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三个鬼婴

李卫林想去拜访瞎婆婆并不是无的放矢。探花郎虽然不知道李卫林为什么对瞎婆婆起了兴趣，但他揣着一个鬼婴，并不介意多走一趟。要是能把这鬼婴扔了，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李卫林和探花郎拿到瞎婆婆的住址，趁日头还没高涨，就去了瞎婆婆家。瞎婆婆就住在城西小巷中。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上没有几个人在走。巷子口旁有个矮矮的神龛，里边泥塑的土地爷精雕细琢，慈眉善目。

神龛前，烟气缭绕。有个妇人正蹲在地上，上供三牲果品，下放金衣符纸，朝着土地公虔诚祭拜。鬼婴坐在探花郎肩头，好奇的扬起小鼻子在空中闻了闻。

李卫林从神龛前经过，看了一眼，又顿住脚，再看了一眼。

两人往前直走数十步，探花郎顿觉肩头忽然一重，那鬼婴吸食了烟雾之后，魂魄突然凝实了不少。之前还轻飘飘跟没有份量一样，此刻少说也有个两三斤。

探花郎侧目，鬼婴按捺不住了，手舞足蹈，正在他肩头乱窜。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鬼婴的眼睛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探花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拽住了李卫林的手臂。李卫林毫无察觉，他扭着头又往后看了一眼。

奇了怪了。

李卫林不解的挠挠头，嘴里嘀咕出声。探花郎不适的把头往另一侧扭了扭，故作轻松:“你在看什么？”

李卫林朝远处的神龛努了努嘴，“看土地神。”

“土地神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见过？”探花郎声音都飘了起来。

李卫林抓了抓头，有些困惑，又有些怀疑。片刻之后，李卫林忽然打了个激灵，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连忙道：“没什么。”

可探花郎脸都白了，李卫林瞧他那怂样，单手就把鬼婴提溜起来。鬼婴张牙舞爪，重重的坠在了李卫林手上。

几秒之后，李卫林头皮一炸，跟烫手山芋一样，将鬼婴往外一丢。鬼婴骨碌碌在地上打了好几滚。

李卫林探花郎连避带跳，鬼婴就像是故意一样，滚了一圈，又绕回了探花郎脚边。鬼婴紧紧挨着探花郎的右脚，他仰起头，朝着探花郎裂嘴，无齿一笑。

李卫林和探花郎差点没疯，齐齐抱头，撒腿就跑。

可人跑，鬼就追。李卫林探花郎身长腿也长，咯咯的笑声却紧跟其后。李卫林和探花郎不知不觉间就跑到了巷子深处。巷子深处是一座一进一出的小院子。院子不大，胜在干净整齐。李卫林回头一看，一头的冷汗当即就冒了出来。

就在他们奔跑逃命的时候，鬼婴迎风就长。原本还有些虚影的身子这会敦实的就像个真人。皱巴巴的皮肤眨眼间变得平整顺滑起来。鬼婴的速度极快，手脚并用，一下子就把李卫林和探花郎堵在了门口。

咯咯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一道一道的，不止门外，还有门内。木门吱呀一声，一股凉飕飕的冷风从里吹了出来，吹的李卫林和探花郎脖颈发凉。

李卫林摸着脖子，猛地一回头。就见着木门开出了道巴掌大的门缝，而门缝里由下而上，堆满了和鬼婴一模一样的鬼娃娃。鬼娃娃们的眼睛睁得极大，一眨不眨地看了过来，继而齐齐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喊着：

“婆婆……”

“婆婆……有哥哥进来了……”

探花郎和李卫林魂飞魄散，尖叫着瑟缩在了一团。

探花郎和李卫林一整天没出现，夜幕将临，府衙管事找来，赵观潮不得不让药尘跟他走上一遭。福慧才被鬼婴附身过来，正是缺人照顾专心修养的时候，药尘被人叫走，从客栈里出来，他连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也挂不住了。

直到药尘看到巷子口那座神龛。与白天相比，神龛前的金衣符纸已经被燃烧殆尽。神台上方，只余下瓜果香炉依次摆放。巷子里一片昏暗，尽头隐约有人声传来。

扫俗在前面举着灯笼，赵观潮和药尘紧跟其后。幽幽的灯光堪堪照亮了前后两尺左右。巷子里越走越暗。

一道阴风吹来，扫俗无声干咽了一下。灯笼中那豆火焰随风抖动，扫俗睁大眼睛，莫名其妙的，他连跟前的路也看不清楚了。

天旋地转间，扫俗抓着灯笼一端霍然转身，他想去找药尘和赵观潮，却发现背后空空如也，别说赵观潮和药尘了，连他自己的影子也没有。

就好像天地之间，只余下了他一个人一样。

不怕。

他不怕。

扫俗又干咽了一口，跟着药尘见识多了。扫俗连胆气也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他不敢回头，强撑着脖子往前走去。背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扫俗绷着神经张开了耳朵，那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最后就差贴在了他的脚后跟。

