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功高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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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总管，你且去门外暂避片刻，我想换件新衣服再上路。”

高长恭知道徐之范内心是盼望着自己赶快吃酒伏法，然后回去交差。他叹口气，想把徐之范支出门去，自己在屋里自我了断，留下最后的尊严。

然徐之范却一时不解其意，楞楞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应允还是拒绝。

“刚才你们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后院练武健身，所以现在身上只穿了这么一件武衣。如果这个样子去见先祖列宗，定然有不尊重祖先之嫌。因此，我想换身庄重的礼服赴死。你且去门外候着，反正我在屋里也逃不掉的。如此可好？”

高长恭见徐之范愕然，怕他误会自己换衣服是为怕死找的借口，连忙解释原因。

“王爷，恕小人直言，我知道王爷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此次后主令我前来的目的，不止要夺王爷性命，最重要的是要拿回王爷的龙虎剑。

我希望王爷体恤小人难做，在您赴死之前，能否先把龙虎剑交付与小人，让我带回朝廷复命？”

徐之范虽然佩服兰陵王高长恭的高风亮节，但此行目的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当然，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干，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高长恭温声体恤道：

“徐总管，你出门去把王妃找来吧，龙虎剑的秘密我只能告知王妃一人，我死以后，王妃会遵我所言把龙虎剑交付于你的。”

高长恭一脸的真诚和正义，容不得人怀疑他的信誉和诚实，于是徐之范对着高长恭深躬一揖，然后放心推门出去，回手又轻轻把门掩上。

偌大的客堂大厅里顿时只剩下了高长恭一个人。

兰陵王高长恭换了个放松的姿势，端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桌子上摆着的御赐鸠酒，一丝自嘲的冷笑涌上了脸颊，思绪慢慢飘到了曾经角鼓争鸣的战场上……

自从河清三年(公元564年)的邙山之战一战成名后，兰陵王高长恭就成了稳固北齐政权的国之密器，重器，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高长恭又接连打了几次大的胜仗——从带精骑孤军深入沙漠地带北挫突厥，再到洛阳之战中的金墉城解围，以及后来几次挫败宿敌北周的挑衅和侵略战事……一系列的军事胜利不但有力地震慑了国内外妄图颠覆北齐政权的敌对势力，而且让兰陵王高长恭声誉鹊起，如日中天；

特别是高长恭主张实行的和异邦匈奴、柔然两家和亲修好，边境贸易，极大地缓和了北部边疆的民族关系，减轻了边境压力，促进了经济发展，为北齐在乱世中谋求休养生息赢得了宝贵时间。

北齐国力在兰陵王高长恭时期达到了顶峰，是北朝乱世中最强盛的国家之一。齐后主高纬继位时，强大的北齐据中原腹地和北周分庭抗礼，成就北朝双雄的名号。

对于高长恭的齐国之功，北齐的前几任皇帝虽然忌惮他的功名和影响，却还是碍于兰陵王高长恭的战功和国民对于他的爱戴拥护而不停地对他进行赏赐，意图用财富和地位对高长恭进行拉拢和控制。而深谙为臣之道的高长恭也是极力配合着帝王们的意图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地居功自傲，忠心耿耿地爱国，小心翼翼地度日。

然而随着后主高纬的上位，他成功地以自己的残暴和多疑打破了北齐皇帝和兰陵王高长恭之间君圣臣贤的表象。后主高纬不同于父亲高湛，他既有着高家人共通的荒诞和残暴性格，同时又热衷于专权独断，嫉贤妒能。他上位时年纪小，又是世袭，所以心里总是害怕一些前朝忠臣会不服从自己的领导，总有一天会轰自己下台，或是推翻自己的统治。特别是功高震主的兰陵王高长恭，更是成了后主高纬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之而不快。

高纬的认知有点和抗战时期的蒋介石相似：主张什么攘外必先安内之说。在他眼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作为北齐的最高统治者，高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家的传家宝龙虎剑落在兰陵王高长恭的手里；同时，如果兰陵王手握龙虎剑，再利用他的长房之子身份和齐国之功的影响力，他要夺取北齐江山那还不是分分钟手到擒来的小事！此患不除，他高纬在皇位上就永远没有高枕无忧的那一天！

因此，尽管兰陵王高长恭已经识趣地急流勇退，告病在家，杀心已起的后主高纬依然不想放过他！

鉴于高长恭在国内国外的超高人气和影响力，为了正大光明地杀掉兰陵王高长恭，齐后主高纬还是提前做了一些铺垫和布局：例如，他毫无征兆地先拿一些前朝重臣开刀，以莫须有的罪名，杀鸡儆猴：上位伊始，高纬就首先杀掉了自己的亲兄弟——定州刺史、博陵王高济和太尉、赵郡王高睿；武平年间，高纬又陆续以各种罪名杀掉了太保、琅琊王高俨和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等一批功勋卓著的名臣名将；这些人都是或多或少和兰陵王交好过的人，杀掉他们，就等于是砍断了兰陵王高长恭的左膀右臂。以后再收拾高长恭，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其实聪明如高长恭，他又何尝不明白新主人高纬的心思：十几年的赫赫战功就像一把双刃剑，不但为自己赢得了身份和地位，更把自己困进了一个没有退路的死局！

特别是随着暗中帮助自己的国师綦毋怀文的不辞而别，高长恭的处境更是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朝中大臣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为了明哲保身，他们对不受后主待见的兰陵王避而远之，唯恐言语不慎就会惹火上身。因而前期被万人称颂的兰陵王高长恭，后期竟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家寡人。

这恍若讽刺剧的人生反转，悲乎？喜乎？高长恭无语又无奈。

于是高长恭于称病辞官，并非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在嗅出危险气息的关头做出的一种避险选择：他担忧儿子们年纪尚小，还担不起家庭大任。一旦自己死去，兰陵王府这棵大树就会树倒猢狲散，自己名下的一枝人烟或许就会在高家的族谱上被重新除名。

这才是让高长恭忧心忡忡的百年大计。

高长恭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出路，他曾经反复玩味过两年前母亲郑丽妃临终前说过的话：

“肃儿，龙虎宝剑和高祖遗诏是你的护身符，千万不要轻易交出。只要有它们在，你的兰陵王身份就在，子孙福泽就在。真到了刀架脖子的关键时刻，你大不了就持剑逼宫，一定会有臣民看在神武帝的面子上追随于你！”

那么，现在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那自己是否就可以遵从母言，做一个持剑逼宫的乱臣贼子呢？

高长恭立刻就否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非分之想。他的道德观和封建教育警告他不能违背祖制陈规。他宁肯选择做一个屈死的忠臣，也不能选择做一个谋权篡位的忤逆佞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