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凡尔赛

“主人，我可以进来吗？”

内心深处再次传来阿澈的声音，沈茵正看着叶韶，两个人无声对视。

很快，一缕缕寒风凛意，从厕所大门的门缝里渗透进来。

阿澈到门口了？

沈茵暗忖着，却见叶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好奇怪，莫名感觉好冷是怎么回事？”把赵艳围堵在墙角，几个小太妹打扮的女生抱紧了胳膊。

叶韶：“快上课了，走吧。”

“也对，走吧走吧。”小太妹们扔下赵艳不管，自顾自打开反锁的厕所大门，走出了厕所。

叶韶跟在后面。

大门拉开，沈茵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的阿澈。

他手里攒着冰刃，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划过叶韶的时候，眸中杀意迸现。

叶韶微微垂下眼，与他擦肩而过。

——不要在学校随便出手。

要不是沈茵和宿白都叮嘱过他这句话，阿澈可能就要不管不顾破门而入了。

至于叶韶，管她是人是鬼是妖邪，又与他何干呢？

待叶韶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沈茵无声走近他。

“谢谢你没有立即动手，为我考虑。”她双臂靠在栏杆上，低着嗓子道。

她总是同他说谢谢。

她是主人，遵守她的命令不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么？

阿澈不解，目露迷茫。

少年清癯瘦高，沈茵在他跟前足足矮一个头。

她靠在栏杆上透气，一并捋着思绪，殊不知阿澈悄悄俯身凑近她，“主人，没事吧？”

沈茵摇头，“没事。”

一回头，少年精致的脸近在咫尺，金瞳澄澈，睫毛翕动。他就那么静静盯着她，微微偏着头，就像一只悄悄观察主人脸色的小狗勾，贴心而天真。

天啦，要不要这么……可爱。

对的，就是可爱。这种不明所以却默默关切的眼神，换谁受得了啊！

“喂。”沈茵的心跳漏掉一拍，猛地抽开视线。

她默默伸出手推远他的脸，真是的，不要突然凑这么近好不好！！！

“太幻灭了，叶韶居然是这种人！！”

厕所里，毛佳跺了跺脚，咋咋呼呼低喊出声。

她搀着赵艳朝沈茵走来，“沈茵，你刚刚为什么叫我冷静，自己倒出去了呀？”

“怕你知道是她，滤镜破碎而伤心。”沈茵顺着她的话胡诌。

毛佳气呼呼说：“哼，我才不会呢，沈茵在我心里才是第一！”

沈茵的唇角轻扬，可有可无地笑了笑。

“喂，不要捧杀我啊。”

“心里话，我说真的嘛。”

沈茵的视线落在赵艳身上，“你们怎么才出来？”

毛佳讪讪一笑，挠头讲：“嘿嘿，出来的时候太用力了，不小心把隔间的门把弄坏了，我捯饬了好久还是没修好呜呜……”

“这么生气呀，破坏公共设施——”沈茵故意拉长声调。

“哎呀，我知道啦，会去找老张认罪的！”

“谢谢你们。”赵艳呐呐，看了眼沈茵，“又是你替我解围。”

毛佳气呼呼道：“她们谁啊，怎么这么对你啊？要不要我帮你跟教务处说——”

“不、不必了。”

赵艳的神色瞬间变得恐惧，磕磕巴巴推拒，埋着头踉踉跄跄地跑了。

“什么嘛。”毛佳一脸悻悻。

“要上课了，回去吧。”沈茵轻轻拽走她。

-

正巧，沈茵回教室之后，发现于倾澜已经回来了。他手指间转着笔，对着课桌发呆。

沈茵拿笔戳了戳他的胳膊。

于倾澜毫无反应。

“于倾澜？”沈茵低喊他。

没反应，沈茵再戳他。

“嗯，嗯？怎么了？”于倾澜猛然抬头。

沈茵收回笔，“有些事要和你说。”

于倾澜轻推眼镜，“你讲。”

沈茵便把刚刚厕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他讲了。

“影子？”于倾澜反问。

沈茵：“对，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于倾澜陷入沉思。

“会不会是影子在说话呢？”沈茵推测，“和何必为上次一样，影魅寄生，控制叶韶？”

“我想过这一点，可是白天在篮球场我就观察过叶韶，她身上没有气味就算了，我也并没有在她影子里发现影魅的存在。”

“好吧。”沈茵点了点头，相信他的判断。

他是驱妖师，自然比她专业。

但是她也有擅长的事，她思忖片刻，决定把她近日来渐渐捋清的疑点和于倾澜说一说。

“我第一次在琴房见叶韶，除去那段诡异的对话，其实也有很多让我觉得怪异的点。当时说不上来，现在我想清楚了。”沈茵试问于倾澜，“要听我讲一讲吗？”

