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条准则

“可能是恶作剧，”他语气轻松，打开冰箱，“职业的特殊性——总有几个顾客喜欢做这些事。”

医生只给出了一句解释，随后就按照每天的规律计划开始准备合乎营养配比的午餐——虽然常规的食物已经无法让他产生饱腹感，但帕斯特不打算改变习惯。

切尔西一如往常走到专属的餐位，轻轻冲帕斯特叫了一声，看起来对碗里的金枪鱼很满意。

托尼看到放到一旁的汉堡，神情柔软，有意缓和方才过于凝滞的气氛，敲击代码让贾维斯继续分析那张画上的笔迹，走到桌前坐下。

医生对恐吓信的回避态度让他随意挑起另一个话题。

“你很喜欢这只猫？为什么不收养它？”

切尔西是一只野猫，但帕斯特所做的超过了一般意义的投喂，如果他收养切尔西，他们能产生更亲密的联结。

医生切碎紫甘蓝，紫色的汁液沾染冷亮的刀锋：“那意味着我们要对彼此负责，”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我驯养它，就得要求彼此付出相同程度的爱，一旦无法维持平衡，就会带来糟糕的后果。”

“听起来你更适合当个数学家，”托尼对他过于悲观的念头不以为然，“但是你要怎么衡量爱与付出呢？”

“我不衡量。”

很久之后托尼回想起这段仿佛预兆的对话——如果一个人不曾在意他所付出的，是因为他从没有想过会得到任何回报。

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个我行我素的超级英雄、不受规则制约的科技天才，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将控制作为保护而不在意他人想法的混蛋。

所以他没有征求同意，也没考虑任何后果，就像无数次攻破神盾局的信息库那样，让贾维斯调取了关于帕斯特的所有信息。

“sir,您应该”

托尼掠过近期无关紧要的数据，用时间作为检索向下翻页，打断ai管家的话：“他帮助了我，斯塔克可不是不懂得回报的人，我会帮他解决这个麻烦的。”

而等到他找到那个只敢在暗地里递恐吓信的老鼠，医生的过去和隐私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计划完美——但中断在了医生开门的那一刻。

投影在半空中的蓝色光屏上是nypd的档案，帕斯特作为抢劫案件证人的笔录和照片赫然显示在眼前。

ai管家尽职尽责说出了迟来的提醒：“sir,您应该关闭系统，莱克医生正在开门。”

托尼恼羞成怒：“闭嘴，j。”

医生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我想我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就算托尼情商再低也知道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窥探别人的隐私非常失礼——更何况他只是用傲慢来掩饰敏锐。

但他不擅长修饰并表达自己的好意，只能让话语更加理直气壮：“我是钢铁侠，我有义务为纽约市民的安全负责而且，我们是朋友。”

这是托尼斯塔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服软了。

而医生看向投影，那蓝光攀附着他，让瞳孔显出几分奇异的冷淡：“第一，在宣扬个人英雄主义前，请先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第二，我们并不是朋友，我不负责满足你成为救世主的欲望。”

如果帕斯特想，他能击中任何人的痛点。

“当然，你只是我曾经的心理医生，”托尼冷笑着咬重最后几个单词，“借住这两天的报酬我会让佩珀转入莱克医生的账户。”

托尼本来打算离开——史蒂夫和佩珀都回到纽约，他追查的神盾局间谍也有了眉目，如果他“消失”得再久一些，弗瑞那只老狐狸也该顺着没抹干净的线索追查到这里——但在那之前，他会全盘处理好恐吓信事件，用斯塔克能做出的最不经意的正式姿态邀请帕斯特到马里布海滩别墅度假，他们或许还会喝点酒，然后他会穿上战衣在窗前和他随口道别。

唯独不是在争吵后不欢而散。

接到电话赶来的哈皮一肚子的话在看到老板的脸色后都吞了下去。托尼烦躁的摘下墨镜，更可笑的是，这看起来像他单方面的无理取闹。

如果全美道德标兵史蒂夫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用那种经典说教式的口吻指出如何维持友情的界限——可是该死的，连友情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sir,扫描档案发现”

托尼仰头靠在后座：“我说，静音，j”

“把之前的资料整理到待办事项中，提醒我有空去看。”

“解除静音（yes/no）”手机屏幕亮起。

托尼怀疑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给ai管家添加英式黑色幽默。

但这次屏幕亮起接通的是全美偶像复联领袖：“托尼，尽快赶到神盾局，加利福尼亚出现异常事件，这次情况有些棘手”

警局档案在数据洪流中被安放在一隅，正在解码加密文件的程序运行暂停，更新的繁杂工作任务覆盖了未完成的痕迹。

“切尔西，我太尖锐了是不是？”帕斯特坐在餐桌前，并不在意是否得到回答。

“但他不必为我的事买单。”

平日里温和的气质融化了美丽的棱角，直到医生独自一人，熄灭了温柔可亲的伪装，那些烛泪般沉冷的余烬中才显出他凌厉而冷淡的轮廓，但那就像雕塑家在打磨最完美的神像，在骨骼上赋予性别的显征，又因为遥不可及而消磨了危险的攻击性。

帕斯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命运赋予了他一条无法被第二个人踏上的道路，所以他对于相遇、离别、重逢和一切亲密关系抱有警惕和疏离。

