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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报仇

狐妖似颗小小球根,被海草巨大的蔓枝,拥在最中心的位置。它嗷嗷哼鸣着,每叫一声,那草条、草叶就更茂盛一成,好像被给予了无限养分。

小道士上次并没有一击毙之,这回看有密草掩护,料想冰针更难伤它,便不再以散攻斗,而是放出一支长硕冰凌,直往草壁中央射去,试图能一招断其性命。

然冰凌飞出之时,乱舞的海草突然向内聚拢,一条条结打起来,瞬间在狐妖身前编做一面荫绿盾墙,似乎要以此来抵挡对方攻击。

小道士暗忖:我的冰凌坚硬无比,你那草盾软脆易折,哪能抵御的住?定是以卵击石。

心思电转间,冰凌已刺上草盾。他扯嘴一笑,料定那盾墙必会被捅个稀巴烂烂。果真,如预想中一般,绿盾被劲猛法力推的深深后陷,但下一刻情况却倏然改变。

仍在外侧张舞的海草,霎时围攻过来,一圈圈缠紧冰凌。小道士登觉呼吸一窒,浓烈的妖气便冲进四肢百骸。而他的凌柱也在同时,咯啷啷被勒成碎块,嘭的炸散空中。

“生气!生气!坏我蓑衣!”

“报仇!报仇!揍死恶棍!”

狐妖愤怒的叫声,跟着漫天碎冰飞到小道士身边。他正捂胸咳嗽,猛一听闻差点被唾沫噎断了气。

恶棍?谁是恶棍?区区一只妖精喊猎者为恶,岂非颠乱了天地!他气的一咬牙,生生憋下咳嗽意要追击,可人方方动作,脚下却感一滑。

他疑惑垂头,见足下沙粒被一种绿色盖覆。这绿甚长甚宽,一条条如布缎也似。但边缘却略薄微带着曲皱,状如大型长叶。经过细细察观,发现竟全是海带,一根并着一根,一层叠着一层,做着波浪样的起伏。

这些海带表面极为滑腻,他的双足根本无法立稳。蓦地,起伏一下剧烈起来,犹如海浪翻滚。而那边狐妖喝声也随之嘶厉,像要将满腔愤怒全通过海带,施注在他的身上。

“哇!哇啊啊啊——!”

小道士足底打滑,惊声怪叫着即要向后摔倒。千钧一发之际,背后却有力量将他一扶,拯救了他倒下的动作。他舒出口气,心想着是何人在助他?便扭头去看,一瞧之下骇的脸蛋煞白。

原来,不知何时海草已埋伏至后方,爪型的叶片张张如手掌一样,展开黏在他背后。有甚者,还扣住他肩膀、腿脚,叫他动无可动。

“呜嗷嗷嗷——!”

“生气!生气!我要打你出气!”

只听得对面,狐妖又起一轮厉叫。小道士眺眼一望,见它吊起长眼,呲裂尖嘴,整个怒目切齿。他想,倘若愤火能燃,说不准这家伙已点着了皮毛。这么胡思着,眼前忽然一晃,飞下来两片卵型海草。

半透明的草叶似两把黄翠大宫扇,一左一右停在他的颊边。他刚刚一愣,尚不及反应,这两叶海草就互相夹击着,扇打上他的面孔。

啪啪!啪啪啪——!

生烈的疼痛伴着脆亮的响,骤雨般扑上他皮肉,冲进他耳道。他应接不暇更反抗不得,只能默默承受。而同时,那暴躁的吼声依旧连连不断。

“打你!打你!打死坏蛋!”

“扇你!扇你!报仇解恨!”

海草应着话扇的既快又狠,好像两只人手在掌他耳光。没一会儿,便打的他头昏脑涨,眼冒金星。正有苦难言呢,背后的爪叶又重重一按,把他毫无预警的摁倒于地。

掴打随即停下,他终于喘上一口气。可眼皮才翻开,有大片细长海草,不知什么时候,已挂满身周。脑里、心里,不禁齐齐一凛,哀呼自己或要成为刺猬的命运。然而,刺型水草却未如他所想,只是根根卷起,团成许多类似拳头的草球,劈头盖脸的砸下。

“揍你!揍你!揍成王八!”

