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从议事堂出来时，扶月整个人的姿仪气度与从前截然不同。

四极宗所有弟子都候在采剑峰前的四极广场前，队列齐整，声音震天。

“恭迎宗门出关！”

扶月没有接受所有弟子的修为。

她向各位峰主展示了自己金丹期的修为，小马甲不仅仅借助结识印打开溯游三生的记忆，还把灵体中残留的所有灵力全部留给她。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以系统之名欺瞒天道，小马甲从在扶月灵府中苏醒后便没有闲着，灵根灵脉尽碎无法修练，她便把灵体内剩余的灵力设法传给扶月封存以待时机，并用睡美人阵法强迫自己时时沉睡，尽量争取延长存活的时间。

小马甲醒来的时机巧合，恰恰是在遇到舒容与之后，背后未尝没有因果——

溯游两世，第一次穿越，扶月从班婵手中保住了舒容与的元婴，于是带来了第二次穿越的小小意外。

舒容与记得梦幻泡影的上辈子。

小马甲阻止舒容与与扶月讨论前世，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是这样做有害无益。

她们两个，单纯论修为实力，与涅槃无数次早已突破羽化的班婵相比不过萤火之光而已。扶月过早地苏醒毫无益处，正如第一次穿越，便是因为太急切了，到最后反而结果更坏。

既然实力不允许，还有更难走的一条路。小马甲欺骗扶月去斩班婵不存在的桃花，只想以更合理的借口贴近班婵，陪伴班婵。

路遥知马力，岁久见人心。再赌一次，三世相逢，他可心软？

自然，扶月是不敢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经验教扶月做人，情意在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哪怕班婵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人，她也要试一试，与之一争高下。

金丹期的修为已然不低了，有四位峰主助力，她轻易而举便能突破金丹和渡劫，实力不会输给四极宗除了老祖之外的其他任何一个宗主。

所以其他弟子的修为对扶月来说益处廖廖，实则越是修为高的人下跌的速度越快，反而修为普通的影响不大，到底是对抗妖界的一份底气，不能浪费。

扶月接任宗主的仪式便如此草草结束了，没有披红挂彩，没有四方来客，自家弟子换了称呼便完。

“现在九宗门七世家还有几个能打的？”

坐符峰代峰主何梨禀报：“剑宗宗主为妖将苏烈所杀，门下几个长老公然反叛，年轻一辈的弟子们成了无头苍蝇，连个发号施令的人都寻不到，佛宗更惨，佛主是被……自己人害死的，不用妖界来攻，自己便乱了阵脚，那些和尚因佛主之死斗得乌鸡眼似的，指望不上他们帮忙，而傀门，与剑宗情形差不多，门主虽在，但有和没有无甚差别，至于灵脉山、符宗和玉山，这三宗本就与妖界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没一个愿意站出来的，蓬莱三岛就更不用说了，位置太远，自古以来是不愿意趟浑水的。”

九大仙门半废半残，何梨越说，心中便越是沉重：“叛徒马缘来攻山门时，我便已向七世家紧急传讯，可以信件送出后没有丝毫动静，这些延续了千百年的世家大族平时不显，一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便是一等一的见利忘义，他们存了见风使舵、隔岸观火之心，如今恐怕是不肯轻易得罪妖界的。”

四极宗也有不少和舒容与一样出身世家之人，听到何梨对世家的评价，却没有一个人反驳，皆是沉默不语。

这样糟糕的情况，其实扶月早有预料。班婵苦心孤诣，谋划了不知多少年，要的便是万无一失，彻底杜绝九宗门七世家抵抗的可能。

若不是多了一个变数，四极宗也该是同样的下场。

听何梨说完，前任宗主靳贤点点头：“看来只剩我四极宗尚可一战了，上次大家拼了个鱼死网破，拖延了这几日，胜利近在眼前，想必妖界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再等下去。”

谢小琴忧心忡忡：“妖主他会亲自来吗？”众人早已见识过这位妖主的手段，尽管从未见面，对他的恐怖便先一步冒了头。

这谁也说不准。

议事结束后，舒容与单独来见扶月。

再相见，两人身份不同，心境也是天差地别。

舒容与从扶月更加深邃和沧桑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宗主，现在，我们两个是不是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扶月点点头。

“那前世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扶月回答：“全部，班婵放在我识海的结识印碎了，我全都想了起来。”

舒容与看上去并不惊讶，她显然也有自己的推测，因为过于沉浸在思考中，忽略了扶月对班婵的称呼从“三师姐”变成了名字。

“前世我死的太早，那时候你非要跟随班婵去妖界，后面的事情呢？妖界的这位妖主，你是否认识？”

