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八个男童

李卫林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再一睁眼，头上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李卫林看了看药尘，又去看探花郎，探花郎肩膀上别说鬼童了，他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探花郎领着衙役，一心一意的跟在了药尘后边。

李卫林后脖子泛起了一层凉意，只一会儿功夫，就被药尘赵观潮落在了后边。天色渐暗，林间送来一阵微凉的风。李卫林往两边茂密幽深的草丛里一看，只觉得有无数道阴冷的眼睛正看着他。

李卫林不由打了过激灵，拽了袍子，飞也似的往药尘方向跑。

人贩子用车，药尘几个出门急，只来得及在邻近客栈驿馆讨了几匹马追。没想到这路越追越远，福慧没追回来，药尘反倒带着一行人直接北上了。

残阳如火，红霞漫天。那大汉赶着马车，绑着一车的孩子，接连赶了七八日的路，入城门，进应天，最后停留在了应天府东一条阴森昏暗的民巷前。

那民巷靠近城墙，原本是一商贾修建，用来给族人养老的。因此，巷子里不仅仅有美轮美奂的宽大宅子，巷子外还有小溪、竹林和凉亭。结果这巷子里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流经民巷的小溪常年一股恶臭，使了许多法子也没能解决。

商贾自搬进了民巷，生意也一落千丈，非但没了钱财，还倒欠了一大笔外债。债主日日上门，商贾没撑多久就搬离了应天府。许是忌讳风水，偌大的一排宅子没人买卖，也彻底没了人，久而久之，就成了废弃的荒宅。

因为阴森森，臭气熏天，也就近几年，才陆陆续续有乞丐和难民住了进来。可里边最大、最好，商贾留下自住的那套房子却是一直都没有人的。

没有人，偏偏有声音。

经过的乞丐和难民隔山差五的，总会听到里边有孩童的嬉戏声，时不时的还有一道童谣。

“捉迷藏，捉迷藏，你来躲，我来藏。人躲鬼，鬼进房。都躲好了吗？”

“……我来找你们了。”

那声音诡异的很，没见着人，都能把人吓得一身鸡皮疙瘩。日子长了，连乞丐都不愿意靠近这宅子。而眼下，药尘却清楚的感知到，福慧被人带进了宅。

初来乍到，探花郎不经调令领衙役出淮南，自然不敢直接冲去民巷。探花郎心下犹豫，正要跟李卫林商量商量，就感到耳边一阵风。

探花郎猛地抬头，药尘赵观潮几个早不见了。李卫林远远的冲他摆着手，却是连话也没交代就没了人影。

等到李卫林气喘吁吁地的跟上药尘时，天色昏黑，民巷前一股恶臭，巷子口一片泥泞，堆着两堆看不清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前后十余步，连颗草都没有。

李卫林捏着鼻子跟着药尘进巷子，往宅子口驿站，就感觉阴惨惨的。整个大宅漆黑又阴森，在黑沉的夜色中，就像一个黢黑的怪兽，伏在了地面上。

“这里，能有人？”李卫林压低了嗓门，不可置信。

赵观潮环视周围。明明是住了人的民巷，夜深人乏，此刻除了李卫林刻意压低的声音，众人浅浅的呼吸声，旁的，赵观潮什么也没听见。

赵观潮没说话。药尘皱着眉头，往门口一站就感觉到不对了。这里的房子的确邪的很，温度要比平常地方要低的多，比深山老林还要阴凉，是一种刺骨的阴冷。

药尘转身，一脸严肃的对赵观潮李卫林说：“你们回去，这里你们应付不了。记得别停留，千万别回头，什么都别碰，往人群里边走。”

“那你怎么办？”李卫林想也不想。

赵观潮皱起了眉头，相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药尘撇开他们。李卫林打起了哆嗦，显然更害怕了。

赵观潮一把拉住了药尘的手：“里面要是麻烦，我们明天白天再来。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公子，你是不是小瞧了我？”药尘翻着白眼，“不让你们进去，是怕你们出事。不是怕我出事。福慧还在里面呢！迟早要进去。”

药尘挥舞着双手，将赵观潮李卫林赶到巷外，扬手道：“放心吧，要不了一时辰，我就出来。”

