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夜晚风吹白烛灯，这会，又吹灭了一支烛火。

江钰恒倚在窗边，听得那人问道：“你是听风吟弟子？为何来此？”

初无是追着不悟才来到东阳的，如今晓得不悟在江钰恒手上，在此之前，自己在食人镇等了几日，也就是说那几天里，江钰恒到过镇子，而且不止一次。

不过，以江钰恒的性子，他定不会将自己的行程老老实实交代，在初无问完话后，他淡淡说道：“路过。”

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初无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当即便装出一副相信的模样，不再追问。

“看你这般警惕，想来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休息了。”

说着，他自觉趴到床铺躺下。

今夜混乱，那些怪物守在客栈之内，而客栈之外只会更危险，但是天亮后，城中又恢复正常，就像今天白日一样，根本没有人察觉到危险。

初无朝窗边看去，江钰恒依旧抱臂倚窗，看他那模样，怕是要站一晚上了。

之前，初无只有说话时才会看向江钰恒，此刻躺在床铺上，他借着看窗外时不时的看向江钰恒。

二人无言，屋内安静，唯有一盏烛火跳跃，照得江钰恒的侧脸添上一层暖黄。

江钰恒长高了，如今已是成年男子，他似乎总在思考，初无每次看他时，总觉得他眼中思绪深沉。

“你为何一人路过此地？”

江钰恒的视线挪到屋内，好笑道：“为何不能一个人？还是我不能路过此地？”

初无也发觉自己问的有些奇怪，补充道：“今夜见你一个人坐在角落，以为你在等人。”

江钰恒的视线无意滑过初无的脸又看向窗外，半晌，才道：“没带钱还想住客栈的，也不多见。”

被他这么一提起，初无又想起自己今夜的尴尬，好在他出现的及时，否则自己会更尴尬。

说来也巧，自己是追着一抹火光来到客栈的，进来时并未注意到他也在，现在想起，或许当时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怎么不说话？”

初无回应：“钱被偷了，一时忘记了这事便来了客栈。”

江钰恒有些不信：“钱被偷了？剑也丢了？”

说来惭愧，初无应道：“哎呀，运气差了些，不过还好遇上了你，若没遇上，那掌柜的将我撵出客栈才最倒霉。”

江钰恒的嘴角明显有了上扬，他是被初无的话逗笑了，“你与我认识的一人很像。”

“谁啊？不会是你师傅长辈之类的吧？”

江钰恒颔首：“差不多，是我师兄。”

哦，他的师兄……江亦怀？他竟然说自己与江亦怀很像？

初无不理解，到底是什么会让江钰恒觉得自己与江亦怀很像。

“你师兄应该大我不少，你说我们很像？”

“性子，你与他性子很像。”

这下初无更不理解了，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他说与江亦怀的性子很像，根本一点也不像好吧，莫非自己如今真的很稳重了？

“我那师兄像个孩子。”他叹了口气：“总之就是不靠谱。”

江亦怀不靠谱？初无总感觉江钰恒的语气十分奇怪，他说出来的话像在批评，可是语气上听来他似乎还挺喜欢？

呸呸呸，初无摇了摇头，自己简直在胡思乱想。

初无安慰道：“哪有做师兄的像个孩子，他定是十分喜欢你才会在你面前如此，或许在别人眼里不是这样。”

江钰恒的蜻蜓点水的看了眼床铺上的人，“或许吧。”

“不过你能这么说，想来你二人关系十分的好，既然关系好，他为何没与你一起？”

话音落下，江钰恒嘴角的上扬慢慢放下，“我倒是想，只怕他不肯，我与他四年未见，就是见到了也不能一起，所以能像今天这般像你我二人这般闲聊是痴心妄想。”

四年

在听见江钰恒说出“四年”这二字后，初无的神情便沉了下去。

他口中的师兄不是江亦怀，但他那句痴心妄想，是初无没想到的。

四年，江钰恒竟还会思念那位师兄？

今夜，二人一直很有默契，无论是最开始一起说的“切勿吵闹”，还是此时的突然安静，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便也识务的不再提及。

