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你不该拉着我走的。我们快回去！于孟甫要是发起疯来唐唐怎么办？”

想起于孟甫刚刚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孟艳黎越想越担心。

赵康淡定地往后一靠，“这个你放心！真生起气来老于就是拿刀把自己捅了，也不会对唐婉嫣怎么样！”

“呵，骗三岁小孩呢？”

赵康把两只手背在脑后，“一点儿不假！你要是知道于孟甫当年为了娶老婆折腾出多少事来就懂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碰巧这时，车窗外一辆黑色的轿车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了过去。

孟艳黎望着那车闪过的影子瞪大了眼睛，只见不过几秒连车带从地上卷起的尘土就消失在了前面的转弯处。

她着急地用力拽着赵康的手臂摇起来，着急地埋怨：“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有什么事？”

赵康狐疑地坐了起来，同司机说：“快跟上！”

汽车飞速穿过郊外的小路，卷起尘埃，在午后的光影中荡涤。

从赛马场出来，于孟甫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像是把所有的怨气和不开心都撒在了脚底，死死踩着油门一路狂飙。

唐婉嫣坐在副驾驶抓着扶手，感觉车下的四个轮子似乎已经腾空了。

她控制着不满紧张的情绪，尽可能平和地交流。

“你能不能开慢点？”

结果换来于孟甫毫无征兆的一个急刹车，差点把她飞出去。

唐婉嫣惊呼，“你想干嘛？”

从港口重逢那天开始，她就觉得于孟甫哪哪都不对劲。

眼下八成又发神经了！

但是，为什么要来找她啊？

唐婉嫣欲哭无泪，好好的一天，被这么个发神经的祖宗破坏了。

于孟甫果然没理她的话，满脸怒气，火冒三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刚刚段梅兰唱的那出‘烽火戏诸侯’好看吗？动心了？”

这样摸不着头脑的话叫唐婉嫣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于大少爷看到自己的“东西”和别人有了勾连，气冲冲跑马圈地来了。

唐婉嫣翻了个白眼，沉默着一声不吭。

于孟甫却也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吵起来。

“你知道段梅兰是什么人吗？”

“不是梨花堂的老板吗？”

于孟甫转过身来，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搭在副驾驶座上，身子故意朝前倾，脸几乎要凑到唐婉嫣的侧脸上，说话的热气一下下喷着唐婉嫣的耳朵。

“他是二十多年前，割据江北五省，一手操控军政府的那个大军阀的私生子。”

唐婉嫣心里一震，原来段梅兰竟然有这样的背景！

不过倒也不怪，大街上卖艺学唱的孩子那么多，梨花堂有资质的徒弟一大把。

这么久了，却只有他一人稳坐老板的位子，甚至结交名流权贵玩转名利场。这样的大手笔，确实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和段梅兰相交，不过是随意为之，如今于孟甫这样再三强调，倒像是她有心想怎么样似的。

唐婉嫣并不喜欢被这样猜测，可于孟甫仍维持着两人间过近的距离。

唐婉嫣皱着眉往右躲了躲，这细微的一举动刺激到于孟甫脆弱的神经。

于孟甫的眼神凉了下来，冷笑，“你那么讨厌我，不想被人叫一声于夫人，到头来就看上了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三个字成功地刺伤了唐婉嫣。

她讽刺地笑了，“不要说这么难听，再过十几年，你最喜欢的小元长大了，被人口口声声叫私生子好听吗？”

于孟甫怔住了，久久没有话说，他感觉到胸前受了一股力被弹回座椅上，是唐婉嫣嫌恶地出手把他一下推开。

两人静静地目视前方，谁也没理谁。

他们总是这样，都不甘示弱，吵到最后一地鸡毛。

不知过了多久，于孟甫又发动了汽车。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唐婉嫣忽然想开了一个心结，主动解释说：“拍卖会要开始了，我找他帮我弄一张门票。”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熄了于孟甫心底愈演愈烈的怒火和怨气。

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干嘛弄这么麻烦，我把家里那份给你。”

或许是心结了了，于孟甫明显开心了许多。

唐婉嫣却开心不起来，“我知道于家有，但我想另外再要一份。”

于孟甫的心情又跌落回原处，闷声回了句“哦。”

话题终结，车厢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木讷地看着沿途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若是从前，必定有着说不完的话，说道路两侧的风景名胜，说记忆中可否来过类似的地方，说彼此儿时的糗事……