药尘嘀咕，他还没见过比他自己更邪乎的东西呢！

药尘撇下赵观潮和李卫林，嘱咐扫俗看好赵观潮，就翻身爬上围墙，从墙上一跃而下。

整个屋子都阴凉阴凉的，刚落地的药尘煞气全收，方进了宅子，一瞬间，各种声音都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就像是许多人正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似得。而外边，只听得里边呼呼的阴风。

“来人啦！来人啦！”

“又来一个捉迷藏的啦！”

“他看起来跟我们不一样呀？”

“他是来捉我们的，还是来藏的呀！”

“他人大，肯定是来藏的呀！”

窸窸窣窣的响声伴随着充满稚气的童言童语，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药尘环视四周，只觉得阴影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好奇的，天真的。那种眼神实在微妙，药尘在黑暗里眯了下眼睛。

这就仿佛一个信号，眨眼间，四面八方微微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药尘耳畔响起了一道合声：“那我们来找你哟！”

“一。”

“二。”

药尘身形立马动了起来，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但声音戛然而止。

“小朋友？”药尘笑眯眯的叫了一声。

忽然，药尘背后传来吱呀一声，随即而来是一连串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人打开了一扇老旧的门，而孩子们出来了。

药尘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巷子里就刮起了一股大风。赵观潮几个只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没走到巷子口，周围景物突然一变。

扫俗摸出了火石，点起了火，却被风一吹就灭。朦朦胧胧的巷子口仿佛变成了一个小花园，花园里布满了鲜花，羽衣甘蓝十八学士，凡世间应有之花，这里应有尽有。亭亭玉立的莲花旁边，梅花傲然绽放。

只一眼，李卫林嘴角就忍不住一下抽搐。更惊奇的是，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朝向了赵观潮几个。

花开正艳，像极了小孩儿娇嫩的脸庞。而这脸庞，正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

忽然，花开口了，“来玩吧！留在这里来玩吧！我们一起捉迷藏吧！”

赵观潮不说话。先是一朵花，紧接着是两朵，三朵，其余的花也陆续开了口，说的是同一句话，一个腔调，叽叽喳喳的，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花园里的花齐齐张嘴，连花枝也不由将人团团围住，凑到了几人面前：“来玩吧！我们一起捉迷藏吧！”

诡异的声音震得李卫林脸色发白，花瓣都快延展到了他的脸上。扑鼻的异香让李卫林不由就屏住了一口气。赵观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花左摇右摆，过长的花蕊在三人脸上闹来闹去。一根细长的花蕊仿佛玩笑一般插进了李卫林的鼻孔。李卫林忍不住抬手动了一下。

“别碰！”赵观潮喊道。

但已经晚了。下一秒，花蕊就缠上了李卫林的手腕，扫俗只来得及抓了他一下。紧接着，两人便没入了花丛中。

李卫林一把摔在了地上，花朵消失了，可是赵观潮也不见了。李卫林懊恼得出了一头的大汗。他又站在了巷子里，只是前方不是出路，反而是一堵两人高的青砖墙。

也不知道那些墙在这堵了多久，一面墙面上都是青苔，带着又潮又湿的腥味。

李卫林回头，巷子深处忽然就出现了一群小孩子，正背着李卫林咯咯大笑着。他们仿佛在玩着游戏，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跑过去。经过光亮处，齐齐胸口一拳头大的黑洞，带着一张张煞白的小脸，又紧接着没入了黑暗当中。

李卫林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他甚至听到有脚步声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肩。

李卫林整个人都木了。

李卫林抿了抿嘴唇，僵硬地偏过头。

他看到扫俗焦急又惨白的脸：“李捕头，你没事吧？”

李卫林下意识后退一步，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好半响，他才吐了口长气，捡回了几分理智。

李卫林面色不佳：“你吓我干什么，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扫俗急忙解释：“这不是着急吗？我刚在这找了一圈，我们怕是遇到鬼打墙了。”扫俗点着背后的高墙，又指着前面的小巷：“我看了，我们要想出去，怕是要走到那里头去。”

“那里头？！”

李卫林顺着扫俗的手往前一看，那不是小孩子捉迷藏的地界吗？

李卫林只觉自己天灵盖被劈了一道，冷汗流的更起劲了。李卫林茫然的看着扫俗，扫俗却不由分说，抬足就往前走去。

他一走，李卫林就怕。

李卫林一怕，两只手想也不想就搭在了扫俗肩上，脆生生的，急不可待的，像是搭住了扫俗，就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一步一晃的走向了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