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来天成（校园）

【一】

高三毕业的暑假，赵柾年整日窝在家里睡觉打游戏，他妈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拎到了一个刻瓷班放着。他头次听说在瓷盘上刻东西的，一时好奇心上来，也就老老实实每天跑去上课。

在刻瓷班遇见胡湘湘，是赵柾年意料之外的事。

那天因为下雨，他晚了十分钟，负责的老师已经在下达任务：“赵柾年，去角落的最里间自己取个盘子。”

循着老师手指的方向，赵柾年握着刻刀推开放瓷器的门。开灯后冷不丁对上一双冰冷又熟悉的眸子，他吓了一跳。

那人戴着蓝色口罩，身体藏在昏暗的角落里，看不清楚。“我……我来取个盘子。”他胡乱抽了一个盘子，但动作太大，以至于旁边的两摞盘子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赵柾年也没想到突然生出这一变故，他看着那人飞过来的眼刀，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

胡湘湘刷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心疼地看了眼地上粉碎的盘子，脑中飞速掠过许多骂他的话。

“……”胡湘湘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她又试了好几次，仍旧无果，在意识到自己确实失声了之后，她心慌极了，两眼发黑，赵柾年见状赶紧扶起倒在地上的她。

赵柾年背起胡湘湘朝外跑去，拦下出租车直奔医院。

护士扯下她口罩时，清晰的眉眼与记忆里的样子对上号，“胡湘湘……”赵柾年半张着嘴，满是惊讶的心中夹在着几缕欣喜。然而来不及表露更多的情绪，当赵柾年看见针管扎进她的手背上的血管里时，赵柾年又开始为她紧张。平心而论，他和胡湘湘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虽然都被对方冷眼相待，但他自认为没有能把她气昏的本事。

医院的长廊里，胡湘湘和赵柾年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医生说是暂时性失声，过一段时间就恢复了。”赵柾年把病历递过去，而后把药的分量取出来放在盖子里递给她，“吃吧。”

胡湘湘犹疑地看着他。她对赵柾年是有印象的，她读高中的时候，初中部的赵柾年常跟在她后面一起回家。不过，现在的赵柾年似乎比以前变了很多。面对赵柾年恳切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接过药就水咽了下去。

“放心，我舍不得毒死你。”赵柾年问完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当伶牙俐齿的胡湘湘面对他的“言语攻击”毫无反手之力的时候，他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正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胡湘湘已然一个爆栗下来，痛得他发懵。

胡湘湘跳上椅子，让自己能够和赵柾年这个傻大个平视，她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活像有着几辈子的宿仇。她记得赵柾年以前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儿来着，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回家的车上，胡湘湘一开始还惊讶于赵柾年变成了一个话痨，但后来逐渐习惯。她和赵柾年本就谈不上什么熟络，现在三四年没见，彼此不熟悉也很正常。

“湘湘，好久不见……”赵柾年说。

胡湘湘偏头，满脸疑惑。赵柾年知道她刚才肯定又走神了。也不再重复，微微笑之后随口将话题岔开。

【二】

将胡湘湘待的储藏间转了一圈，得知胡湘湘往加湿器里直接加自来水之后，赵柾年看傻子一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加湿器提了出去。

“自来水里有消毒剂，加湿器的原理又是把水变成粉末散到空气里，你直接加自来水，那可不就是天天在吸毒气？”赵柾年把弄乱的瓷器放回原位，转而继续说：“还好我这个博学又好心的人帮你检查了这里，不然你可不是失声这么简单了。”

一脸臭屁像。胡湘湘抱着胳膊，心里小声嘟囔着。不过比起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还是现在开朗的赵柾年更讨人喜欢。她心不在焉地听他吹牛，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了冲了出去，不明所以的赵柾年急忙追上。

她记得她喜欢的一个老师傅今天有课的，可不能被赵柾年这个话痨精耽搁了她和师傅请教。

不明所以的赵柾年在看见被人群围着的老人之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人应该是这家刻瓷馆的大师，估摸这会儿正在授课，胡湘湘匆匆拉他出来，应该是为了请教问题。他记得她自小就喜欢刻瓷。他看着眼神焦急的胡湘湘，心里也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你有什么问题就写在我的手心上，我帮你问。”

赵柾年的眼神热烈而坦率，胡湘湘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帮忙。

“回头请我吃dq的冰淇淋！”赵柾年加上一句。

胡湘湘表情放松下来，迅速执手在他手写下早就准备好的问题。

此刻的胡湘湘低垂眉眼，不见平时凌冽的眼神，赵柾年盯着她，有些失神，但下一秒手指划过掌心的微痒又让他骤然回神，十指连心，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胡湘湘的手指在他的心间划过。

见他走神，胡湘湘推推他，赵柾年回神，瞥见疑惑的胡湘湘，脸颊飞速窜起两抹淡淡的红晕，正好看见围着的人走的差不多，他急忙拉着她到了老人面前。

老师傅从善如流地解释了问题。两人道谢之后迅速从人群中退出来，把位置让给其他人。

走了两步，胡湘湘无奈地停下，瞥见赵柾年迷茫的眼神，她无奈的扬起刚才在拥堵人群中被赵柾年牵起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里间的刻瓷室。

