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乱夜

正值炎夏，夜里也燥热难安。

陈去穿着单衣倚在窗口看书，可能是最近天气太热的缘故，实在难以静心纳气了。

今晚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四方院外的空地上有很多弟子在放灯，一松手，橘黄的纸灯摇摇晃晃升向半空。

因最近的变故，上坛里的弟子走了很多，四方院里只剩不到百人了，从楼上看着，人影寥寥，清孤冷寂。

陈去将目光放回书上，刚读到“儿郎庆当国帅”房门就被敲响了，响了一声就被推开了，来人是一月，最近一月来的勤全当自己家了，赵明峰最先还会拦一拦，现在是直接放任不管了。

“今晚没有修炼？”

一月今夜穿了一条扎目的紫裙，脸上还抹了脂粉，本该束髻的头发松散放在脑后，像是夜里睡觉的装扮。她进屋直接来到桌边将手里的食盒打开端出了里面的菜。

“今夜看看书，你怎么这么晚还来我这边？”陈去放下书坐了过去，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经过两个月的练习，一月现在做菜虽不好吃，但也不至于像最初那样难吃了。

“我来看看你。”一月眉眼含笑，像是有什么好事，不待陈去追问，她低头从袖里取出两个酒壶冲着陈去摇了摇，“看，长芳院里的人从山下带来的。”

“酒？”陈去接过酒壶看了看，随即摇头道：“不能喝酒，院里有规矩，不过你要是送给温如故，他倒是会喝。”

一月撅撅嘴，她凑到桌边双手撑着下巴盯着陈去，直看得陈去不自然的时候，她才问道：“我的那位朋友来找过你？”

陈去知道她说的是百日的那位姑娘，点点头，提醒道：“你与她玩得好回去同她说说，女子家莫要这般，让人……”

“她就是这样！”一月打断道，眼眸流转，自然地提道：“听说今日闵帝又派人来了？”

说到这事，陈去有些吃不下了，一月不在意，继续道：“皇族的人真是可笑，有这时候还不如回去看看自己的江山还剩多少。”

一月对皇族向来如此，陈去没有在意，一月见他不接话，清了清嗓子问道：“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去摇头，一月抓住自己的头发理了理，抿着小嘴道：“其实，今天是我的生辰。”

陈去恍然大悟，放下筷子起身准备找点东西当做礼物，翻遍全身，他都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人的，一月见状，扯住他袖子将他拉回桌边，含羞带怯地凑近他，缓缓道：“不用那些的，我……”

陈去蹙眉，追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给你取来！”

一月张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气恼地收回身子，指着桌上的酒壶，问道：“那我生辰，你不能陪我喝吗？”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喝酒呢？”陈去伸手将酒壶拿过放到桌下，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跟我就算了，以后换了其他人可不能这样。”

一月险些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楞了片刻，她上去夺过酒壶，仰头开喝，陈去忙过去抢了酒壶，不待他开口训斥，一月就噘着嘴哭了，边哭边道：“以前都是我与哥哥爹娘一起，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你是我哥哥，虽然你记不得我生辰，但我认定了你就是……”

眼泪顺着脸颊滴滴掉落，她那委屈的样子惹得陈去有些内疚，可他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知道，你肯定嫌我烦人。”一月哭得梨花带雨，伸手去抢陈去手中的酒壶，陈去无奈松手，一月拿过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抽泣道：“我现在只有你了，我每天见到他们离开，我都害怕，害怕你会丢下我走了。”

“怎么会呢？”陈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和四支去过好日子的。”

“不可能了。”一月摇摇头，又要喝，陈去见状只能抢过酒壶一口闷了，这才开口说道：“今日你生辰，你别想那么多了，我陪你喝酒。”

陈去起身去找了两个杯子，坐回桌边一人一杯分了酒，一月捧着杯子还在哭，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陈去只觉烦躁，他最怕女子哭了，偏偏让他遇见的女子都爱哭。

“我听他们说，下山去侍命的人都死了。”一月抿了小口，眼泪又从眼眶里落了出来，她垂着头小声道：“你要是去了肯定也回不来了，我和四支怎么办……”

“这不是还没到我吗？”陈去找不到帕子，直接把袖子伸给她，让她擦眼泪，一月也不客气，攥着袖子在脸上乱擦一通，紫红的脂粉染口。

“泸郡王真的会成功吗？”一月轻声呢喃，像是问他，陈去刚想回答，一月突然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听说闵帝和地灵坛的人谈了合作，我们真的能从中脱身吗？”

