦卑,单纯天真,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个人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玉质匆匆穿好衣服,顶着还在滴水的湿发出来,看见他倚在门口出神,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羞涩。

“将军怎么来了?”她不情愿地问,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明明交代过她一定不能让将军进来,可是还发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她以后不用做人了!

“这个地方我不能来吗?”他好笑地反问。

“不,不是,只是将军应该提前通知一声。”玉质呐呐地说。

“那恐怕连踏进院子的可能性都没有。”李玥毫不客气地说,抬脚跨进屋子里,木桶还在,地上都是水渍,散落着玫瑰花瓣,淡淡的芳香在屋子里缭绕。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们的‘新房’,虽然已经恢复成普通的样子,但是一想起成亲那晚的事,他还是忍不住恼怒:“公主身体可痊愈了?”

“没呢。”她随口胡诌,“请过大夫看了,说是多休养就会好的,可是休养了好多天都不见好。”

“我私下也研究过医术,虽不能和宫里的御医相比,但是一般的大夫,也和我差不多。不如我帮公主看看吧。”

玉质的脸色刷地白了,两只手缩到背后,勉强笑着:“不用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李玥彬彬有礼地说:“公主既然嫁给我,我便要负责公主的身体,若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上定不会放过我,还是让我看看吧。”说着,要去拉她的手。

“真的不用了!”她后退一步,却被椅子撞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将军不必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当真?”他的眼睛一瞬间变幻莫测,“还需几日?”

“这个……。”她叫苦连天,以为那天自己说的够清楚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明白,真是气死人了!“一个月吧!”

李玥微微一笑:“那我禀明皇上,说公主贵体抱恙……。”

“不要!”玉质连忙阻止,要是皇上知道她身体不好,肯定又会大惊小怪,到时候不知道又会送什么来,“不要告诉父皇。”

“那该怎么办呢?”

“李将军!”她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吗?”

他愣了一下,慢慢说:“没忘,若不是老夫人相逼,我也不愿意为难公主,只是白行孝为先,我不能辜负了老母的一片的心意。”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地说,原来他来找她,是为了不让老夫人伤心啊……玉质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掏去了什么似的。

“只要我在这里过夜,老夫人便不会说什么。”李玥说,“公主既然也不愿意做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勉强。”

玉质会意,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

她去铺床,这种事情她从小到大都在做,早就熟练了,闭着眼睛都能做好。

李玥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怔怔的,像突然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老夫人眉开眼笑拉着两位儿媳妇儿的手去逛花园,心里终于踏实了。

敏若一路上不多说话,倒是听老夫人说着李家以前的事,自己陷入往事,把两个儿媳妇儿暂时忽略了。

敏若对玉质微微一笑,眼波里含着万众风情。玉质愣了愣,心里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实话告诉敏若呢?昨天李玥只是在她那里睡了一夜,可真是清清白白的。不能让敏若误会了。以往李玥都去敏若哪儿的,昨晚敏若肯定很伤心吧。

哎,自己做了第三者,可真不是滋味。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玉质一路上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敏若:“郡主……。”

“公主以后可别这么叫,叫名字就好,要不,可是折敏若的寿了。”

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勇气被敏若几句冷冰冰的话给压了回去,玉质再也说不出口。敏若笑了笑,亲热地过来拉着玉质的手,放了一个锦缎香囊在她手里:“这是我娘送来的,里面有几味草药,虽不是值钱东西,倒是可安神养气。娘特地让我给你也送一个。”

玉质握紧香囊,有些不知道什么心情的感觉,五味杂陈,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对敏若的负罪感也越来越重。一直到回房里,还闷闷不乐。

李烁要回军营,特地来向她辞行,信誓旦旦地说一定立个大功回来!将军府里,玉质只有从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身上才能找到归宿感。然后立刻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她已经嫁给李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想别人了。

晚上李玥照样在她这里休息,两人说了几句话,忽然感觉空气里尴尬局促,相对无言。

过了半响,李玥才找到了话头,指着她腰间挂的一个香囊道:“好别致的花样,是你绣的吗?”

“我才没这么好的本事呢!是敏若郡主绣的哦,她琴棋书画女红针织,样样精通呢!”

听到她嘴巴里夸赞别的女子,他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一开口就说:“你比她好。”

玉质脸上的笑容硬是生生僵硬了,李玥也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忙笑道:“你自小过的苦日子,自然没工夫去学琴棋书画,很多事情你做的很好,郡主她不一定会做。”

她感觉一股自卑感从脚底升起,以前从没这种感觉,不知为何在李玥面前却这么强烈?她会做的只有洗衣做饭,打扫收拾这一类粗活,郡主从小金枝玉叶,自然不可能会。

“将军军务繁忙,早些歇息吧。”玉质率先钻进被子里,暗暗下决心要学一学琴棋书画。

敏若是天仙一样的人,当时一曲惊动天下的《春江花月夜》,成就了和李玥的美好姻缘,偏偏她这个大煞风景的跑出来掺和……

第二天皇上思女心切,召了玉质进宫。终于有出将军府的机会,玉质一路上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

坐在轿子里,偷偷看看外面,和几天前又有不同的地方了。突然感觉一股晕眩,无力的靠着。早上醒来有一瞬间脑子很昏沉,大概是院子里兰花开了,香气太过浓郁,一时无法适应,果然没多久就好了,没想到现在又晕了。看来她这几天确实是太‘操劳’了!