赵柾年慌忙放开她，脑中想着如何解释，然而等他回神，胡湘湘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他抿唇想了一会儿，跟上她的脚步。

寂静的刻瓷室里，胡湘湘看着不远处认真的赵柾年，内心感慨时间对于人的影响。以前努力站直都还没她高的弟弟，突然就窜到了一米八，这给她这个一米六差零点五公分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身后的异动让赵柾年回身，看见正在认真和他比对身高的胡湘湘，心骤然漏了一拍，他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慌张，随手抓起刚刻好的竹叶，低头凑近她。

“看我刻的竹叶！”他佯装无意地挨近她，控制自己的语调，争取不泄露自己的私心。

胡湘湘并未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她认真地看了看那片难辨形状的竹叶，一脸嫌弃地摇头走开。

“湘湘！”赵柾年叫住她，“周六晚上一起去城西公园看荷花吧！”

【三】

直到周六被赵柾年拖上了出租车，胡湘湘依然无法想象晚上的公园和荷花池。她满腹疑虑的看着一旁欢天喜地的赵柾年，内心想着到时候不满意该如何发难。

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赵柾年，她就是想气他，看他一脸瘪嘴为难，她就莫名的舒心。每当这种恶趣味出现的时候，她都在内心暗骂自己像个变态。

在车上的时候，赵柾年一直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公园荷花的漂亮，胡湘湘偶尔点头作为回应。她本就少话，现在嗓子坏了，更加不想多比划。

“你的嗓子还不见好吗？”赵柾年突然问道：“要不明天再去医院看看？”

他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关切，胡湘湘盯着他，本想张嘴，却又改为摇头。她说不了话赵柾年都这么能说，万一他知道她已经能说话了，那话估计更多了，胡湘湘觉得自己并不想面对那样的情况。

到了人山人海的城西公园，即使周围无比吵闹，赵柾年的话依旧能一字不落地落进她耳朵里，她也就更加坚定了“隐瞒恢复正常”的念头。

跟着赵柾年七拐八拐，周围逐渐安静起来。这儿与公园的其他地方不同，空气里只有蝉鸣的声音。

“你等等。”赵柾年看了一眼手表，而后从拎着的袋子里掏出蚊香点上。点第二盘的时候胡湘湘摇头拒绝。赵柾年皱眉，也不强求她，蚊香拿着确实累人，他等会儿站在她身边就好了。

两人穿过竹林，瞬间看见灯光透亮的荷花池。荷花的残影落在湖面上，重影叠叠，有风吹过，摇曳生姿。

胡湘湘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她完全不知道城西公园的荷花池安了灯。赵柾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嘴角骄傲地高高扬起。

没一会儿，胡湘湘偏过头，轻轻说：“怎么想到带我来这儿？”久不开口说话，声音中有些微沙哑。

“原来你好了啊！”赵柾年偏过头笑开，“你声音真好听。”

被人夸当然高兴，但……胡湘湘一手把他的头扭到一边，背地里轻轻舒一口气，他这双潋滟的桃花眼，实在有些……恼人。“回答我问的，还有说话时不要盯着我的眼睛。”

“我看你总不笑，以为你失声了心情不好，所以想带你出来散散心。”胡湘湘整天垮着个脸，他看着也变得不开心。

“来满是蚊子的公园散心，也就你干的出来！”胡湘湘嘴上漫不经心地吐槽，眼睛却悄悄瞥向他的眼底，里面全是坦率和清澈，无意识地吸引着人。

“呃……我没想太多。”他有些尴尬地抓抓后脑勺。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点，他第一次约女生出门，不想去俗套的电影院，但结果好像适得其反了。

“你在这儿等我。”胡湘湘朝着记忆力的南杂店跑去，赵柾年手捏着蚊香盘，她看着都觉得烫。

僻静的角落没装路灯，胡湘湘一个不小心，撞到一对情侣，她本想道歉，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之后堪堪闭嘴。

“没事吧？”赵柾年追上来扶起她。

借着灯光，她看清被撞人的脸，完全陌生的五官让她回神，她道歉之后，觉得自己刚才是神志不清才会认错人。

她打开手机，无意识地点开林瑜主页，他新换的网名和头像让她一瞬间如临冰窖。手指飞速滑动，她几乎没什么困难就将情侣头像的另一半从列表里找了出来。

“你是不是摔到哪里了？”赵柾年急得将她翻来覆去地看。

“没有。”胡湘湘制止住他，“我们回去吧。”她语气中带着祈求。

“可你都哭了啊！”赵柾年大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说了没有！赵柾年你能不能别烦，我们很熟吗？”胡湘湘转头冲她大喊，用力甩开他的手，他手里的蚊香没捏住，烫到了他的手臂，胡湘湘瞳孔骤缩，想去看他有没有烫伤，但还是拉不下脸，最终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明明是林瑜让她恼火，可她却把气撒在了无辜的赵柾年身上，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当时她实在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林瑜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影响她的本事，哪怕两人已经分开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