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避而不见

天雷声响彻天际，正伏案处理琐事的竹潇听到了动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缓步走到了廊边。不远处风云变色雷电叱咤，是谁在受劫？他并没有听闻任何消息，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出去查探一番。

途径栖云宫，他听到了轻微的□□声，心下一紧。声音是从栖云宫的别院内传来的，而别院住的都是栖云宫里的女官。眸里的光如墨一般浓重，他不顾礼法闯了进去，入眼的是萋萋跌坐在床边的情景。她用力捂着心口，目光迷离嘴唇微微发抖，眼角的泪混着额上的冷汗，将一张清秀景致的脸都浸湿了。

“萋萋？你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抱起她放在了床上。

竹潇的声音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她第一次听到了他话中不同的情绪，便想看看他是不是在紧张她，可惜眼中的他却是模糊的。强压下心口的不适，她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方才送药时被二殿下训斥了，有点难过罢了。”

“可是本君看你……”话才出口，他却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很明白，她不会跟他说实话的。灵力在掌心凝聚，悄无声息地钻入了萋萋的身体里，一股夹杂着清冽的气息渗透她的心肺百骸，心口的疼痛感骤然减轻，只是仍有微微不适感，她紧绷着的身子才渐渐舒缓下来。

萋萋抬起好看的眉眼看着他，是他帮了她吗？

她傻愣的表情没来由让他心情不错，他摸了摸自己的双颊，“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本君，是本君脸上有什么吗？”

她回过神，福身请安，“萋萋见过殿下。”

“无须多礼。二哥身子不爽利，难免有些脾气，如果你觉得委屈，本君可以跟二哥要了你，你可愿到本君殿中伺候？”

她很想答应，可眼中刚刚亮起来的光却黯淡了下去，“谢殿下成全。可萋萋不值得您为了我与二殿下起冲突。”

早知她会拒绝，他也不勉强，只是顺着她的意说道，“罢了。明日本君要到各地巡视一番，身边还缺个女官照顾，就如同往常那般，你跟着来吧。”

竹潇是个黑面神，性子狂傲，宫里并无多少女官。故而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偶尔会调配一些别的宫的女官过来服侍。他认识萋萋之后，几乎每次出行都会带上她。久而久之，只要收到他要巡视的消息，掌管女官的女司总管就会自觉地将萋萋叫过来安排出行事宜。

搁平日里，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萋萋自然也没有回绝之理。而且于私而言，她也贪恋在他身边的感觉。虽然他一向冷然，可她却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一丝丝温暖。她应允了下来，福身告别竹潇。

竹潇远远见着莯姈搀着澜嫣出了东天门，而洛初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神色无异。

“二哥，这是？”

“小事罢了。”

他冷笑，没再接话。来的路上他便听几名女官在议论韶歌退婚一事，九道天雷一下，洛初和澜嫣都坐不住了，哪怕他尽力掩饰，竹潇仍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隐隐的担忧和重重心事。

也罢，随他们折腾去，他只管作壁上观。

莯姈送澜嫣回到了药王山，她自然听闻了洛初与澜嫣的传闻，今日来探他本也是想问问清楚的。可目前这形势不对劲，澜嫣低落得对她的话都置若罔闻，双眼红得令人心疼，她倒是问不出口了。

“你先休息，我在这陪你。”她将被褥盖在瑟瑟发抖的澜嫣身上，神色关切。

澜嫣咬着唇，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好将头撇向一边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见她隐忍着，莯姈不舍她作践自己，如果离开能让她身心放松，那便成全她吧。

“那我先回……”莯姈顿了顿，“先回南海了。你若想我，便让门口那三足金乌到南海寻我。”

“好。”

莯姈走后，她抽抽搭搭地哭了会儿，门外传来朗月低沉的说话声。

“公主不便见客，请回。”

回应他的是一道稚嫩的声音，“我奉命来看看澜嫣公主的伤势。”

是玄觞！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腔对着门外吩咐，“朗月，让他进来吧。”

朗月打开房门，不放心玄觞便跟在他身后也一同进了屋。

“澜嫣……”姐姐二字卡在喉间不敢说出来，玄觞改口道，“公主。”

澜嫣了然，转向朗月说道，“我有点想念二师兄的点心了，朗月你能帮我跑一趟天虞山吗？麻烦你跟师兄说我想吃荷叶米糕。”

