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两仙对话

一路疾驰至东海，洛初见到了萧瑟风中那一抹单薄的人影在微弱的火光中摇摇欲坠。在她晕过去倒地之前，他快朗月一步将人搂在怀里。她清丽的脸庞上还带有海风的凉意，两道淡淡的泪痕顺着眼角往下，紧阖着的双眼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

朗月忍着体内的不适，收回双臂作揖道，“见过神君。”

“这儿有本君看着，无碍。你回药王山去泡泡药泉，对你的伤有好处。”

“可是公主……”

他不由得皱眉，“你是信不过本君？”

“神君的神力毋庸置疑，只是不知公主会不会愿意见到您。”

“不是你让本君来的吗？”

倒也是，他也觉得自己矛盾，索性不再开口，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守着他们。洛初没来由一顿烦躁，厉声道，“本君命你回去。”

他犹疑地看向他们紧紧交握的手，默认了洛初的命令，身影很快没入了墨黑的夜色中。

清朗的月光在海面上投映出一片冷寂，洛初赫然发现，原先还波荡着的海面变得平静，就像一面镜子一般辉映着月色。月色中，一道身影踏着海面款款而来。

“你终于肯出来见她了。”洛初将她放在巨石旁斜倚着，同时造了个结界将她温养着，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韶歌的目光缱绻地流连在她身上，温情又炽烈。“她太傻了，本来身子就不好，若伤情恶化，那我将更于心难安。”

“本君会好好盯着她，你放心。”

“谢过神君。”他不再与洛初针锋相对，而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彬彬有礼温润如玉。韶歌看过澜嫣之后，欲转身回龙宫，洛初犹豫着开口，“这就走了？”

他自嘲，“否则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倘若再如此看着她，恐怕我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我不是没有想过去争取，我也试过了，可我们并不好过。我会不甘心，我会变得不像自己。与其我们彼此消磨最终遍体鳞伤，倒不如在我的心里保留她最好的模样。嫣儿并不爱我，她对我的只有愧疚和感激，可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并不需要她回报我以谢意。总要有人做出点什么，不是你便是我了。如果你的退出让她痛不欲生，那我放手，成全我们三个。”

洛初能感受他心底的悲伤，久久不知该如何回应。直到海浪恢复奔腾，他才对着寂寞幽深的夜色深处说了声，“谢谢。”可惜，韶歌听不见，也无法回应他了。

须臾，西海龙宫内，老龙王收到兵将来报，洛初带着澜嫣候在宫门外。澜倾奉父命将他们领进了殿内，洛初这才将她交给澜倾。

“韶歌上了天界提出退婚，老夫便知道嫣儿这傻孩子不好过。倾儿与老夫一同面见天帝，却得知嫣儿已经回到药王山。我们才踏入药王山，小童子又告知嫣儿不知去向。老夫这做父君的实在失职，总是慢了一步。多亏了殿下照拂，嫣儿能够安然无恙回到西海。否则，西海上下便又是无眠动荡的一夜。”

“老龙王客气了，此事因本君而起，本君自然没有推脱之理。”

西海龙王若有所思，“殿下指的是……”

洛初将凡间的种种大致说与老龙王知晓，他说道，“在凡间本君亏欠了嫣儿，回归神位后会加倍疼她，宠她，望老龙王应允。”

龙王犯了难，“不是老夫不愿，而是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嫣儿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出不了西海，她要什么，哪怕是天上星辰，老夫也能摘了来给她。她如今受了情伤，不见得愿意同神君一道。此事还需嫣儿自己点头。”

“本君自当尽力，不负所托。”

老龙王见他如此诚心，倒也不好再发什么脾气。自己的宝贝疙瘩被洛初欺负了，他心里的怒气席卷整个西海，可对方是天界二殿下，是澜嫣的爱恋，他这做父君的也只能无奈叹息。

可澜嫣的娘亲就不这么想了，她坐在澜嫣的床边悄悄地抹泪，心疼她这唯一的宝贝女儿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罪呢？

老龙王被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弄烦了，低吼了一声，“行了，你这还有半点王妃的样子吗？”