他从包里拿出了今天收到的第二封恐吓信，这张包装精美像是某个宴会邀请一般的信函安静的躺在诊疗室办公桌的左上角——和一朵玫瑰一起形成促使他临时回家的动因。

第一封信已经寄到了bau小组留下的联系地点，让专业人士鉴定指纹和笔迹，但jj很抱歉的告诉他在确定这与五年前的案件有关前，警局无法提供证人保护和相关举措。

帕斯特点燃了一只蜡烛，白色的圣诞树造型，不知道来自哪个圣诞节的免费分发，顶端的星星在火焰中融化，同样燃烧的还有卷曲焦黄的纸张。

上面同样是凌乱的油彩，抽象的手臂和战甲却在摇曳的火光里闪现着逼真的金属色彩。

“主说嫉妒是骨中的朽烂，但我的上帝赐下一本新的《圣经》为我脱罪。”

切尔西的绿瞳中跳跃着火舌。

“我的爱如此热烈，充满嫉妒、张狂、不愿忍耐。”

灰白的纸张骸骨被风吹散，像一只只逃亡的蝴蝶。

“以至于不愿看到有他人比我曾更近的触碰你。”

纽约、美国乃至全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暴力、死亡、动乱和恐惧，但打工人的朝九晚五从不会因此改变。

帕斯特走进诊所大门时被翠西拦住。

“莱克医生，今天有个奇怪的病人找你”在温和而不赞同的表情下心直口快的前台改口，“好吧，是有一位客人，我告诉他你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但他不肯离开。”

翠西嘀嘀咕咕指了指开放性候诊厅的角落：“那个小孩看起来就是怪怪的。”

“大卫哈勒？”

干净到反光的鞋尖踏入视野，大卫抬起头，脑海中混乱的呓语突然平静下来。

——“他就在你面前。”

——“去吧。”

——“去抓住他”

——“你是个怪物、疯子、一只野兽”

如果不是预约的患者已经到来，帕斯特并不介意将上午的时间无偿用于和眼前男孩沟通——湿漉漉蓝眼睛的幼犬身体里蕴含着超乎想象的能量，那种复杂又迷人的香气让人饥肠辘辘。

“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想要求助？”帕斯特微曲膝盖，让自己能平等的注视他，“如果你想和我谈谈，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或者两天后的周六下午，我有一整段空闲时间。”

男孩像是很久没有和人正常交谈，他嗫嚅着想要说话，却因为张合间的无声而焦虑暴躁起来。

他发泄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却被另一双手制止了。

帕斯特在一片万花筒般的精神世界中掠过，循序渐进的捕捉着无言的痛苦。大卫渐渐镇定下来，他不再发抖，而是注视着交握的两只手，一种神经质的专注让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我不是怪物”

帕斯特退出了精神通路，但仍握着他的手。医生垂下眼，坚定的回答他：“你当然不是。”

翠西远远提醒医生注意预约时间，大卫又像只被惊飞的雀鸟倏忽跑走了。

帕斯特基本确定了他的症状，那样光怪陆离、各不相融的精神世界他只在一个患有轻度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病人身上看见过，通常被称为人格分裂症——而大卫更完整也更诡谲的思维碎片意味着他出现了两个或更多的相互独立的人格状态，强势的副人格压迫着懦弱胆怯的主人格，打压他，否定他，粉碎他。

那个男孩在求救。

“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大卫缩在沙发里，这让他看起来更瘦小了，“当我睁开眼睛我就变成了一个魔鬼、疯子、罪犯”

“‘他们’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脑子里，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这是第三次诊疗，流浪的幼犬逐渐在医生面前摊开肚皮——因为亲近，他又表现出了这个年纪男孩无师自通的狡猾——如何真诚的示弱以换取更多庇护和宠爱。

他仰着脸，像是在寻求肯定：“‘他们’也不全是坏的，我被欺负的时候萨莉和格斯塔会帮助我这是我的错吗？”

医生拍拍他的脑袋，这种肢体接触让大卫产生安全感：“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手段，只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和你相处。”

按照大卫的说法，普通的治疗手段和消灭副人格的方式在他身上并不适用，帕斯特能做的是定时消抹副人格的负面情绪，减少他们的出现频次，并且寻找他的创伤根源——哪怕是遗传性的人格分裂也需要刺激源，一般来源于童年习得体验。

“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大卫皱着眉艰难回忆。医生来不及阻止变化的发生。

这像个设定好的开关，几乎在瞬间，帕斯特意识到自己对面的身体被一个全新的人格掌控。

这副弱小的躯体同时被赋予了神性的智慧。

“德尔斐？”医生根据大卫的话推断。

女性的嗓音肯定了他，蓝色眼睛里流转着宇宙的奥秘和星轨的消亡，先知预言：“你们的命运不应该交织在一起。”

“旧日的湖水潜藏伟力，同时诱惑着死亡与重生，起源和结局终归于寂静。”

眨眼间寡言的先知就被新的人格取代，男孩脸上浮现与之并不相符的俏皮神情，朝帕斯特眨眨右眼。

“鉴于我们都很喜欢你的份上，友情提示。”

“becarefularoudyou”

（当心你的周围）

几乎瞬间，他跳到窗外，展开一个大大的夸张的笑：“下次再见，我是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