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捡个山果

“？？？”梁小石愣了下，“你就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说的？”

谢映更奇怪了。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你再屁话一堆，纠缠没完，我放狗咬人了啊。没打你耳光是看在曲老板的面子上，别以为我好脾气！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梁小石还要说：“你以后……”

“我以后用不着你操心！”谢映不耐烦了，“我都不知道我以后会怎样，你怎么这么能耐，还会算命了？”说着他就作势要把蟾照扔过去。

“不知好歹！”梁小石往后跳了半步，狠狠哼了一声，终于甩袖子走了。走了老远还能听到他大声重复：“和她在一起，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谢映无语地把蟾照塞回衣服里。

“这人有病吧，神神叨叨的。我看他也不用画符了，干脆去隐源巷子开店卜卦得了，不够他管得宽的。”

老板娘兴致缺缺地敷衍了声，忧愁地揉搓着手里的手帕，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其实他说的也对。我这样没有仙缘仙根的人，确实不该高攀的……自从知道他在外面找了个开了仙窍的小姑娘在一起，我每天都在恨，恨他，恨命运，也恨自己。听了王长老娶双性儿的那事儿，我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生副双性儿的身子算了，是不是那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了？可惜啊，我连个双性儿都做不成，怎么守得住人呢。”

谢映呆了呆，伸出手在老板娘眼前晃了晃，“好姐姐，没事儿吧？梁小石的屁话，你还真听进去了？”

老板娘笑着擦眼泪，“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不通。放心吧，刚刚我狠话都说出去了，回不了头的。”

谢映抱着蟾照，认真想了想。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这样的人，纵然你再好，也满足不了他的，何必把这种人的话放心上？人与人交往，要是单纯凭着有没有仙缘仙根限制对象，那还有什么意思？开了仙窍又怎么了，谁又没点擅长的东西呢？有些优越之处就要傲居于人的话，那我觉得姐姐比梁小石与我有资格多了。那么好吃的糕，那么好吃的饭，那么受欢迎的红酥手，哪一个不是绝无仅有？好姐姐，你可挺直了胸膛骄傲去吧，千万不要因为一个渣男的歪理钻了牛角尖，走窄了路。”

谢映说着，摸了摸肚子。

“说着说着，我就想吃红豆糕了。好姐姐，看在我今天全力演出的份儿上，咱回去了能不能开个小灶？不瞒你说，我出门之前，还答应给别人带一份回去呢。你可不可以悄悄做了卖我一份，就一份就够，叫我回去吹吹牛？”

老板娘听谢映嘴里一连串地嘟囔，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谢映的好心劝解她如何不懂，只是一时被梁小石激得乱了心绪，稍微冷静一阵也就镇定下来了。

谢映看她渐渐从激奋中醒过神来，这才放下心，头凑到老板娘耳边小小声地说：“好姐姐，刚刚你和梁小石分手时候，样子好看极了！”

老板娘指尖点上谢映额头，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奕奕。

“臭小子，为了个红豆糕，什么甜腻腻的话都说得出口！做、做，回去就给你做小灶！”

谢映得意洋洋的，要是有条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

“吃得到美食才是真的，好姐姐爱听，我说上一百遍都行！”

两人说笑了一阵，谢映回头，见净手的小男孩仍旧远远地跟在后头，又不往前凑，又不转身走，话也没有一句，只是一股脑地埋头尾随，腰间叮当响个不停。

老板娘跟着谢映的视线远远望了一眼，笑着抬了抬下巴，同谢映示意：“你长了条小尾巴。”

谢映纳闷，同那孩子招了招手。

小男孩突然和谢映对上视线，吓了一跳，两只手慌慌张张地抓了裤子又抓衣服，不知道怎么放好，脚尖在地上画圈圈，不敢走过来。

“瞧着可怜兮兮的，怎么回事啊？”老板娘推了谢映后背一把，“快过去问个清楚。”

谢映没办法，又走了回去。

小男孩更害怕了，头垂得低低的，要是地上有个洞，他简直都能钻进去。

谢映看不见他的脸，便蹲下身子，歪着头凑过去瞧，果然瞧见小孩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红通通的兔眼，水汪汪地团了泪，泪珠子啪嗒一下掉下来，差点落到谢映脸上。

谢映往后缩了缩，苦笑了下。今天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哄好一个又来一个，净见小泪人儿了。

小男孩哭这一下子，谢映连声音都不敢放大了，温温柔柔地问他：“你在跟着我吗？跟着我干嘛啊？”

小男孩点了点头，承认得倒快，却不仔细说缘由，低低地唤了声：“小先生。”

谢映听他叫先生，明白了个大概。

“我和小梁师傅不一样，不带曲空学徒的。你回去跟着小梁师傅好好学，别跟着我啦。”

小男孩摇摇头，固执地扯住了谢映的衣袖。

“他骂我笨，不肯收我，月底就要赶我走的。小先生，我真的想学画符，您能收了我吗？”33小说网

谢映刚想拒绝，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就大了，从抽泣变成哀嚎。

“我吃的很少的，一天一顿饭就行。什么活儿我都能干，扫地擦桌，醒笔侍墨，煮饭刷碗，洗衣晒被，我都会的，我都可以。只要先生要我，我什么都做，什么都听先生的。求求小先生了，求求您了……”

细细瘦瘦的一双手掌就那么弱弱地攀着他的袖子，想要使劲儿攥住了，却又怕惹了他厌烦，连力道都在收敛着用。

孤单极了，也无助极了，宛如上辈子尚且年幼时候，知晓了所有卑劣的真相却无力抗争，只敢偷偷藏在被子里哭泣的小小的自己。

蟾照从谢映的衣襟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垂泪的小男孩。

谢映摸了摸蟾照毛茸茸的耳朵，下定了决心。

“你叫什么名字？”

“山、山果。”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答着话。

“姓‘山’？你家人呢？”

山果摇摇头，“我没姓，也没家人。村里阿婆在山上捡到的我，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谢映嗯了声，将他的左手紧紧握在手里，仗着身高优势，半拉半扯地揽着人走回到老板娘等待的地方。

小山果愣愣的，也不知道谢映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哭也不敢放开了哭，使劲儿地憋着自己，一声接一声地抽噎。

老板娘见到山果的可怜模样，再听他哭着讲述身世，早就心软得一塌糊涂，急急掏出一方新的手帕出来，擦了擦山果的脸，问谢映道：“怎么说？这就让你捡回来了？”

“没管住手。”谢映万分讨好地眯着眼睛笑，“好姐姐，咱一会儿到家的小灶，多加一人份呗？”

老板娘笑骂：“臭小子，你捡的孩子，倒叫我养！”

山果听了两人斗嘴，怯怯地就要道歉。

谢映拦了他，摸了摸他的头。

“谁说的要姐姐养？既然是我捡的，就是我谢家的孩子。就算姐姐想养，我还不给呢！”

山果听到谢映的话，先是一呆，继而放声大哭。

——原来他这样人嫌狗厌的人，也能有个家。

“谢、谢谢，谢谢小先生……”

谢映一巴掌拍到山果头上，顺手又揉了揉，“胡叫什么呢，还不叫哥哥！”

老板娘娇俏地笑出声，“连顿饭都没给人家吃上，你这哥哥当得可真便宜！山果儿，咱偏不叫他！”

日头正好，三个人慢悠悠地往凌凌巷子走，就连地上的三道矮胖影子里似乎都藏满了开心劲儿。

来路上的幽怨和不甘尽皆化作了尘灰，无声地消散在一片艳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