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琳琅满目的古董架前，一个矮小精干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块白毛巾，细细地擦着一只柠檬黄釉碗。

他转过身来，踱步到于孟甫跟前，将碗底的落款一亮，悠悠感叹道：“大清雍正年制！好宝贝呀！”

于孟甫焉能不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忙站起来解释，却被当即摁了回去。

黄裕仁把毛巾和碗交给手下，身子前倾，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皮笑肉不笑的对着于孟甫闪躲的眼睛，说：

“可是再好的宝贝，也比不上你夫人买走的那件。于老板，你说呢？”

于孟甫手脚都被捆住，这屋里幽暗潮闷，狭小的窗子漏进一点光，像警察局里的审讯室里一样让人窒息。

于孟甫讨厌这种感觉，但人在屋檐下，只好硬着头皮附和：“您是行家，说的自然都对。”

黄裕仁仰头大笑，眼神里露出不易察觉的阴狠。

“这话不妥，连战国编钟都没见过，怎么好舔着脸自称行家呢？于老板，做生意最讲信用，之前说要把拍卖会上最后一件拍品送给我的是你，可转过头翻脸不认账的也是你！这怎么说呢？”

于孟甫赔着笑，一脸为难，“可是我们夫妻感情一直不好，最近又在闹离婚，她，她不听我的！”

“哦？”

于孟甫忽然气愤起来，嚷嚷着高声说：“她就是诚心的，专门跟我对着干，哪哪都见不得我好！”

黄裕仁静静听着，嘴角的笑意顿时褪去，阴鸷的眼神像利剑一般冷冷扫过于孟甫，让人不寒而栗。

黄裕仁显然不相信这些鬼话。

他伸出手拍了拍于孟甫的脸颊，危险地笑着，眯着眼睛玩味地问：

“年轻人，你才过了几天日子？知道什么叫一夜夫妻百日恩？夫妻情深？恩爱不移？”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像不经意间被毒蛇信子轻轻舔舐过敏感脆弱的神经，于孟甫紧张地说：“黄先生——”

黄裕仁却再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叫人直接堵住他的嘴，随后做了一个手势。

几个壮汉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架着把于孟甫拖到一口水缸前，粗暴地抽掉塞在他嘴里的毛巾，紧接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颈，二话不说将他整个上半身都摁在水里。

于孟甫甚至来不及闭眼，脑袋连着半个身子就都一股脑浸在水里了。

凉水沿着鼻腔侵入咽喉，他忍着刺痛憋气，头昏脑胀，拼命挣扎着起来，却被那两个壮汉控制着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怕他真的淹死了没有了要挟唐婉嫣的砝码，黄裕仁终于大发慈悲抬了抬手，总算叫他从水里出来。

于孟甫大口喘着气，拼命往肺里吸新鲜空气，听黄裕仁那个老东西坏笑着问：“于老板，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于孟甫狠狠地朝老东西“呸”了一声，骂道：“姓黄的，有种你真的弄死我！”

黄裕仁彻底恼羞成怒，沉着脸吩咐：“把他丢到那口缸里，每隔五分钟让他出来透口气。打电话到于家，告诉他太太，什么时候把编钟送过来于孟甫什么时候回家？”

一直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像影子一样安静低调的年轻人挺直腰板脚尖并拢，恭谨回了声：“是！”

年轻人朝他走了过来，从黑色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笔记本，翻开一页，清声念道：“5732。”

谦虚谨慎地向于孟甫求证，“于老板，我读得对吗？”

于孟甫怒目圆睁，然而他的口腔被湿漉漉的毛巾塞满，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黄裕仁得意地拍着手，赞赏道：“还是你们坐办公室的脑子好。”

……

厨房里的菜热了凉、凉了热，折腾了几回都不见于孟甫回来。

唐婉嫣放下报纸问：“打办公室的电话再跟秘书确认一下，是不是临时有应酬不回来了？”

佣人过会儿来回话说：“秘书说，先生两个小时前就走了，走之前还专门说要回家吃饭，下午再去公司。”

“嗯，那就再等等吧！”

回家？哪个家？

唐婉嫣眉头一紧，吃味地想起某人还在郊外的别墅安置了个小公馆呢！

说不准是回那个家了呢！

顿时心里别扭起来，把报纸丢在一边，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他在外面有什么事呢！咱们先吃，不等了！”