“你从哪听说的？”陈去顿感不妙，泸郡王之所以敢反，就是吃定了天地两坛不会掺和皇族的事情，如果这事是真的，那泸郡王这局多半会输…

“忘记了，就前几日偶然听到的。”一月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哥，要不我们走吧，他们皇族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去缓缓摇头，四支还在王府，他不能丢下他的，一月也想到了，抓住他的袖子急道：“哥，四支没用的，泸郡王不会拿他怎么样，等事情过去，我们再回来救他，他一定不会出事。”

陈去依旧是摇头，四支没用，泸郡王还留着他性命做什么，从他和温如故来了上坛，他就已经是泸郡王的人了，现在走来不及了。

见说不通，一月不再劝说，转而递上酒杯，气恼道：“好，那就先不管了，我今日生辰，你有什么祝愿吗？”

陈去接过杯子，仔细想了想，开口道：“祝愿你未来嫁个好人家，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一月的眼里闪过冷意，片刻，她露齿笑得天真羞涩，娇声反驳道：“才不好呢，我要和你还有四支我们三个人好好生活在一起，先给四支娶妻吧，就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是啊，虽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是他啊没什么主见，未来还是要找个有主见的比较好。”陈去也笑了起来，他与四支分开快半年了，这半年里，不知道他是不是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长高了……

“那你呢？”一月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仰头盯着他，好奇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我喜欢……”

陈去一口饮下杯中酒，他喜欢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但提起时，总免不了想起姜川那张清冷的脸，明明见过她柔弱的其他样子，可他却只记得在南储白旗会上初见时那帷帽下的惊艳一瞥，刻骨铭心，想来以后会一直记着吧……

一月察觉到他的失神，虽然不知道他想到了谁，但自己鼻腔中的酸涩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人难受，她无声地勾唇轻笑，片刻，她头一歪扎进了陈去的怀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头好晕啊……热……”说着，抬手去扯衣服，本就穿的宽松，领口被这一拉就露出了光滑的肩膀。

陈去没注意到，直到听到她说热的时候才低下头去看，入目就是一大片洁白的肌肤，他慌忙扬起头不敢再看，双手也变得僵硬无比，缓了许久，他终于想到了办法，他侧身把放在旁边的外衣扯来盖在一月身上，然后才伸手推了推她。

也许是一月喝醉了，又或许是他使的劲太大，一把就把人给推到地上，一月摔在地上哼了几声，然后睁开眼盯着他，喃喃问道：“怎么了？”

声音娇弱无力，不像喝醉倒像是要死了，陈去突然明白了，他站直身子，冷声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一月在地上缓缓翻个身，遮在上面的外衣又掉了，她半撑起身，醉眼迷离地看着他，轻声道：“哥哥，怎么了？”

陈去急忙侧过身，他不愿多说什么了，见他不说话，一月头一歪倒到地上没了动静，听气息是真的睡着了。

陈去站了许久才过去把衣服又给她盖上，想送回长芳院，可已是大半夜了，而且他根本就没去过长芳院，也不知道一月住在哪里，思索过后，陈去弯腰就着衣服将她抱到了里屋放到床上，刚替她盖好被子，她的手却从被子里探出来抓住了陈去的衣襟。

陈去迅速反手握住，床上的一月把头从被子中伸出来，明明方才还满是醉意的眼睛，现在已是清明一片。

“你是什么人？”

陈去的脸色迅速冷下，他无法相信，一月看着就是一个普通小姑娘，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哥，你在说什么啊？”一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茫然，那只手还死死抓着陈去的衣襟不放。

“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又为什么那么憎恨皇族？”陈去不再和她演戏，直截了当道：“你经常在我耳边说皇族的坏话，你希望我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皇族……还需要我说他坏话吗？”一月噘嘴不满，眼珠一转，娇嗔道：“哥，我的表现不明显吗？我想成为你的人，想要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实实在在恶心到了陈去，他倏地起身挣脱她的手，怒视道：“一月，我不想和你转弯抹角，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悦你啊……”

一月侧过身撑着头，媚态十足地冲他勾了勾手指。

窗外的热风钻进屋内，本该感觉热的，可陈去却觉得全身都凉了下去。

【作者题外话】：小火锅：都看到这儿了，好家伙，我直接谢谢+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