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黄裕仁满意地倾听着唐婉嫣崩溃后的呐喊，在于孟甫盛满恨意的眼神中稳稳地挂断了电话。

同时，像雨点一样密集砸向于孟甫的拳脚也不约而同默契地停了手。

黄裕仁叼着烟嘴，故意走到于孟甫眼前长长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发出意味深长的感慨。

“于老板，听起来尊夫人对你很是担心呐！”

自始至终，他真正想要的，只有那套战国编钟。

无论是承受不了身体痛楚的于孟甫主动开了口，还是唐婉嫣担忧丈夫出事乖乖把宝贝奉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好结局。

黄裕仁得意着，毫不避讳地向于孟甫炫耀。

沾了水的湿发黏在头上，于孟甫甩了甩头，冰冷的水珠从睫毛上飞旋而去，他紧咬着牙，用力朝黄裕仁近在咫尺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轻蔑地骂：“狗肉不上桌！瘪三、混子、下三滥！”

黄裕仁下意识抬手摸到脸颊上那抹凉凉的唾液，难以置信地看向于孟甫，“给脸不要脸。”

于孟甫被人摁住肩，抬起头冷笑着，讽刺地看向姓黄的。

“黄专员，都已经是总统府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上不了台面？”

这话戳痛了黄裕仁的心尖，他出身草莽，最恨别人翻履历。

不久前，于孟甫还跟哈巴狗似的求着自己开后门，这会儿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就敢这么狂妄！黄裕仁来不及思考，登时火冒三丈，毫不犹豫回身使全力扇了于孟甫“啪啪”两个巴掌。

于孟甫挨了两个嘴巴毫不露怯，提高音量还想继续骂什么，却被黄裕仁身旁的打手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毛巾，哼哼呜呜不肯消停。

黄裕仁没好气地把烟嘴丢到一边，现在他听到于孟甫嘴里冒出的任何一点儿声音就觉得是在骂自己。

烦躁地命令：“给我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打到他闭嘴什么时候停！”

他发迹之初做过不少脏事，最恨是就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翻履历。

世家子弟？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

到头来还不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沾了于孟甫唾沫星子的烟嘴被黄裕仁嫌恶地扔了，他皱着眉掏出一支雪茄点上，瞥了瞥于孟甫那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痛苦样儿，解气骂道：“小王八羔子，本来感激你送了我一份大礼好心想放过你。可你自己非要作死！”

拳脚棍棒打在前胸后背，于孟甫忍不住闷哼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反抗和叫嚣，只能默默受着。

视线中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人影乱纷纷的好似一团团模糊的剪影，拉得老长，声音像湖面上一下下化开的涟漪晃晃悠悠传进耳朵里。

意识逐渐昏沉，无数个念头像十字路口拥挤的车流挤入脑海，混乱不堪。

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终于清醒了些，他想：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搞什么津城联合实业集团，搭上了黄裕仁，就不会有今天！

偏巧这个祸害还是他招来的，现在他只希望他的嫣儿意志坚定，不要理会黄裕仁这个老贼。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遐想。

段梅兰应该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吧？

敲在后颈的最后一棍，使他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于孟甫身体失去支撑，整个人瞬间软下来摔倒在地……

于宅的大客厅里，唐婉嫣握着电话的手一直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尽管听筒里早传来忙音，她还愣怔着僵在原地。

孟艳黎见她不对劲过来抽走电话，吓道：“你的手怎么冰凉？”

而唐婉嫣的脑海中尽是方才电话里听到于孟甫挨打受折磨的痛苦声音，一想到新闻里说的那些绑匪丧心病狂折辱人的手段，她连直立行走到门口的勇气都没有。

赵康见她脸色不对，和孟艳黎对视一眼，走过来问：“电话里怎么说？答应了吗？”

唐婉嫣这才回了神，忙把情况复述了一遍。

赵康听完镇定地点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银行周边已经叫便衣过去守着了，一有可疑人员会立刻报告给我。”

唐婉嫣恍惚着听他们夫妻两个轮番安慰自己，勉强点点头作回应，实际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根本无法安稳下来。

时钟“哒哒”的响声从墙边传来，一下一下揪着她的心。

离银行下班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三人紧张地望着门口，希望能在下一秒听到一星半点从银行那边传回的信息。

