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笼子

李晔恍然，感情刘沁今日大改此前态度，没有脚底抹油直接溜，并不是受到权力的诱惑，而是等着崔远呢！

李晔看了看崔远，又看了看刘沁，颇思量了一会，才首肯，让刘沁跟崔远离开。

二人走出不远，他便招来随身的内侍：“刚才那位小娘子这几日都在西门中尉身边？”

“是。”宫内不少人都看见的事实，内侍不敢隐瞒。

李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眼睛微眯，陷入沉思：

将杨复恭挤出去后，神策军右军中尉西门重遂、左军中尉刘景暄是目前宦官权力最大的人。刘景暄自幼入宫，为人机敏，胆小好钱财。西门重遂则完全不在乎身外物，看似忠诚，却野心勃勃。

他明目张胆将刘沁带在身边，意思很明显：他拒绝刘沁去李晔身边。

今天，在三省六部转了圈，告假的有好几个，三品以上，唯杜让能一人。西门重遂出宫，只怕见的就是他。谋划什么呢？

如今国库空虚，急需钱财。淑太妃旧事，如今唯掖庭令或知一二，只是此人软硬不开口，又如何是好！

有传闻说那笔钱财在刘瞻幼女手中，他问过韦昭度，韦昭度不敢确定。他自己则是不相信的。一个自身都难保的小丫头，能做什么呢？

但，万一呢？

想着想着，不觉又头疼晕眩起来，想起几案上的茶，伸手时，内侍慌得在一旁提醒：“茶冷了，奴为大家重新泡一壶？”

李晔没有理会他，端起来喝了口，冰冰凉凉，又甜滋滋的，口感倒更好了。

……

“你怎进宫了？”

马车晃晃荡荡离开宫墙，崔远皱眉询问，语气不太和善。

兄长生气了！想到崔远这几天只怕寻得很辛苦，刘沁自责又愧疚，可事情变化那么快，她实在也没有办法呀！

“不是我想的，西门重遂那家伙完全不讲道德，直接下药将我掳进宫的。”

“西门？他不是你家旧臣吗？怎么和韦相凑到一起去了？”

刘沁摇头：“他和韦昭度有没有凑在一起我不知道，但是他跟杜让能肯定有牵扯，今天，他秘密去见杜让能了！”

崔远更加疑惑，刘沁将事情前因后果，及自己的判断一一解释他听。

“杜相向来耿直无私心，话不多，但下手狠猛。他找上西门重遂，只怕是想和李茂贞翻脸。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危险了！”

崔远闭目长叹，疲惫顿时席卷全身，竟就这么坐着，迷迷糊糊睡了。这几日，为了找刘沁，他连床都没有沾。

“为什么？神策军与李茂贞，谁输谁赢，不好说呢……”

刘沁唧唧呱呱分析着，一抬眼，见崔远坐着睡着了。虽是睡着了，但身形挺直，容色一丝不乱，显现出多年严苛教养。

刘沁不愿回崔家，但此时，她没胆子不告而别。

崔远睡醒，已是第二日平明，刘沁倚靠车壁，一夜没有阖眼，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陪着他。

“哟，还在这，没跑？”

崔远微睁了眼，朦朦胧胧，慵慵懒懒，声音带着初醒时独特的沙哑，放松，以及不带遮掩地责备。

刘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愧疚地低下了头。

崔远揉了揉额头，清醒了些，顿时后悔了，挽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睁眼你还在，有点惊讶。怎么不叫醒我？亦或者，你可以先回屋休息的……”

“其实你大可以不管我……”

“说什么话！”

崔远喝止，气闷不已，掀帘透气时，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已告假好几日，今日无论如何，都该去应卯。可，刘沁的事没有解决，只怕他前脚走，后脚又找不到人了。

她说得对，他其实可以不管她的。如今他卯着一口气，不愿辜负当年的挚友，但，事情太多了，远远超过他的规划，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坚持到几时。

不过他性子向来坚韧，意识到自己的烦闷后，他强自将这些不合适的情绪压下，挑开心的事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等第一场雪下来，园子里的红梅恐怕也开了，到时候，我为你办一场及笄礼，可好？”

他原是好意，想拉近距离，缓和情绪。但刘沁顿时傻了，梗得说不出话了，闷了半晌，方弱弱辩驳了句：“我不嫁人。”

向来传统，女子及笄后，就可以定亲嫁人了。

“你一个……”崔远欲劝，话只说得一半，自个儿烦躁得说不下去了。

“也没什么，从今往后，我再不穿女装就是。我只是我，风花雪夜，爱恨情仇，和我都没关系，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

刘沁心恻恻，却渐坚毅起来，透郎起来。

崔远想好好说话，可她就如一头刺猬一样，动不动又炸毛了。明明是冬天，他却觉得燥热难安，掀开帘子，一股寒风灌进来，凉是凉些了，可烦恼是一丝没少，反而更多了。

“青草埋骨终不悔，唯怜枝头花何付！”

“何付？这哪里需要托付！”他使劲捏了捏晴明穴，迫使自己更冷静些，脑子转得更快些。

“阿沁，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你要报仇，要杀杨复恭，我不拦着你，可是你不能把自己一生都耗在过去，你要走出来啊！”

走出来，她有什么资格抛开过去独自一个人享受生活？

刘沁摇头，掀开车帘，让冷风灌进来，将涌现的泪意和沮丧逼下去。

天光越来越亮，焦躁又渐渐漫了上来，崔远不禁抓住刘沁的手，恳切地要求：“阿沁，试一试，好吗？”

他目光明亮清澈而灼灼，刘沁不敢直视，垂眸看向别处，心跳得太厉害，脑子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只觉窘困，为了逃避这份窘困，她想也未想，便点了头。

已是不能不走的时候了。

“我得去上朝，你先回家，等我。”

刘沁仍然没有抬头，含糊地点了点头，下车朝崔宅走去。她原是准备崔远一走，她且找个地方呆着，等他下朝，再找时间溜进去。但崔远也下了车，跟了上来，这意思，是要亲自“押”她回去。

刘沁叫苦不已，又不想崔远为难，只得随他回幽香院。

到了幽香院，崔远不放心，又嘱咐了她好些，就连小曼，也被他叮嘱了几句。刘沁怅然，她一个走南闯北的人，到了长安，怎就成了易碎的娃娃？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将她困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