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葬（六）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里，一个穿中国军装的叔叔守着我，看我醒来，贴过问，你醒了。

我开口问他我是怎么得救的，可嗓子灼热的厉害，光是嘴巴嘴唇动，却无声音。

那位叔叔看出我的难处，解释道，你别说话，医生说你的嗓子烧坏了，要好些天才能好，手上的伤也包扎好了，只是需要些日子恢复。鬼子太昌狂，我们有同志卧底在鬼子内部，传出了信息，我们在南京外的审讯室找到你时，你浑身都是血，锁骨上还拴着铁丝。姑娘，你可真是厉害啊，这么多酷刑，我们男人都顶不住，你硬是生生抗过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那位叔叔偶尔会来看我，我得知他名唤卫风，卫风叔叔在从军多年，又参加过多方起义，也是个老士兵了。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难以动弹的，比起审讯室时迷糊的状态，如今清醒至极，伤口的疼痛越发猖狂，我几乎无法入眠，常常是困意与痛意一同袭来。

如此煎熬二十多日，伤口才逐渐愈合，皮肤新生所伴随的痒难以忍受，彼时我只得握紧拳头，让指甲钳入手心，一直到沁出血液，感觉到痛，便不会那么痒。

足足恢复了两个月才可以下地，我再走出医院，闻到花香的时候，我竟不知偌大世间我能去哪里？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

一旁的卫风叔叔问，姑娘啊，你这准备去哪呢？现在到处都是战乱，你还是去红十字会当个医生安全。

我没有去红十字会。

最后我随部队征战，成了一名战地医生。我极其庆幸手恢复安好，如若不然，我也没什么可糊口的技艺了。

没有打仗休息的时候，卫风叔叔也会来找我，他总说，觉着我像自家妹子。

卫风叔叔身上伤口大大小小的都有，我来了以后，也受过不少伤。我随着部队走过许多的地方，在战火硝烟里抢救生命，面对太多生命逝去，我早已不知如今身处何地，亦是何时。

我也记不清是哪天了，在一次战役里卫风叔叔负伤，几日后伤口感染，药物却紧缺，不久后就去世了。

临死前他交给我一张照片，说，这是我娘，这辈子都没能尽孝，他日你若是见到她，多替我照顾。

照片里的女人我不算陌生，是宁姨。

算是自家妹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