一阵马蹄声接近,轿子也晃了晃,侍女在外面说:“公主,驸马爷过来了呢。”

头晕还没有散去,玉质掀开帘子,果然看见李玥骑着马缓缓地过来。阳光下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圈,五彩变幻,煞是晃眼。她眨眨眼,眼前一阵白光,栽了出去。

宫女的惊叫还有一半在嘴巴里,一道人影便飞速闪过,稳稳地把她接住。

“玉质。”李玥低沉的声音咋耳畔,暖暖地像一阵风。

玉质勉强睁开眼睛:“没事,有点儿头晕而已。”

“今天太阳大,有些热,你就在轿子里不要出来。”

“哪有那么脆弱?”她挣扎着站起来,以前天天大太阳地下干活也没见出事,怎么当了几天公主倒真是娇贵了吗?“只是没睡好而已。”

李玥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皇上见了女儿自然是十二分的高兴,又见李玥也一起来了,更是红光满面,慈父的姿态毕露。

“看到玉质好,真是比什么都好啊!”御膳后皇上大发感慨,喝了酒的缘故,所以句句都是真心,“朕太高兴了!”

玉质笑着说:“只是父皇不好,才把我找着没几天,就把我推给别人了。”

皇上立刻摆手:“朕这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安全……。”

“皇上对公主的疼爱,天下皆知,公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玥截住了皇帝下面的话。

玉质感觉底到君臣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然好奇,可是碍于身份,只好不说了,突然又感觉头晕,便趴在桌子上,笑看着皇上。

“朕忽然又不忍心,拆散你们了。”皇上说,“可是朕也无奈了。”

玉质被惊了一跳:“父皇为何要拆散我们?”又觉得自己这话太暧昧,脸刷地红了。

皇上和李玥同时笑起来,皇上道:“上次胡人被李将军打得大败而逃,加上塞外连年干旱,胡人再没了抵御能力,此次主动求和,朕派你的驸马作为使臣前去,只好先委屈你几日了。”

玉质脸上更红了:“父皇说国事又扯上我做什么?”想了想,又说:“若是胡人有诈呢?李将军不是去送死么?”

“放心,父皇会把你的驸马保护好的。”皇上打趣道,朗声大笑起来。

李玥悠悠喝着茶,脸不红气不喘,倒是心里觉得高兴了一下,抬头看变成番茄的玉质,一阵心悸。

也许是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距离产生的美何止是震撼?玉质越想离他远远的,就越刺激他向她靠近,她越不想和他扯上过多的关系,他就越有意弄出千千万万情丝来。

李玥奉旨与胡人议和的消息很快就传会府中。李玥和玉质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带着敏若和几个仆从已经等在大厅里了。

敏若看到两个人一同回来,脸色微微变了变,瞬息平静。

李玥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只俯首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亲自把玉质送回房。

“你先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被李玥千里与胡人议和的事情搅得心神不宁的玉质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行为在外人眼中是多么暧昧,兀自沉浸在要别离的惆怅中,竟然抓住他的手问:“你真要去吗?”

李玥微微一笑:“怎么?你舍不得我?”

玉质像抓了烫手山芋似的,一把甩开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我才不会舍不得!我只是替敏若担心而已。”

“是吗?”他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落寞,“那么抱歉,我让你们两个都要失望了。”

“你就一定要去吗?朝中那么多人,你就不能为了敏若反抗一下吗?”玉质不无鄙视,一个只会唯唯诺诺执行命令的人,不是她心中所崇敬的。

“够了!”李玥转过头来,抬手捏住她的下颚,逼近她,“敏若敏若!你开口闭口都是敏若!她是你什么人?欺压了你十多年,你竟还一心只想着她!玉质,是你太善良了?还是你根本就是虚伪!?”

“你——”她被他的几句话气得不轻,特别是最后一句,他居然说她虚伪?!难道遵守童年的约定有什么不对吗?敏若给过她一次生命,她用半生来报答有什么不对?

可他说她虚伪,真正的,把她心中某个地方点开了……

李玥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冲动了,笑了笑,无所谓了,在她面前,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冲动了。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心中不忍,只得缓缓地换了一个柔软的语气道:“玉质,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活一次?”

玉质抬头与他对视,相撞的视线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幽深的黑眸牵扯了进去。她不解……什么叫……为自己活一次?她不正是为自己活着吗?

李玥用手固定住她的头,让她和自己保持对视的姿势,凝视着她的眼睛:“玉质,现在想想看,你不认识敏若,你嫁给了我,是我的妻子,这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对吗?”

