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学

夏末的气候要比往常更加炎热。

开阔空地上，用灿金色描摹的[第三中学]正熠熠生辉，凌厉的笔锋勾勒出跃龙之势。

旁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据说刻着第一任校长的题字。

这都是淮骨从保安那儿听来的。

不远处，保安还在喋喋不休。

淮骨瞄了眼水泄不通的正门，果断调转方向往后门走。

来之前他闲着没事看了一遍地图。

学校后门连接着实验楼，再穿过一片操场就能抵达校舍区。单从路程来看，并没有远上多少。

身后，几道频率不一的脚步混杂着行李箱滚轮声接连响起。

“这谁遭得住啊！”

“就刚才那阵仗，是个人都挤不进去。得亏咱们学校还有个不起眼的后门。”

“别提了，我还以为今天赶早能避开大部队呢。”

“正好。”稍显惰怠的声音传入耳畔，“我并不想走那边。”

淮骨脚步一顿，三道相近的身影顺势越过他向前走去。走在末尾的那个人侧目，恰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短暂对视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

没见过。

但是长得不错。

又走了两步，为首那人突然笑出声：“我想起来了——”

“是不是因为昼哥你那大头贴贴了一墙？”

话落的瞬间，三人不约而同地拐进身侧的小道里。

“什么大头贴？昼哥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也许是好奇心作祟。

路过小道时，淮骨刻意往里瞥了一眼。三人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拧打成一团，抽气声不绝于耳。

被称作[昼哥]的人似有所感，抵住两人夹击的同时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偷看被抓了个现行。

淮骨自若地移开视线，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如果细看，可以发现他的背脊有片刻的绷直。

五分钟后，淮骨成功抵达学校后门。

相较于正门的肃穆，后门要显得随适很多。对面就是小吃街，站在风口还能闻到一股子豆浆的醇香。

淮骨拿出手机，拍下干净又有烟火气的街道，连带先前的正门照片一起发到了家庭群里。

[淮烦烦]三中很好。

[淮烦烦]已经到校，不用担心。

消息发出后，群里一片死寂。

算算时间，今天刚好周末，又是他妈采完风的日子。这两人估计不知道去哪儿过二人世界去了。

淮骨倒是不太在意。

他随手转发了一份到发小群，收起手机就往后门走。

公告栏前，三道熟悉的身影占据着大半个栏面。其中两个捂着肚子笑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鹅叫。

“别说……昼哥你上起镜还挺青涩！”稍矮一点的那个奋力抬头，“搁这儿日晒雨淋半个月，也丝毫不见颓丧气息！”

另一个才扶着墙站直身体，听见这话又佝偻下去。

“我他妈要笑死了，你可闭嘴吧！”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后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个第二就是群里说的校花吧？我瞅着是真好看，又冷又艳的。”

淮骨顺着他们的讨论看过去，行楷书写的[新生金榜]映入眼帘。

有三人作挡，整个金榜只露出了前两名。

[第一名]昼临

[第二名]淮骨

硕大的名字后面还附带着当事人一板一眼的蓝底照片。

昼临身形一顿，视线落在[淮骨]两个字上，良久才应了一句：“是挺艳的。”

第二名。

校花。

又冷又艳。

淮骨不带温度地睨过去，轻易就将那三张脸刻进脑子里。

闹也闹过了，三人推搡着往学校里走。

淮骨加快脚步，反超时故意贴着昼临耳侧说：“你他妈才艳。”

话落的瞬间，淮骨清楚地看见另外两人脸上堪称惊悚的神情。反倒是昼临一脸平静。

淮骨没再理会他们，兀自拉开了距离。

半分钟后，身后的人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连惊呼了几声。

“草草草——”

“你快掐我一把！”

“刚才那个人影怎么那么眼熟呢？他那句话是对昼哥说的吧？”

“校、校花？！”

一众话不成声的吐槽里，淮骨很容易就捕捉到了昼临的笑声。

昼临的嗓音很特别。

特别欠。

是多听一次就能约架的程度。

行径间，淮骨默默把昼临拉进了来往黑名单里。下一次的荣誉榜，他势必要压昼临一头。

_

三中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立的阳台和卫浴。

淮骨在宿舍里转了两圈，大致确定好要购置的物品，原路又拐回了后门。

刚才他拍照时注意到，小吃街旁边有个日用品超市。

超市里不乏有家长和学生。

淮骨四下扫了一遍，床上用品区的人最少，杂物区的人最多。他没多想，果断往人少的地方走。

导购是一位热心阿姨：“是三中刚入学的新生吧？”

她熟稔地指向一侧的广告牌：“喏！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专门为你们开展的优惠活动！团购八折！”

方形广告牌上，红色粗体字尤为醒目——

团购享八折优惠！（团购人数≥2）

淮骨瞄了眼后面的备注，有些遗憾：“抱歉，我只有一个人。”

导购阿姨朝他摆手：“嗨呀！你随便喊个同班同学一起买呀！这可比你单买要便宜几十块呢！”