扶月叹了一口气：“等他来了，一切自然揭晓。”

舒容与默然片刻，问：“妖主一定会来？”

“会的。”

想到班婵，扶月嘴角含笑。他如何不会来呢？四极宗是驻守人间的最后一颗钉子，若是拔不掉，他的所有筹谋便付诸东流。

妖将拿不下四极宗，班婵一定会亲自来的。

望月台上，妖主再次换衣。

凤族生来爱洁，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经年累月的习惯无法更改，一如从前。

他换了一身更为宽松的鸦青色长袍，未束腰带，脸色在衣裳的映衬中更显病态。

底下的妖将们争论不休，为谁应该去攻打四极宗吵得脸红脖子粗，吵了几天也没有炒出来一个结果。

至于巳夜，他也有不能攻打四极宗的借口。

“赵石翁那个死老头子在几个峰主里面不算顶厉害的，但他最了解我，不行不行，搞不好又是一个鱼死网破。”

听到“鱼死网破”，妖将们吵得更凶了。

妖主坐在最上方，漠然地望着底下一群妖将争吵，声音有气无力：“韵雷……”

巳夜飞快地插嘴：“不行，韵雷修为不高，他做副将绰绰有余，做主帅万万不能，别忘了四极宗加上靳贤还有四个能喘气的峰主呢，这么三五日，耗不了他们多少修为，这一去弄不好和那位姓马的一样有去无回。”

妖主冰冷的视线转而对上巳夜。

“好，既然你们都不肯做这个主帅，我亲自去。”

除了巳夜，所有妖将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妖将小声地提出建议：“道子死了，人间的灵气只会越来越少，再加上毒丹的消耗，我们完全可以以逸待劳，不战而胜。”

妖主的命令不容置疑，可是明明有更万无一失的法子，何必那么着急？

不是一个妖将这么想的。

妖主没有动，望月台上忽然起了一阵风，高台边缘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点点微光上下浮动，由远及近，从暗到明，翅膀拍动时的细微声响渐次放大。

阴火蝶！

不是一个，是一群阴火蝶来了，它们匍匐在妖主身下，其中有一只围绕着方才说话的妖将转了一圈，转瞬间便烧光了他的头发，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妖将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妖主磕头认罪：“是属下妄言，请主上恕罪！”

望月台上一时鸦雀无声。

妖主散漫的目光看下去：“还有谁对我的话有异议？”

“属下不敢，愿为主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妖主苍白的脸露出一抹漠然的笑。

阿爹曾经对他说，论血脉，妖怪们比人更胜一筹，可是论道心，还是人类修士更胜一筹。

“什么是道心？”

阿爹没有明说：“以后，你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妖怪，自会明白。”

妖界沦落至此，从来不是出了一个大魔头的原因，可惜这群眼中只有自己的妖怪根本不懂。

妖怪没有心，何来的道心？修道一途，从一开始，他们就输了。

妖军整装待发。

吃了一次败仗，这次妖主只带了一拨精兵良将，数量上不及四极宗弟子的十分之一，由传送大阵进入玉山，向四极宗进发。

巳夜急得团团转，他身上有两层禁制，没有办法开口或者传信透露相关之事，他设法传递的消息，师父到底收到了吗？！

“师弟。”

熟悉的称呼在耳边响起，巳夜心虚地差点跳起来，左右环顾一圈，幸而无人注意他的异样，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复：“师……师姐？”

舒容与似乎是笑了一声，很快便稳住了，也不多说什么，叮嘱巳夜：“打开鱼传，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巳夜咽了咽口水：“什么？”

“一件灵宝，你想办法给妖主用了。”

巳夜从鱼传中把快递过来的包裹打开，里面不过一小块尾指长短的布包，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味道有些奇怪。

“行侠，听我说，我知道你给师父传信了，其实你也是不愿妖主攻打人间的，是不是？”

声音急切中透出循循善诱：“如你所见，这是一袋茶包，里面装的是一种特殊的茶果，你找个机会泡了茶水，给妖主服下。”

巳夜声音冷下来：“我是不会背叛我哥的。”

对面换了一个人。

是扶月：“还记得班家村的鬼修吗？我从他那儿得到一件灵宝，叫慈悲心，有稳定心境，净化灵体的妙用，妖主他用正好。”

巳夜不相信扶月会如此好心。

似乎是听到了巳夜的心声，扶月声音有意地放柔：“四师兄，我知道妖主就是班婵。”

“我还知道，他身体出了状况，并非受了重伤，而是因为有了孩子。他病歪歪的还要逞强，这件灵宝留着无用，不如炖了泡茶，给他补一补。”

巳夜：“……”

一时之间，他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