她艰难地点点头,因为被他的手掌捧着,所以不能逃避他的凝望。

“只为了你自己想一想,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犹如一首诱惑的曲子,让她一瞬间蒙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过了许久,嘴唇上被一种冰凉柔软的物体接触,才缓缓恢复了意识。

李玥轻轻吻上她的唇,温柔地辗转,并不深入,那种感觉却让玉质脑中一阵白光,再次进入朦胧状态。

他微笑着搂着她:“傻丫头,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反应,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为什么偏偏要逃避?你以为这样做就对得起敏若了吗?我告诉你,你这样,才是真正伤害她。”他快速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笑容里飘逸出掠夺的气焰:“况且,我一直没有碰敏若,不是她不够好,只是你们两个一起走进我的世界时,那个与我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我选择了你。”

玉质被电击了一般从他身上跳开,站得离他远远的,嘴唇上还留着他淡淡的余温,觉得脸颊上简直要着火了:“李玥,你你你——。”指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玥!你敢调戏我?

调戏?她可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皇城百姓亲眼所见!半分都假不了的!

李玥斜靠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如何,我的小娘子?”

玉质身上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威远大将军李玥的邪恶风流她曾经耳闻过,今日才算见着了本相,着实令人感佩:“你不是喜欢敏若郡主吗?你对我说这些话,还有没有良心?”

他彻底被她的大脑构造打败了,以为自己刚才解释得够清楚了,想不到她只听了一半。

“玉质,我等你想清楚,在我和胡人议和回来之时,希望得到你的答案。”他站起身出去,临出门,低声对玉质的侍女吩咐了几句,才快步离开。

玉质望着他健步如飞的矫健背影,略微失神。

他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没有注意到侍女把院子里几盆兰花搬走,换成几株修长飘逸的翠竹。竹叶似箭,剪不开玉质心中的纷繁思绪。

敏若走了几步忽然跌倒,修剪得精致绝伦的指甲扣进泥土里,啪地一声断了。

愤恨,自心中缓缓升起……

她全都听到了,躲在窗外窥听,丢失了原本所有美好的幻想。

心里那个地方塌陷的声音冲出了心房!

李玥!玥是瀚海神珠,是邪恶与正义的并存!

“敏若郡主。”一只手缓缓伸到自己面前,五指修长,却可以感受到掌心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她顺着手臂看上去,李玥的脸近在咫尺,俊美中透出蛊惑人心的邪恶,她心里撞了一下,但是奇迹般的,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把手递给她,她皓白如凝脂的手腕被他掌心的粗茧磨得生疼,她微微一笑:“将军几日后启程呢?”

“两三天吧,等皇上的圣旨下来就走。”李玥扶着她站好,同样是微笑的表情,却看不到任何温度,“郡主近来可好?”

敏若掩着嘴浅浅一笑:“我一直都挺好的,将军在外可不必记挂。”

李玥忽然出手抓住她,眯起眼眸:“郡主,我这将军府,毕竟还不是你的端康王府!”

敏若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将军什么意思?敏若自然不会把这个当成端康王府。”

他冷笑一声,放开她:“娶你和玉质过门,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可是敏若郡主,你和玉质是云泥之别,你是沃土里开放的红牡丹,她是夹缝里强挤出绿草。我选她而不选你,就是如此。”

“为什么?”敏若声音颤抖,“我比她好一千倍不是吗?她是一棵草,她怎么比得过我!?”

“郡主怎么会懂?”李玥摇着头,慢慢走开。

牡丹妍丽绝伦,是人人喜爱的,而小草却渴望被爱,这便是原因。

可是原因演变到后来,成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感情。原以为只是同情,可是……摇摇头,忍不住微笑。

李玥奉旨动身前往塞外,当天,皇帝亲自为他送行,浩荡的队伍延伸出城门外。李玥一身戎装,不复平日的儒雅俊美,却更加让人倾心。

玉质小心地站在老夫人身后,不敢出去面对他。心中恼恨,她干嘛这么胆小?敏若似有似无地朝她看了一眼,笑带讥讽,眼中冰寒。

李烁辛苦地从军营里出来,持剑立在李玥的马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大哥放心!家里有我!大哥安心去!”

李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低下头在他耳边道:“照顾好你大嫂。”

李烁不解:“大哥,哪一位大嫂?”两位大嫂,据说大哥比较喜欢敏若,可是玉质身份尊贵,是要他照顾好哪一位呢?

“两位都照顾好。”李玥简短地说,“张将军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我不在的时候,准你回家孝敬老母。”

“大哥你徇私!好用娘的名义,明明你是个——。”后面的话当然没说出口,李烁头上被重重敲了一记,捂着脑袋痛呼。

李玥无奈地笑笑,目光瞟见一直躲着不敢出来见他的玉质,笑意更深,却未在多说,调转马头,带头冲出去,领着皇朝议和的队伍,奔向远方……

皇上欣慰地抚着胡须:“这一次,天下必定能安定一些时日了。”转头看着躬身跟在旁边的端康王爷,“六弟,你看这天下,多么广阔啊。”

阳光下千里城池,群山绵延。

天有多宽,这土地就有多广阔。

端康王爷微笑:“皇上是英明圣主,福泽天下。”

“哈哈哈!”皇上朗声大笑着离去。

端康王爷慢慢直起身体,一丝阴冷从眼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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