然而一秒一分地过去了，只有从更北的北方吹来的寒风，横扫过长街、宅院的声音。

深冬的白昼短得让人着急，才五点多的样子，天幕已经逐渐黯淡起来。

五点四十，带队守在银行周围潜伏的行动队长终于回来，向赵康报告一无所获，连绑匪的影子都没看到。

五点四十五，唐婉嫣再次接到了“绑匪”的勒索电话。

只不过，这一次，通话的明显换了人。

唐婉嫣紧张地握着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对方玩味的笑声。

“于夫人，哦不，唐小姐，你这样不守信用，让我很为难啊……”

刹那间，唐婉嫣只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声音是——

黄裕仁？

顷刻间，所有自以为铜墙铁壁般坚固的理智、镇静，轻而易举地坍塌。

握着电话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她伸出右手将听筒贴在耳边固定，哑声问：“你想要什么？”

黄裕仁嚣张地嗤笑一声，反问道：“我想要的不是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吗？”

唐婉嫣的眼底升起恨意，抿着唇沉默。

黄裕仁手里攥着于孟甫的小命，说气话来却有商有量，好似多彬彬有礼似的。

“明天下午我离开津城。唐小姐，我一早说过，拿到我想要的宝贝，你丈夫就会平安无事。”

唐婉嫣面无表情说：“我懂了。”

黄裕仁对她这般放弃抵抗的心态很满意，继续说：“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我会告诉你地点和运输方式，按我说的做。”

唐婉嫣淡淡回了一声：“好。”

通话结束后，赵康立刻表示：“稍安勿躁，听绑匪的口吻，老于现在应该没事。我和艳黎今晚就守在这儿陪着你，不管明天他要把东西送哪儿，我都会亲自带人去把老于救回来！”

孟艳黎附和着说：“对呀，我们陪着你。下午老赵已经叫人在城里挨门挨户搜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呢？”

唐婉嫣却面如死灰，说：“不用了。”

孟艳黎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唐婉嫣脸上挂着苍白的笑，“你知道刚才电话里的是谁吗？”

孟艳黎、赵康面面相觑，只听唐婉嫣绝望地说：“是黄裕仁。总统办公厅前秘书长，南京派来津城考察税务的专员，只要他一个电话，就可以让津城所有的警察一步也动不了。于孟甫在他手里，谁能找得到？”

孟艳黎一脸不可思议，“不是！他、他那么大个官，想耍阴招要什么东西随便使什么手段不行？怎么净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赵康悄悄拉了拉孟艳黎的袖子，希望自家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赶紧闭嘴。

却在下一秒听唐婉嫣冷笑一声，讽刺道：“说的是啊！”

赵康两口子发现，得知绑匪真实身份的唐婉嫣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慌乱和害怕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反过来从容地安顿他们回家去！

孟艳黎忍不住担心地看着她：“唐唐，你还好吧？”

唐婉嫣笑着说：“放心，我没事。天黑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再说电话里不是说了明天中午吗？就像你说的，姓黄的好歹也是个大官，不能连这点信用都不守吧？”

赵康见她不对劲，可也知道于孟甫这夫人是个胸有丘壑的，想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更改。

于是借口“警察局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先走一步，明早再来，留下孟艳黎在这里陪着。

临走前，特意把自家肚里藏不住二两油的傻婆娘叫到门口，叮嘱说：“她不知在想什么不肯跟咱们说。我先回局里审下午在银行抓住的那俩小贼，看能不能审出什么……你在这里看着，一有情况立刻和我说。”

孟艳黎郑重地点头，拍拍胸脯说：“放心交给我，肯定不会错！”

孟大小姐信誓旦旦地保证，但怎么也没想到，一眼不差地盯着唐婉嫣睡下，打了个盹醒来就天亮了，更要命的是，整个于宅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了。

连十几个帮佣都不知道哪去了……

她慌忙地跑到电话机前拨通赵康办公室的号码，却怎么也打不通。

几分钟后，赵康骑着一辆自行车冲进于家院子，火急火燎告诉她，“快告诉唐婉嫣，姓黄的果真叫所有警察呆在局里迎接上级检查，一个也不许往外走。我借口上厕所才跳窗跑了出来。”

而一向嘴比脑子快的孟艳黎竟然难为情地抿唇，既没有臭骂姓黄的滥用职权，也没有着急询问一堆有的没的，只是一个劲儿的羞愧地对着他。

赵康心领神会，喘着粗气伸出右手比了个“ok”，“知道了，于孟甫老婆太精了你不是对手。”

说完，原地抓起自行车掉了个个儿，风风火火又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