事实上，他们还没分班。

更遑论他第一次来z市，人生地不熟。别说同班同学了，他连一个喊得上名字的人都找不出来。

没等淮骨拒绝，倦懒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我和他一起买。”

淮骨：“……”

冤家路窄。

昼临几步走到货架前，伸手捻过被褥。几番比对后，他挑出两套同一材质的：“就这个吧。”

淮骨不想搭理他。

但耐不住阿姨格外热情。

“阿姨一看你们关系就铁！”导购阿姨眉开眼笑，利落地把被褥装进大号编织袋里。

淮骨皮笑肉不笑。

但凡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昼临当场动手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大概是看他好不容易凑够了团购人数，阿姨把编织袋往角落里一放，领着他们就往其他区走。

“垫被不需要那么好，随便挑两床便宜的就行。”

“蚊帐最好也捎上两套。别看现在是秋天，蚊子可不少！”

……

他们跟在阿姨身后一通转悠，差点儿把锅碗瓢盆给买齐了。

淮骨抬头扫了眼家电区的指示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阿姨。”

“住校禁大功率。”

昼临把怀里的物件往一侧稍了稍，腾出一只手拦在阿姨面前。

闻言，淮骨往昼临身上瞄了眼，又瞄了眼，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昼临怀里那个绿色大盆，还挺别致的。

阿姨还没说话，昼临又说：“那儿有面镜子。”

昼临说的镜子，是服装区常见的等身镜，就嵌在承重柱上。

淮骨不明所以。

他侧过头，镜面里，昼临的身影尤为显眼，同样显眼的还有他自己。

淮骨头皮一麻，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刚才他开了个小差。

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姨给他递得是桃红色的盆。

这会儿他和昼临站在一起，可谓是别致他妈生了对双胞胎，别致得成双成对。

临结账前，淮骨倔强地绕回杂物区换了个盆。

等他再返回收银台，昼临已经连他的那一份一起结了账。

他火速付完盆钱，三两步走到昼临身边：“多少钱？我转给你。”

昼临也懒得和他客气，腾出两袋被褥递给他。

“不知道，小票在袋子里。”

“回去再算。”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昼临好歹帮他凑了个团购。

淮骨没好意思再扯其他的，妥协地跟在昼临身后。

这一跟就是一路。

十点刚过，温度隐隐有升高的趋势，连风都裹挟着燥热。

走了不到十分钟，淮骨的后背就沁出了一层薄汗，衬衫也有濡湿的迹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领口正被汗渍浸染。

但走在他前面的昼临却跟没事人似的。

明明拎的东西也不算少。

思忖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c栋。

走到三楼，淮骨伸手去够昼临手上的袋子：“谢谢，你住几楼？钱我算完就转给你。”

昼临没撒手。

淮骨暗自使力，连带身体一起后仰，愣是没拽动。

昼临往墙边一靠，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撒手。

淮骨心里的小火苗腾地就往上蹿了一大截。果然，他就不该对昼临抱有期待。

这人就是来找茬的。

昼临：“我就住这儿。”

淮骨一愣：“哪儿？”

昼临被逗笑了，腾出手的同时往兜里一揣，捏着钥匙肚子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怕他不明白，昼临逐字重复：“我就住在310。”

草。

淮骨拿出手机，指腹飞快地在屏幕上一通戳。他属虎，去年才犯过太岁。

身侧，昼临似乎是挪了位置。

一大片阴影笼罩过来。

“太岁会连着犯两年吗——”

昼临咬字不重，透着点轻佻的意思：“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的。”

昼临本来就比他高半个头，又比他多站了一道台阶。这会儿漫不经心地看过来，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淮骨那点儿好胜心瞬间就被引燃。

他迅速往上迈了两个台阶，在视觉上高出昼临一截：“你懂个屁，我这叫有信仰。”

见昼临不说话，淮骨又嗤笑道：“未经同意看别人手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那头，昼临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宿舍。

“正好你也偷看了我一次。”

“扯平了。”

这人不仅找茬，还倒打一耙。

淮骨也顾不上拎袋子了，兜头就往宿舍里莽：“谁偷——”

话音戛然而止。

电光石火间，淮骨识相地闭上了嘴。

昼临收回视线，假装没有看见那双泛红的耳朵。积郁了几天的沉闷一扫而空。

淮骨自知理亏，默默倒退几步，把横在楼道口的大包小包拎回了宿舍。

小票就夹在其中一个手提袋的最上层。

淮骨拿起小票核算了一遍，主动找话：“我看过了，一共是39275。”

停顿两秒，他硬邦邦地补了一句：“付款码。”

那头，昼临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查看什么消息。

淮骨觉得尴尬，随手挑了个袋子拨弄起来。

半分钟后，昼临把二维码往他面前一递：“今晚我外宿，不用留门。”

本来也没打算给你留。

昼临脸色不佳，淮骨没想触这个眉头，只说：“知道了。”

昼临走得急，显然是真有事。

淮骨盯着紧闭的门愣神片刻，重新把视线转回手机。

屏幕上，扫码界面成功跳转。

只不过不是转账。

而是好友申请。

谁他妈要加你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