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投石问路

从答林子巷子入口往里走，共布置有三道隔离法阵。

第一道阵筛选来人资质，仅开了仙窍的修道人才可通过。第二道阵筛选入场凭证，仅持黑场票子的人才可通过。第三道阵则用于场内区域划分，高中低三档票子会激活不同的阵中阵，触发不同的通道，引导来客抵达不同的位置。

谢映三人一走进去，便有一条几乎有整条巷子一半宽窄的长路展开在眼前。路面由整齐的花纹方石铺就，图案华丽又繁复，一丝丝尘埃也无，洁如镜面。空气里飘着一股清香，道路尽头有两排侍女手持引扇，静静等候。

谢映：“吼，好大排场。”

蟾照小肉爪掏啊掏，把谢映前襟扯开一些，探头探脑地看。

乌桓有些担忧。他原来跟随陶粒也来过这里，即便过了三道法阵，前后依旧会有零星的同行人，哪有这般浑如进了皇室觐见似的，古怪得很，无端端地叫人心慌。

“主子小心。我与陶粒来时，同样拿的上等票子，却不见这样的阵仗。”

谢映点点头。

票子是金无琼给的，纵然他和赵香儿闹了些不大不小的尴尬，倒不至于在这种地方特意对他们下黑手。如此异景色是善是恶，见了背后布景人便可知晓。

三人走到道路尽头，众侍女恭声相迎，领头一位薄衫广袖的年轻女人笑容满面，上前一步施礼。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家主已在天音阁备了瓜果相待，还请随小女而来。”

敢在黑场里声称家主的，身份不言自明。

谢映便是提前猜到金无琼在黑场里有人脉，也没料到这家伙面子这么大。

“不知贵家主等的是何人？我们只是从友人处得了几张票子，前来见见热闹，不想多方叨扰。”

“贵客无需多忧，家主别无他意，不过说个闲话，几位且随我来。”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也没有转头回家的道理。谢映看看赵香儿，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便拱手应了。

年轻女人腰肢一转，避开谢映的回礼，喜气盈盈地在前方引路。

道路由宽变窄，弯弯拐拐，最后到了一处静室。几人刚在门口站定，室门大开，一位白须白发的老头从里面冲了出来。

“可算来了！”

带路的女人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四周再无他人。老人热情非凡，一碰面就抓住了谢映的手。

“快进来，快进来！”

谢映使劲儿抽了抽，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老先生，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怕不是您识错人了？”

那老人头上白发用彩线绑成了细细的小辫子，小辫子又在头顶炸成一个大马尾，摇头的时候带着发饰叮当叮当地响。

“没识错，这怎么错得了？”

老人连推带拉，把谢映三人带到室内坐定，一人手里塞了块白色的瓜片。

“吃吃吃！”

谢映哪儿敢乱吃，手里捏着瓜片不好动弹，正想不动声色地放回去，蟾照已经就着他坐下的姿势爬出来半个身子，小嘴一张，吭哧啃了一口。

谢映：“？？？”

蟾照咔吧咔吧咽了，粉粉的小舌头绕着嘴巴周围舔了一圈儿，呲着两颗小牙张嘴，“嗷呜——”

那意思是没毒，能吃，还要吃，喂我。

谢映干脆把整片瓜片都举了过去。

蟾照就挨着谢映的手，一口接一口咔吧咔吧地吃，跟被人伺候的大爷似的，美滋滋的。

老头眯着眼睛笑。

“你这灵兽好啊，哪里收的，卖吗？”

“脾气大得很，天天惹祸，就算有人敢买我也不敢卖呀，让您见丑了。”谢映不软不硬地换开话题：“您今天特意等在这儿，是……？”

“嗯？票是金蛇子给你们的吧？他难道没和你们说说他给的是什么票子？”

谢映摇头。

老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愣了愣，继而捧腹笑起来。33小说网

“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这么大个笑话！”

谢映喂了蟾照三片瓜片，老头才笑够。

“金蛇子与我相识于微时，与我有大恩。他如何看我且另外说，我是将他看做性命相托的好兄弟的。”

听一个鹤发老人讲自己和一个倜傥公子是帅哥，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谢映轻轻咳嗽一声：“原来如此。”

老人又道：“自打我这黑店……啊不，黑场！我这黑场开起来的时候，就和金蛇子说过，此处对他永不设界，但凡他来，与我来相同。他的朋友，我亦同样相待。只是普通票子他当卖货似的送出去不少，送‘朋友’的票子，他一次都没用过。就连之前那个老王八，他都没给过。直到今天，巷子口的法阵处才有了响应！千盼万盼，可算让我盼到了金蛇子肯交的朋友！”

老人两只眼睛冒着星星，搓搓手：“快和我说说，你们哪里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怎么就一下子定情了？他不好意思和你们直说票子的含义，肯定是抹不开脸面。你们快和我讲讲，好叫我去臊臊他！”

蟾照：“嗷嗷嗷嗷呜——！！！”

谢映翻手按住狗子的嘴。

“你说哪儿去啦，定什么情呀？”考虑到赵香儿，谢映顿了顿，这话又不好咬死了。

老头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是副刨根问底的姿态。

谢映挑挑拣拣，简单地说了金无琼和自己相识的经过。

老头喟叹一声。

“他生来命苦，父母早亡，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偏偏那弟弟是个双性儿的身子，藏不住也护不住，很小年纪就被人掳走，再找到时候已经没了人样。最后一程是我陪他送弟弟走的，尸骨有多惨，我就不说了，真让人看都不忍看。这些年磕磕绊绊，他总算在南甸有了立命之地，偏偏找个道侣又遇人非淑。金蛇子太不容易了，能结交几个心底里认可的朋友，我真替他开心。”

老头哽了哽，仔细看着谢映。

“见到你们之前，我还有些不太懂。看到你这双眼睛，我有点懂了。真是有点像……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那种感觉，你和金蛇子的弟弟，我也说不清楚哪儿，反正像极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长相，究竟是为什么呢？”

谢映恍惚想起来第一次与金无琼相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这双眼睛给他可好。

那时候还觉得这人恃强欺弱，十分可恶。现在回想起来，却不知金无琼当时是怎样的心境。在他亲眼看到背叛自己的道侣强占双性儿为妻时，又是怎样的心酸。

世人口口相传南甸金蛇为情发疯，谁又知道他拼着伤了己身，也要强杀王长老，图的究竟是什么。

多少心酸事，哪里堪与外人说。

谢映淡淡笑着，又取了一块瓜片，捏在手里，挡住了半边脸。

他的脸本就小，肤色又白皙，遮着奶白的瓜瓤，看起来秀色可餐。

“美人在骨不在皮，无琼哥哥的弟弟，想必也是个好看的。”

老人听了谢映对金无琼的称呼，神情一凛，又慢慢笑开。

“……你还真说对了，那孩子，确实也是个好看的。”

谢映同样笑得敞怀，轻启檀口，咬了第一口瓜片，甜香绽在舌尖。

“多谢家主款待。回头我一定告诉无琼哥哥，叫他常来陪家主聊聊闲话。”

老人欢欣拍手：“那自然是好，麻烦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