话音刚落，就见客厅里的电话“叮铃铃叮铃铃”叫了起来。

女佣开心地说：“八成是先生打回来的。夫人去接吗？”

唐婉嫣大小姐脾气犯了，撇了撇嘴，傲娇地说：“我才不接呢！你去同他说，外面的饭好吃，以后都不用回家里吃了！”

说罢，一步三回头地生着闷气往餐厅去了。

谁知才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唐婉嫣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听筒捡起来放好，疑惑地问：“谁的电话把你吓成这样？”

女佣这才回过神来，惊恐地抓住唐婉嫣，急忙说：“先、先生被绑架了。”

唐婉嫣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绑架？谁绑的？还说什么了？”

女佣急得直哭，“我不知道。里面只说要夫人你赶紧拿一口钟救人去，不然先生就被撕票了了。”

钟！

编钟？

唐婉嫣心头颤动，眼前一花，左脚跟无力地向后一撤，险些没站稳倒在地上。

二十分钟后，赵康两口子带着十多个警察赶来了于宅。

孟艳黎踩着大红色的高跟鞋进了门，一进来就拉着唐婉嫣急火火问：“真的为了一口钟就要绑人吗？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赵康闻言无语地捂着脸把人拉到一边，“劫匪可能还会打电话过来，你去守着电话，我和唐婉嫣了解下情况。”

孟艳黎感觉自己接到了重大任务，一股神圣感跃进她的心里，郑重地点头，“好。”

赵康脱下警帽，坐到唐婉嫣旁边轻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婉嫣的双手从脸上落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完全没有了光泽，整个人看起来仓皇无力。

“就是因为那套编钟。他们是为了得到编钟才把于孟甫绑走的。”

赵康心下了然，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这几天，他一直在担忧，唐婉嫣买下编钟的事被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生怕有不法分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朝他们两口子下手。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前天才提醒过于孟甫万事小心，今天人就出事了。

他试探着问：“有没有可能把……”

唐婉嫣烦躁得摸着额头，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就直接了当地宣布了结果：“东西已经运走，不在津城了。”

“……”

赵康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竖起右手大拇指举到唐婉嫣面前。

由衷赞叹了句：“你牛！”

用于孟甫之前说过的一句肺腑之言形容他老婆实在太恰当了！

聪明，太聪明了！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什么心思都想到别人前边去，就是有时候太前了让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唐婉嫣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想办法，不是想听相声。”

赵康双腿并拢乖乖坐好，清了清嗓子，提议说：“那真的不在了，咱们弄个假的糊弄一下不行吗？”

孟艳黎听到这里，忙小跑过来，激动地说：“正好我认识几家工厂的老板，让他们照着样子做个两千年前的东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赵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工厂做产品是需要样本参数的。你知道那玩意多大，长什么样子？”

孟艳黎不服气地反驳，“我在报纸上见过。怎么，难道那绑匪有遁地术，亲自去墓里看过？”

唐婉嫣右手摸着下巴，冷静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这个倒不必担心。具体数据我有。前两天有个历史系的教授来找我，说最近研究春秋战国的史料，想要细致地测量考据编钟。我答应了，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份数据。所以数据不是难题，可去哪找那么多铜？就算找到了，依着样本也做出来了，埋在地下的文物都是经过氧化侵蚀的。咱们几个谁会？”

赵康赶紧伸出两只手在空中一收，制止两位女士越荒腔走板的思考。

“我说的假的不是真的送给他一个假的，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呀！我的意思是，咱们有没有可能编个瞎话，给绑匪几口伪装过的大箱子或者是银行保险库的钥匙之类的，骗他把人放了先！嗯？”

唐婉嫣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先同意了赵康的说法。

有了办法以后，赵康立刻换了便装带人去银行，提前和银行经理商量好，又叫人在银行外面布控好，等绑匪的身影一出现就抓人。

下午四点，电话再次响起。

唐婉嫣强装镇定，三声电话铃后，接了起来，如他们商议那般试图引导把绑匪去银行。

“那么大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随便搬来搬去，就在华兴银行的保险库，我把库门钥匙交给了经理。东西我不要了，你们去拿吧！”

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一声吃痛的喊声，唐婉嫣一下听出来，那是于孟甫的声音。

所有的理智和盘算在她的脑海中全被这凄厉的一声叫唤击碎，她流着泪，冲着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喊道：“听见没有，我说我不要了！赶紧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