“可气!可气!肚皮爆炸!”

头上、背上、屁股上……跟随着喝骂,全遭致鼓棒般擂打,传来暴风急雨之痛。小道士哼也哼不出,唯有无声淌泪,心中呜呼哀哉。师父啊师父,快来救救木瓜吧!师父啊师父,木瓜快要一命呜呼了。呜呜呜……

心内呼着师父,肚里喊着师父,可是他的师父能否听见呢?无望的中途,他瞄见满目的绿色里,蓦然闪过一点明黄。定睛追看,竟是一枚符纸,也不晓什莫时候,从衣内掉出来的,不由得喜从中来。

啊!这……这定是师父在天有灵!他悦喜不止,忙阖上眼皮,默声颂道:“霄宇凡尘,一灭一生。守我之道,破魔除妖。濡阳之火!”

牛毛般的金丝,如一阵火雨同咒语降落。嚣狂的海草,被附上一层薄金。而后,颠乱的舞动,和怒涛的捶打,都一瞬静止。那些碧绿草叶,仿若干柴溅着了火星,瞬时燃烧起来。

“嗷!好痛!”

“呜嗷嗷,痛痛痛!”

狐妖的叱喝刹那转为惨叫,痛呼着收回漫天漫地的水草。小道士总算夺回自由,一个翻腾跃起了身。

此刻的他,脑袋、面庞,无一处不是血痕肿胀,狼狈的触目惊心。他气恨的抓过腰上长锏,铮的将之拔出了鞘,忿道:“该死的妖精,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

反客为主的他状如被踩尾的小犬,疯喊着砍向狐妖。后者吃了一顿火星,不敢再冒然对抗,抱着破损蓑衣调头便逃。

一人一妖在砂滩上,展开一场追逐。这回的情况,倒顺了世间的规则。只是,那追在后方的猎者没有丝毫威风模样。

“站住!给我站住!”

小道士一面喊,一面挥舞金锏。锏子放出鎏色光华,一阵接一阵的追往小妖。狐妖动作虽灵,但偶也躲不过鎏彩,被割的疼嘶不断。两者这么逐逃着相持了片刻,猝然的平空中冒出来一把声音。

“臭小子,不可对海神爷无礼!”

闻音的小道疾跑脚步因而一滞,暗道句不好。他料想或是妖精同伙已赶到相援,遂不敢大意立时缓下速度,朝四面环顾。视线从山林转到滩石,再由滩石移向大海。刚触着无边的蓝,就被一个景致震止了行动。

那黛蓝海面皱浪绵绵起荡,一头巨大鱿鱼从浪褶中钻出,向上方飞去浮在半空之中。海中有鱿鱼本只常事,但能脱离海水且悬在天空,却非凡景了。更何况,这鱿鱼体型极大,直直竖在海空,宛若一幢冲天塔楼。

小道士看的目瞪口呆,久久还不过神。直至鱿鱼粉紫色皮膜,在月光中发出几下闪烁,才恍然间惊醒。可再探向前方时,哪还有狐妖的影子?

糟糕,给它逃掉了!他一面叹着可惜,一面又瞧往海面。移时的功夫,水中钻出更多的海类。

墨鱼、章鱼、鳗鱼、金枪鱼……海螺、海贝、海龙虾……甚至还有水母、海葵、彩珊瑚……各种叫的出名,和叫不出名的,都硕大无比,不断在他眼底,持续的窜浮上空。这浩瀚洋面,宛然成了专售海鲜的市集,热闹非凡的争抢着他有限的视野。

他揉揉眼又拍拍脸,试图赶走这惊奇幻觉。但无有用处,所有的动作唯有更确切的,在证明所见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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