初无翻了个身，脑中思考着如何向十一郎交代不悟的事，可是思考未果，江钰恒那句痴心妄想占据了他所有思绪。

脚步声靠近，初无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身后传来动静，床榻被人压下，初无心脏止不住狂跳，江钰恒就这样与他躺在了同一张床铺上。

这间客栈的床铺又窄又硬，二人距离如此之近，躺平了便是胳膊碰胳膊，初无心里叹息，面上仍旧保持着睡着的模样。

身旁的人躺下后便没有了其他动静，想来他是真的累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微亮，初无终于坐起身来看着身旁的人。

江钰恒倒是规矩，睡着之后没什么翻身，很是老实。

窗外一道白色身影闪过，初无看向窗外，追那身影而去。

城中找不出一道烛光，白袍男子穿梭在黑暗中难免显眼。他踩着屋檐上到顶端，衣袖被风轻轻扬起。

他驻足时，初无也到了，他翻着手中册子，说道：“册子上记录着万人的名字，东阳城中没有活人，我在城中待了几宿见夜晚多诡异，诡异之处，是那些死去的人皆无头颅。”

初无面色冷静，十一郎所述之事，他今夜也算是经历了一番。

“城中大概多少人？”

十一郎点着册子，“大约四万。”

“四万——”

初无若有所思：“——你可能凑齐四万鬼兵？”

十一郎颔首：“若能向祝悬借一些，便可以。”

初无又道：“你将东阳城出事的消息放出去，务必保证几大门派家族都知晓，另外，你那魔王府怕是要借我一用了。”

十一郎没有反对，只问道：“不知公子要我那魔王府，还有四万鬼兵做什么？”

“你忘记严星文的愿望了？”初无说得随意，眼中却有着浓浓的玩味，“杨萧晚必须死，不光得死，还不能让他死得痛快。”

初无吩咐十一郎查东阳城内的事，而他负责把不悟带回，但是十一郎并未看见那只火兽，于是问道：“公子可有寻到不悟。”

初无笑了笑，用笑来掩饰尴尬，“找是找到了，不过——”

他想起不悟与江钰恒配合得极好的模样，灵界弟子能让魔兽乖乖听话，实在稀奇。

“不过什么？”

初无无奈：“——若是现在想将它带回来，我可能办不到了。”

黑气围绕在周围，求救的声音不停徘徊在耳畔，江钰恒着急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回头看去，有个少年跪在悬崖边痛苦的看着自己。

高山逐渐淡出视野，一座座屋舍进入视线，四周传来弟子练剑的声音。

有个人蹲在树下吹着地上的树叶，那树叶被他吹得翻了一个面，轻轻飘起又缓缓落下。

在那人旁边，一把蓝剑立在树下帮他把风，蓝剑探出剑柄朝弟子们的方向看去，确认无人经过就立刻缩了回去。

树下的人玩够了，捡起一片满是窟窿的叶片面向直直投下的阳光——

——少年好奇的看着，光线均匀的照在他脸上，他看着穿过窟窿的光线笑了，光线柔和，少年的笑意也变得温柔。

蓝剑飞到少年身前挡住了投下的光线，少年摆了摆手，笑容收敛了不少。

“拂野你让开，你挡到我的光线了。”

蓝剑还是没走开，剑柄朝少年身后指了好几次，少年拗不过他，最终不耐烦的回身看了眼——

——少年眼中，不远处有个人一直看着树下的自己，那人莫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目若朗星身形高挑，外形上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只是他面上太过冷淡，让人没有想靠近的想法。

江钰恒的瞳孔中也倒映着少年的面容，那张脸十分熟悉，那个人就在眼前，江钰恒走近一步，那少年却后退几步，二人已变得陌生，早已疏离。

阳光洒下，强烈的光线迷了江钰恒的眼睛，他再看去时，树下已无少年——

——早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江钰恒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街上行人正常来往，这个城内十分平静，如果不是剑上的血迹让他记起昨夜之事，只怕昨夜的诡异经历会被当做一场噩梦。

门被人敲响，掌柜的声音传来：“公子，该退房啦。”

江钰恒应声：“这就来。”

说完，他想起自己不是在原本的屋子，这里是与他经历了昨夜之事的男子的屋子。

他朝床铺看去，铺上空无一人，视线扫视屋内，亦没有其他人影。

那个人，早已离开了。