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狐妖

“站住！你……你怎能瞧见我的？！”

小道士急猛后退，足脚在沙滩上划下一道印痕。身形定驻之时，心中的疑问也同一刻滑出唇瓣。

月光下，那毛皮妖怪小脑袋一歪，指指他腿，说道：“唔，你的衣服……”

小道士眉头一蹙，随即瞥瞥衣摆。隐身术之下，自己虽能瞧见自己，但较之平常，周身的颜色还是会淡上几分。但此刻，袍子前方的衣角却鲜艳如常，突兀的在他眼中，彰显着存在之感。

糟糕，隐身术又失效了！意识到这点，他脸腾一下炸红，圆圆的面孔几要冒出烟来。若是平日练习倒也罢了，但今日恰逢捉妖，便乃糗事一桩。更别讲，还被那妖精给瞧了去。这身为猎魔人的尊严，可说是丢掉了底。

他顿觉羞惭，又有几分懊恼，索性将法术一收，将自己暴露出来。想反正没脸了，还遮个什么呢？但真被月华浇遍了全身，无地自容之感，还是如蜂蚁叮咬般挥之不去。

然对面的小妖见他现出全貌，毛脸蛋反而更亮，兴冲冲抱着草衣，欲要走上前来。

他正羞臊不行，见其雀跳如燕，自觉得它在将自己嘲笑，忙恨的驱动符咒，嗤啦射出一波冰针，阻下了对方行动。

“死妖精，你莫嚣张，道爷我有的是本事，可把你打出原型！”他嘴里嚷着，人却几不可察的又退了一寸。

自古以来，唯有猎人追逐猎物。却甚少见，有猎物逐追猎者。但此时月下，却有这样罕见一幕正悄悄上演。

水月照水，水波排岸。岸上，一个黄衣小道，对峙一只披毛小妖，足足耗光半盏茶功夫，依然人眼瞪着妖眼，谁也没有动上一下。终于，还是妖精先失了耐性，毛耳朵转了一圈，微微挪上两步。

“这是海蓑衣啊……”

“……送给你的呢。”

它走动间，一条毛尾巴在身后若隐若现。小道士瞟了眼，发现那尾巴茸毛蓬松，长而粗大，像极了狐尾。心里便认定，这多半是只狐妖。传说中，狐类妖物素来阴险。是以，内心的防备又加了一重。

本来，这妖行为古怪已叫他生疑。此下，更料定有鬼，半刻不怠的又飞出一张符纸，叫喝道：“臭妖精，道爷非是傻子，不会被你谎言所惑。你要送我蓑衣，必是图谋不轨，妄图骗我拿取时，借机害命对不对！”

狐妖不答不辩解，只敏巧一跃，全身海草勾住海风，牵着它往左上空一荡，便轻轻松松的避开这一蓬冰针。而后，趁着落地时机，又偷摸的跑近几步。

“呐呐。”它不惧攻击也不介怀疑，只举高蓑衣再次推荐道，“穿上海蓑衣，入到海里去，你快拿着吧！”

小道士越发恼火，气生生道：“我已说了，绝不会信你鬼话，还是乘早死心吧。看招！”

他一壁说，一壁招法不断，连发出几波攻击。可那小妖，乘着海草在空飞梭来去，竟全一一躲过。且它闪开一次，就逼进一步，很快的又移到他身前。

“呐呐，是给你的，快拿着呀！”

它真真是百折不挠，一次一次递上手里的东西。

小道士烦乱难忍，一张圆脸都快变了形，抓狂道：“哇呀呀呀，你有完没完啊！”

他认定它居心叵测，定有隐藏的暗招，说话间同时后撤，与它保持住距离。而那妖精，连碰几次壁，似也有些低落，不再强追上来。一人一狐，又陷入僵持。

小道士等了片刻，见它未有异动，紧张之情则稍稍缓解。他定下了神，想我堂堂驱魔道者，怎好怕了一只小妖？纵然出丑在前，但马也有失蹄，总不至于就着了怯，眼睁睁将它放走。倘若如此，师父泉下有知定会气歪胡子，而我教中祖辈同不好安眠。

这般想着，难免羞愧心起，决计再接再拿下此妖，不辱自家名声。可是，那狐妖道行虽浅，身手却也不差，自己短时内也拿之无法，还需好好思量。心里琢磨几遍，眼睛忽而一闪，敲定一个主意。

暗思，它既要骗我，我何不将计就计，把它先诓来。不管它有什么诡计，只要我不去接拿它东西，就不会有问题了！

于是，随即揉了揉脸，收起嫌恶之色，做出个亲和微笑，与那狐妖道：“诶，你那什么衣服，真要送于我么？”

不防他态度立转，小妖先是一愣，旋即锤头道：“是呀，是的是的！”

它失落的脸突然抹上彩光，尖嘴里迸出一串肯定，快活的如池中穿游的小鱼。

小道士见其似已上钩，则偷偷乐起，面孔上摆的更可亲可爱，招招手道：“那莫，便拿过来瞧瞧吧。”

“嗯啊！”妖精应着捷步奔去，极度殷勤的将海蓑衣双手捧着举到他面前。

“闹，给你给你！”它神情闪耀，每根毛上都泛着期待的光。

小道士笑呵呵看它，露出的一排白牙也跟着发起亮彩。他抱拳弓身，佯作答谢道：“哎呀，感激不尽，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说着把手伸向蓑衣，却在即要触着时一顿。对方不察，又热情递了一递。而就在这时，小道士的五指猛的张开，一蓬洁透冰凌从他掌中、袖中低啸着射出，尽数刺进了狐妖的身体。

“呜嗷——！”

一记凄厉惨叫，登时滑过夜空，撕开大海沉缓的鼻息。清新的海香内，瞬间混入了一股血腥咸味。无防备的小妖，被冰针遍刺全身，一体的绒毛都染上猩红颜色。更一滴滴的落在沙滩，描出大大小小的红点。

小道士满意看着叉起腰来，得意笑道：“哈哈哈，你想引我上当，结果自己却先上了勾。怎样，这下还敢骗人么？”

狐妖忍着痛，低头往怀中一看，臂中的两件蓑衣均毁了大半。满脸的毛发，霎时竖立炸开，龇咧出尖牙发出“喝喝”的嘶鸣。

小道士瞧之，心想：好哇，可算露出真面目了。妖精就是妖精，装的再天真可爱，骨子里都面目可憎。

遂冷哼一声道：“你不装了甚好，省的消磨道爷时间。今夜我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只祸人的妖物！”

话音未落，他的符纸已飘飞上空。但没等咒语响起，对面的狐妖已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它身上的海草在疯狂生长，俄顷已从它身上蔓延到了地上。更有无数枝条飞长向天空，飞伸去各面各处，延展成一面巨大绿墙，遮住了后方的沙，也掩住了墨黑的天。

小道士见过林山林海，但看到种类这样多，数量如此密的海草，却还是首次。一时间，被这壮观场面，骇的有些错愕。不过，这些水草虽多，但条条柔软，似无什么杀伤之力。所以心里头，倒没有太多忌惮。

便自信念道：“霄宇凡尘，一灭一生。守我之道，破魔除妖。熙冰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