“都怪你！让你早点给嫣儿物色如意郎君，你非要拖着拖着。这倒好，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心里的伤如何是好？”

她尖锐的哭诉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澜嫣，她悠然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却有些发怔。

“嫣儿，你醒了。”还是澜倾有所察觉，扶起她坐着。

王妃也停下了抱怨，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嫣儿，你觉着如何？需要让药王来看看吗？”

澜嫣扯了个笑容，却没有任何笑意，“好些了，母亲不要担忧。我……我怎么回来了？”

老龙王说道，“你看看你，东海都退婚了，你还巴巴着跪在那儿，这不是糟践自己吗？你是女儿家，退婚是他们提的，四海八荒都看着咱们的笑话呢。”

这龙王妃一听又不高兴了，她扯着嗓子对着龙王发脾气，“笑话什么呢笑话，谁不知咱们嫣儿是西海的一颗明珠，东海退婚那是韶歌没那个福分，咱们西海还看不上那东海呢，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转头抱了抱澜嫣，“嫣儿你放心，母亲必定给你面到一段好姻缘，咱不难过。”

澜嫣忽地笑了，低垂着的手回抱在王妃的腰间，“母亲，不是韶哥哥的错，是嫣儿没有福气。嫣儿只想为他做些事，否则嫣儿心内难安。”

看她懂事的模样，老龙王也于心不忍，黯然叹了叹气说道，“嫣儿，你和韶歌那孩子有缘无分，你这么做，只能让东海西海因此事而更加难堪罢了。听父君的话，咱们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好吗？”

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将头埋在王妃肩头，不再吭声。王妃知她难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龙王拉走了。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澜倾还陪在她身侧。

他搂着妹妹的肩，就像儿时那般让她靠在他的胸前，话中充满了怅然。

“嫣儿，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哥哥都会支持你。哪怕全天下都负你，都容不下你，哥哥会在西海等着你回来。”

多么耳熟的话啊，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什么？”

“五师兄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他说若我找不到去处，可以去花神族寻他。”

澜倾也弯了弯唇瓣，失声笑道，“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你们这是不打不相识，感情倒越发好了。不过咱们西海也不是好惹的，有我这个哥哥在，还轮不到他来逞这个英雄。”

澜嫣心头一阵暖意，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哥，嫣儿很幸福。”

“傻丫头，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哥哥定然护你周全，不管是何方神圣，都不能动你分毫。”

她一愣，“哥哥，你知道了？”

“神君同父君说了你们凡间之事，我在偏厅听到了一些。凡间的一切在咱们漫长的仙途之中不过是须臾之间，哥哥希望你能看开。可这毕竟是你亲身经历的，我不会勉强你，但你若需要我，我随时陪伴在侧。”

澜嫣虽诧异是洛初送她回到西海，可转念一想倒也是，否则谁能从朗月手里抢过她？朗月可是只认肇鸢与洛初的。

她微笑着坐直了身子，拉开了与澜倾的距离，巧笑道，“不知日后哪位女仙有如此福气能与我哥哥共谐连理，我真是有些妒忌了。”

澜倾被她调笑了一番，双颊发了红，假意嗔怒道，“说什么呢？我永远是你的哥哥，谁都无法取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好啦好啦，嫣儿记住了。”她笑了会儿，微微敛了笑意，低垂了眸子对澜倾说道，“哥哥，明日我想出去走走。”

“好的，哥哥陪你。”

“不了，西海离不了你。你和父君这么忙，我不想连累你们了。我只是到处逛逛，保证会在天黑前回到药王山的。身上的伤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我得回去养伤，不能再让你们担心了。”

灵山之上，阡陌桃林，一把琴，一壶清酒，天真烂漫。

荒山河边，山林之间，一席衣，一捧药草，感恩初见。

东荒山里，药庐之中，一抹泪，一室烟火，陪伴一生。

如果当初她曾回头，也许她也不用像现在一般哭着走过曾经。

她也想，如果有来世，她愿意当个普通百姓，先韶歌一步爱上他，将今世欠他的一并都还了。

洛初一路相随，明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却连上前安慰的勇气都没有。她走过的曾经又何尝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