于倾澜：“你尽管说。”

“我想先问一问，影魅有什么特殊能力吗？厌怨之术？”沈茵依稀听于倾澜提过。

于倾澜摇了摇头，“不是，我之前讲过，影魅一族就是普通精怪。他们没有特殊能力，没有智慧，不会攻击人。上次他们操控何必为和小混混攻击我们，就是使用了厌怨之力的结果。大概谁教了他们，也或许是背后有人暗自施放吧。”

他上次逼问了那三只影魅，他们嘴巴很严，并没问出什么结果。

沈茵疑惑：“厌怨之术到底是什么？”

于倾澜解释，“人有沮丧、悲伤、痛苦、焦虑、嫉妒、厌恶、怨怼、暴怒、憎恨、诅咒……如此种种，所有负面情绪，皆为‘厌’、‘怨’，它是一种勾出人心丑恶的邪术，并进一步将这些丑恶放大滋长的养料。”

“让人负能量倍增的邪术？”

“可以这么理解。”

沈茵深吸一口气，这东西也太邪门了。

在教书育人的学校投放这些邪术，到底背后是什么人？简直险恶如斯，其心可诛。

说到这儿，于倾澜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说没有什么能力的话，我上次漏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讯息，影魅并没有嗅觉。”

沈茵和小澈寸步不离，身上的气味几乎被雪狼覆盖了。妖怪们慕强，一般的妖怪知道她有雪狼撑腰，都会心生恐怕，远而避之，不敢造次。

然而上次影魅却无脑攻击沈茵，一点儿都不怕雪狼把他们碾成灰似的。

也不知道谁指使的，这简直就是炮灰行为，赤裸裸地送人头。

“原来如此，这就对了。”沈茵恍然大悟，低声说，“你记不记得毛佳之前讲过，叶韶这学期性格突然大变，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做个假设，倘若叶韶就是影魅寄生，类似于……可以做到不被你们驱妖师发觉的寄生。那么叶韶几番和我接触下，却迟迟没有发现我可以看见妖邪鬼怪，听到他们的声音，一直当我是个普通人……因为她没有嗅觉，闻不到我身上雪狼的气味，这一点是不是就解释得通了？”

于倾澜忖思良久，“你说的，竟有些道理，我无法反驳。”

“那么我接下来，把我认为的疑点讲一讲。”沈茵慢吞吞讲，“我略懂一些小提琴。”

“上次我在琴房陪她练琴，她的琴技炉火纯青，学习模仿能力也强到离谱，可以做到和我分毫不差。照理说，即便看着琴谱拉，跟着视频学同一首曲子，也无法做到一模一样。每个人的个人风格也是不一样的，她没有个人风格，只会模仿，这是其一。并且她只跟着我拉，我猜测她或许根本就看不懂琴谱，这是其二。第三，常年学琴的人，手指会长薄茧，脖子或有琴印磨痕。我观察过，她都没有，但对外宣称自己从小学琴。第四，学小提琴的人爱惜自己的双手，一般不会去打篮球的……”

于倾澜瞠目结舌，被她一通分析说得懵懵然。

他半天才说话，“你这叫，略懂小提琴？”

沈茵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说：“好吧，我承认。我从小练小提琴，获得过一点名次，还是比较懂的。”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我没骗你，你看我手指上上茧子。给你佐证对比一下，看这些能不能给你一些启发？”

而于倾澜的注意力早已被手机的搜索界面拉走，整个人陷入震惊一整年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梅纽因国际大赛少年组冠军，小提琴神童，13岁考入柯蒂斯音乐学院，世界各地办独奏会……”于倾澜滑动着手机屏幕，无情棒读搜索出来的长长词条。

半晌，于倾澜抬头看向沈茵，皮笑肉不笑道：“沈茵老师，您觉不觉得您，多少有点儿凡尔赛啊？”

“……啊。”沈茵沉默。

沈茵认真想了想，“可能，我这个人比较低调吧。”

靠。

于倾澜觉得有点草：“……”

这姑娘怎么能用这么淡定的表情，说出这么装杯的话的？？

凡尔赛沈茵老师好像真的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很快轻飘飘地揭过话题，指了指倚在门口的阿澈。

“这都多亏了阿澈的提醒呀，我才慢慢搞清楚的。”

“你觉不觉得，其实他很聪明的？”

要不是白天里阿澈提了一嘴影子，她也不会注意到这些蹊跷。

她的尾调上扬，雀跃不已，活像个炫耀自家宝贝小孩儿出息了的骄傲老母亲。

“是是是。”于倾澜面无表情地附和，“沈茵老师说的是，你家阿澈可真是聪明绝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