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无话可说！

离家越来越近，剩下的路一眼就能望到头。

这宅子是他们新婚时买下来的，那时高堂尚在，他们还是众人眼中一对般配恩爱的小夫妻。

兴奋地用钥匙第一次打开大门带着唐婉嫣走进去的时候，他连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于孟甫看着前方，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余下的人生似乎也快一眼望到头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地战栗，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肉的抖动。

他踩下了刹车，双手痛苦地捂着脸，颤抖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

唐婉嫣望着渐渐转阴的天气，对于孟甫突如其来的悲伤措手不及，“你，没事吧？”

“我没事！”于孟甫呜咽着，寒声拒绝了她的好心，“不用你管！”

于孟甫伏在方向盘上啜泣，眼瞧着这没来由的难过没有消停的迹象，头顶的乌云却越来越浓。

离家只剩一二百米的距离，唐婉嫣决定放于先生在车里尽情悲伤，自己则下车步行回去。

想好了，她便收拾好随身的东西，打算开门下车。

可就在她叩响车门开关的那一下，于孟甫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用力抓住她，抬起一张湿乎乎的脸，委屈地大声说：

“我和你堂姐什么都没有！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当年去你家提亲，我……我想娶的一直都是你，你堂姐也知道，当时你伯父怎么也不同意她一个人出国留学，所以我们一起演了出戏而已。”

“……什，么？”

一道霹雳在唐婉嫣的头顶炸开。

她望着远方层层堆积的阴云，想起姐姐抱着行李翻墙从家里逃走的那个晚上。

一声声闷雷从厚厚的云层里传了出来，她害怕地跑到姐姐住的小院，却看到行色匆匆的姐姐大开着门在大厅里收拾着一只行李箱。

“姐，打雷了。我害怕！”

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姐姐，唐婉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哄她，只是柔声安抚着把她的两只手从身上拿下来。

“好啦，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传出去还不要人笑掉大牙？”

“我不怕人笑，就想挨着你。”

姐姐拎起她的衣领，把她送回自己的屋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被窝凉了叫你院里的妈妈灌个汤婆子自己暖去。这么大了还不自立，将来我去……我走了你找谁啊？”

那时的她只天真地以为姐姐说的“走”是嫁到于家去，丝毫没把这话当回事。

嘻嘻哈哈，不以为意。

“于家又不远，我想你了就过去找你呗！”

唐婉茵笑了笑，认真地说：“小嫣，和姐姐说再见。”

唐婉嫣提着裙角在床上转了个圈，用学校里最新学的宫廷礼仪优雅地屈膝一拜，然后一下子躺倒。

调皮地学着英文老师的伦敦腔，怪声怪气地说：“拜拜。”

“拜拜……”

唐婉嫣口中呢喃着那晚堂姐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往日种种在脑海里一一浮现，便如又经历了一次当时的难过。

不可名状的伤心，像雨水掉在水面无声地晕染开，浸湿在她骤然酸楚的心上。

唐婉嫣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淡淡地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一并说了吧！”

如果说，和于孟甫糟糕的婚姻对唐婉嫣而言是一片沉重的湖水。

那么，唐婉茵当初的离开，在这个堂妹的心中无异于一朵昼夜不息翻涌奔腾的浪花。

可于孟甫俨然没看出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自己的坦白被全盘接受了，加上连日来的煎熬已使他无法承受，索性把该交待的一股脑全交待了，好争取宽大处理。

“还有方梦的事。她父亲救了我，临终托付我照顾她们母子。我和她之间，也就是搭伙过日子，其他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话都说完了，于孟甫小心问道：“你，可以原谅我吗？”

唐婉嫣比他想象中要平静许多，没有哭也没有闹，偏偏是这样的安静使他倍感不安。

果真，在沉默了一会后，唐婉嫣向他发难了。

“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当年我堂姐和你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家里长辈早当你们两小无猜。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方梦和你既然没有做夫妻，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才告诉我？”

于孟甫想要解释，唐婉嫣却用一席带刺的话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当年你青春年少，肆意地享受着别人的崇拜和追捧，便对那些流言蜚语不做任何解释。后来需要报恩，就心安理得和方梦做起了挂名的假夫妻。现在回来了，想起还有我这么号人，就不管不顾把一切都说出来，要我接受。”

唐婉嫣犀利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毫不留情割裂了于孟甫的幻想。

“于孟甫，你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要按照你设定好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