朗月定定地看着她，末了沉声道，“好。”他知道他不该留在这儿，澜嫣只是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开。不想她为难，他无奈应了下来，缓步走了出去，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门。他坐在崖边，目光仍锁在房门上。

“嫣儿姐姐，你还好吗？”玄觞关切问道。

澜嫣笑道，“还不错。”

“你骗人……你和韶歌师兄到底怎么了？我方才听别的小童子说，师兄上天界退婚，领了九道天雷的责罚。你们……你们……”

她摇了摇头，拍了拍他一丝不苟的发髻，“你还小，不懂。”

“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你们都不开心。自从你从药王谷出来后，谷里的气息都变了。师父忙着照顾二殿下，师兄白日里忙进忙出，夜里还要守在山头遥望着你，整夜整夜地守着你。无论如何疲累，他都马不停蹄地忙着药王山的事，一刻都不让自己停歇。现如今药王山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你的伤也有起色了，他却负伤回了东海，难不成你们打算永生永世永不复见吗？”

玄觞的话再次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竟不知，韶歌彻夜守在她的房门外，也不知他为了尽快退婚保住她的声名而疲惫不堪。她澜嫣到底何德何能能让韶歌为她付出至此，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房门，落入了朗月的怀中。他的眼里慌乱紧张的情绪无所遁藏，不知她究竟怎么了，要去哪儿。

“我要去东海，我要去找韶哥哥。朗月，我求求你，你带我过去可以吗？”

她眼中的绝望和希冀是那么矛盾，朗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若他阻止不了，能陪着她也是最好的安排。

他现出真身，并幻化出另一支羽翼将她护在下面，驮着她一路疾驰到了东海。脚尖才刚触到东海微凉的海水，海边蹭地出现了一列虾兵蟹将将她挡在外面。韶辰从他们当中款款而出，对上她含泪的眸，欲言又止。

“韶辰，你让我看看韶哥哥好吗？我不缠着他，我只想看看他。哪怕让我当牛做马，我都愿意为自己赎罪。”

韶辰甩开她抓着他臂膀的双手，别看眼去，“嫣儿，哥哥知道你会来，早已吩咐下去，他不想见你。”

她难以置信地猛摇头，说出的话都颤抖着，“不可能的，韶哥哥不会这样的。你不要骗我，韶辰。”

“是真的。你应该知道，哥哥有多执拗。他决定好的事情，我们都改变不了，连父君和母亲都无法勉强他。他若不想见你，你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我不信，我就在这里等，等他愿意见我。”说罢她对着海跪坐了下来，一副不想再和韶辰交流的模样。

韶辰自知多说无益，留下一众兵将，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了东海龙宫。

夜，起了。

风，凉了。

澜嫣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在寒风中跪在粗粝的砂石上，手脚冰凉精神逐渐恍惚。

朗月实在看不下去，他在指尖燃了一股阳火靠近她，“公主，咱们回去吧。你这又是何苦？再说上仙如今身受重伤，就算想见你也是有心无力，你给他点时间吧。”

“朗月，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对吗？”

他虽开了灵智，却也只是有了灵识的畜生罢了，哪能懂男女情爱之事，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能闷声道，“我只知感情之事没有对错，况且天意如此，我们只能顺从。”

天意，又是天意……她好想抬头问问天意，究竟想要她怎么样！

闭上眼，耳边是澎湃的海浪声，她只是想看看韶歌，不知洗刷着她衣摆的海浪是否可以将她的心声诉说与他知晓。

朗月见劝慰无效，又担心她身子骨受不住，想去找洛初却不放心她自己待在这里。他只好扯下自己的一片羽灵覆上灵识，并用术法将羽灵送到天界洛初那儿。托灵之术极其消耗灵力和修为，可他别无他法。

羽灵飘向天际，躲过了守门的守卫，落在洛初手边。他正和旭光谈着事，惊觉手上有轻轻柔柔的触感。他拾起羽灵，上头附着的灵识钻进了他的脑子，他鹜地收紧了双拳，神色微凛，连旭光都察觉到他的情绪。

“怎么了？这是何物？”

“本君出去一趟，你先按本君方才说的去做。”说罢他一把扯过边上的披风，快步走出栖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