一股冷风仿佛就贴在扫俗脖颈上，扫俗停在木门前，右肘用力，想也不想捏着拳头往后一锤。一肘落空，扫俗眼泪都下来了。直到一阵清风扫过自己的脸，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两只手。

赵观潮的声音从旁响了起来：“慌什么？”

扫俗热泪盈眶，再转头就看到药尘光秃秃的脑门和充满嫌弃的脸。

“好端端的，你跑什么？”赵观潮又问。

药尘默不作声，却伸手就在扫俗头上拍了拍。扫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层白。药尘一拍，扫俗一动，那层白灰就从扫俗头上扑簌簌的掉了下来。纷纷扬扬，当下就在扫俗跟前下了一层的雪。

“这都是什么啊？”扫俗心有余悸。

药尘高举着灯笼，往扫俗头上一看，有还未烧尽的纸屑参杂在扫俗头发丝中。

是金衣符纸。

药尘转头就去打量赵观潮。赵观潮好好的站在他和扫俗跟前，脸上含笑，乌鸦鸦的头发被梳成一团，束在发冠里。头发丝里除了淡淡散出的桂花香，赵观潮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连往日四处挑衅的煞气，经由药尘整日的调教，这会也安静的绕在赵观潮身上。

不应该啊！

按理说，赵观潮不是更容易比扫俗遇邪吗？

药尘眼里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满意，饶是接连受惊的扫俗这会也看了出来。赵观潮探寻的目光看了过来，眼底有笑意隐隐闪过：“你看我做什么？”

赵观潮似有所觉，药尘皱着眉头问：“你就没见过怪事？”

“有。”赵观潮想也不想，“自打认识你后，怪事三天两头的发生。我能没见过？”

赵观潮乍然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句：“不过，过去没有，之前也没有。”

妖魔鬼怪，那还是他认识药尘之后，才了解的。

赵观潮这话说的怪，但谁能想到赵观潮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两辈子。这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药尘没有福慧在身边，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此刻更糟了。

凡人气运就是好，可架不住是个病秧子。要是没有他……

药尘假惺惺的微笑了一下，拍着门板冲门里喊道：“有人吗？瞎婆婆在吗？”

门内没有人回应。

药尘绕过木门，攀着矮墙探头往里看去。那是一个常见农家小院子，两房一堂，院子里种满了瓜果蔬菜。不大的院子里，连个门槛台阶都没有，就这么一条道儿直达正屋。

屋前窗下，倒是放了不少摇鼓沙包木马小鞋。在窗内昏暗的光色下，那些东西鲜艳簇新跟带着光似得。

这家里养着不止一个小孩儿。

药尘这么想着，果不其然，就听着门内传来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还不止一道。

大门被人推开，瞎婆婆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杵在门内，比鬼还吓人。扫俗倒抽口气。瞎婆婆佝偻着腰背举灯问着：“你们找谁啊？”

药尘往瞎婆婆背后探了探头，瞎婆婆背后空无一人。

药尘不说话，也就只能赵观潮朝瞎婆婆温声解释道：“我们来找您，白日有两个男子前来拜访您，不知道您见过没有。”

瞎婆婆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朝药尘看了过来。药尘离得太近了，几乎能看到瞎婆婆眼球上的那层白翳。瞎婆婆像是定定扫了一眼药尘，忽然转头让出了大门，说：“进来吧！早知道两位大人身份贵重，我就不会让他们进门了。”

瞎婆婆拖沓着鞋慢慢往前走。

院里刮起了一阵风，吹的窗下窗纸呼啦啦的动了起来。扫俗脸都绷紧了，疑神疑鬼的挡在了赵观潮面前。药尘手里的那豆火焰很轻的闪了一下，一团黑影擦着药尘腿根就跑了过去。

药尘低头，脚边上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再抬眼，正屋门边竖了一行的红眼珠子。

赵观潮猛地顿住了脚，不仅药尘看到了，连他也看到。一时间，屋前院内的黑影子似乎都流动起来，屋前，窗下，院内的瓜棚菜地，药尘赵观潮都能看到有黑影在攒动。

“婆婆？”

“……婆婆！”

四面八方，有孩童的声音齐齐喊道：“又有哥哥陪我们玩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