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呢。嬷嬷放心。”孟妩捧着个手炉坐在软榻上，下半身全用一袭锦被裹住，睁着一双眼睛简直乖巧得不能再乖巧。
“还有百结云裳，你们俩也得把屋子里重新布置一番，这些边边角角的地儿，一会儿都让人用东西包起来......”金嬷嬷嘴巴一刻不停，才吩咐完百结云裳，又转头拉着那大夫继续问起要注意的事项来。
孟妩极无奈，手里端起云裳刚递过来的一碗热汤，也没什么心思去喝，只用手摸着碗口，思绪逐渐飘了起来。
有喜这事儿，确实是在孟妩意料之外的。大夫初跟她说起她有喜了，孟妩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要不是金嬷嬷催了她两句，她甚至都忘了给人打赏。
她上辈子捧着牌位嫁到了宋家，半辈子窝囊，苟延残喘的活着。那时候宋家的小辈们调皮，有几个会偷偷跑到她院里去打枣，孟妩只当看不见。
瞧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样子，她才有种自己还活在世上的感觉。
有时候，孟妩会偷偷在枣树底下放两只自己编的竹蜻蜓，她躲在破了洞的轩窗外，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们把竹蜻蜓带走，就好像自己也走出了那个破旧的院子。
小孩子总能带来生机。
这一次，她也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欲之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也会高兴吧？
孟妩轻轻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唇角往上勾了勾。
几乎同时，裴晏就跨过了门槛儿进了外间。那一袭月牙白的绸衣和外头笼着的披风带起一阵风尘，元锦紧随其后，眼睛片刻不离地死盯着裴晏。
门口守着的小丫头已经满脸笑意的先给他见了礼，又说了句“恭喜大人。”跟着就打了帘子请他进去。
裴晏却堪堪站住脚，人愣在帘子前头。他那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一双眼睛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小丫头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弹，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脸不知所措地愣了愣。
“下去吧，大人那是高兴的。”元锦见事不对，立马掏出一两碎银子塞在她手上，顺势把外头伺候的几个人都打发了下去。
“主子。”元锦上前，轻声唤了裴晏一句。
裴晏却好似被什么给定住了一般，只呆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不见丝毫情绪变化，那双眼睛直盯着眼前厚重的帘子，元锦接连喊了他三遍，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时里间的百结等人也已经听见了动静，一个个打了帘子鱼贯而出，金嬷嬷满面笑意地领着云裳百结齐刷刷给裴晏说了恭喜，那大夫也跟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对裴晏拱了拱手，“恭喜裴四爷，恭喜裴夫人。若是仝夫人和天师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了。”
这一连串的恭喜把裴晏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紧锁着眉头，视线从垂帘上转到了大夫身上，低低应了一句，接着问道，“确定夫人是有身子了吗？夫人眼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大夫有些不大乐意，吹胡子瞪眼地瞥着裴晏，“裴四爷只管放心，滑脉是什么脉像，老夫还不至于会看错。”
说完又怕裴晏再追问，忙又补充道，“其实一开始老夫头一次见夫人就已经有所怀疑夫人是否有喜，不过那时候夫人月份尚浅，再加上金嬷嬷也说了夫人月事不准，老夫便没下定论，可也吩咐底下伺候的人多注意夫人的饮食......”
裴晏嗯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多谢你。”
大夫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听说自家夫人有喜了以后表现得这般苦大仇深！
难不成，裴四爷和裴夫人的感情一点儿也不好？大夫胡思乱想期间，裴晏已经掠过众人，自个儿打了帘子进了里间，留下个元锦肃着一张脸紧张万分地解释道，“大人是很高兴的。”
大夫嘴角抽了抽，只能勉强打了个哈哈，然后赶紧告辞出了上院，他就是个大夫，别的事儿他可一点都不想参与！
金嬷嬷和云裳百结三个都站在了外头，三个人和元锦面面相觑。
“大人，好像不大高兴？”云裳皱了皱眉，盯着元锦问道。
“行了，大人怎么就不高兴了！都去外间吧，给他们夫妻俩自个儿说说话。”金嬷嬷冲着元锦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倒是没变，方才裴晏进来的时候她看得十分仔细，自然不会错过了裴晏微微颤抖的身子。
他们家大人在外可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可现在不过是听说夫人有喜了就激动成这样！她可是过来人了，裴晏高兴还是不高兴，金嬷嬷一眼就看出来了。
屋子里点了地龙，金嬷嬷让人在几扇窗棂上都新挂了一方厚帘子，外头的风被隔绝在窗外。
床边的烛台上点了灯火，孟妩靠坐在床头，手上捧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扭头看着走了两步就停滞不动的裴晏，脸上绽出一抹笑来，偏着脑袋问他，“怎么不说话，高兴坏了？”
她笑吟吟地瞧着裴晏，整个人仿佛被烛光笼上了一层温柔的黄晕。裴晏站在离她六七步远的地方瞧着她，手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衣裳，故作淡定一般道，“你先歇着，我去洗漱一番，换个衣裳再进来。”
说着，人就已经转身要往外出去。
“裴晏！”孟妩娇呵了一声，憋着笑毫不犹豫地拆穿他道，“你换什么衣裳？你早上出门才换的衣裳。”
她设想过裴晏会是什么反应，可他这样局促不安又失了分寸的样子，却还是有些出乎孟妩的意料。
她觉得好笑的同时心头又软成了一片，身子往里头挪了挪，顺势拍拍身边的位置，对裴晏道，“你过来坐下。”
“我还是先去换身衣裳，衙门里乱糟糟的，路上又都是灰，不干净。”裴晏一手抵着下唇，从未有过的窘迫感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是想亲近簇簇，可又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
那府衙还是他来了北地以后才新开的，虽说往日里都有人负责打扫，可里头各种人来来往往的，再加上他刚和陆深谈完话，陆深那厮身上也不知道藏了毒没有......裴晏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贴到孟妩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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